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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第38节

小说: 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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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钟银行的门打开了,王齐快步走到一个柜台前,把存单和证件都递了进去,里面是一位年轻的女职员,她用眼睛瞥了一眼王齐手里的物件,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埋头翻着一沓单子。
  王齐等了一会,终于耐不住地说:“我要取钱。”
  女职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等会儿。”
  王齐说:“还要等多久?”
  女职员不说话。
  王齐又问:“你们不是上班了吗?”
  女职员抬起头来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你到自动取款机上取吧。”
  王齐一愣,问:“定期也能在自动取款机上取吗?”
  女职员也一愣,接着说:“那你到那边窗口去取吧。我忙不过来。”
  王齐冒火了,声音高高地问:“你这儿不取,怎么不早说?”
  旁边窗口的另一位女职员说:“大爷,你到这边来取吧。”
  王齐不高兴地又换了一个窗口,把手里的物件都递了进去,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女职员说:“大爷,你取多少钱呀?”
  “三万。”
  “三万?大爷,你存单上没有那么多钱了。”
  “怎么会?我没有取过呀。”
  “大爷,你的存单上只有两百元钱了。您不会记错了吧?”
  王齐一听,如惊雷乍现,头晕眼花,随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
  王齐手里的存单是定期存单,金额标明是三万元整,可是银行的账面上却记载着只有两百元,假如是王齐曾取过自己又忘了,那么,他手里的存单也应该标明是两百元才对。
  显然储户的存单与银行的账面不符,问题出在银行方面。
  银行下午停止营业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走,将所有的账目核对了一遍,竟然发现不止王齐一个储户出了问题,有三位储户都有问题,缺少的钱总数达到了五十万元之多,再细查,发现是一位名叫胡月的女职员暗中做了手脚,尽管也说明了银行管理制度上出现了漏洞,但总归知道是谁干的了。
  可是胡月十天前请了事假外出了。
  她到哪去了,谁也不知道。
  银行立即向警方报了案。
  交通银行高新区分理处的职员胡月挪用储户存款五十万元,自己却下落不明,警方介入后总觉得不对劲,问到银行的领导,胡月因为什么请假,领导却说不知道,只是胡月十天前打来一个电话,说是有急事要外出,请一个月的事假,也没有说是什么事,到哪去。
  胡月调到分理处仅仅几个月,再加上她为人内向,很少与同事来往,甚至彼此间的交谈都很少,所以,同事们都对她很陌生,她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有一个警员偶发奇想,说前一阵朝天门码头广场死了一个女子,会不会就是胡月?找到渝中区刑警队,把照片一传过去,马上就确认死在朝天门码头广场的女子就是胡月。
  如此一来,胡月的死亡与胡月的挪用储户存款案得以并案侦查。
  能够摆到桌面上来的事实是:胡月挪用了银行储户的存款,当然是由于银行管理上出现了疏漏,但疏漏只是暂时的,一旦储户取钱,储户存单与银行账面不符会立即暴露出来,这一点胡月应该比谁都清楚。
  利用管理制度上的欠缺而挪用储户的存款,当然是抱着暂时挪用的侥幸心理,但这样的侥幸心理必然是以某种还款方式为前提的,否则她也不会笨到指望着永远不会被发现。
  胡月想用什么具体的方式把挪用的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现在还不清楚,也许是炒股,也许是做生意,也许是别的什么,可是一旦认定死在朝天门码头广场系红丝巾女子就是胡月后,就能够证明她已经无力偿还挪用的钱,不管她原先准备用什么方式偿还。
  胡月挪用了五十万元储户的存款,钱用光却又无力偿还,于是选择在朝天门码头广场自杀了。
  于明说可能情形就是如此。
  文静说太有可能了,但毕竟是可能。
  于明说你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文静想了片刻,眼神里透出一丝困惑。
  胡月假如是因为无力还款而绝望,当然最好的解脱方法是自杀,对这一点文静也觉得毋庸置疑。
  若是下定决心自杀,其实也很简单,甚至可以说不需要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或者说不需要刻意去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
  可是胡月的确选择了,而且还是精心的选择。
  同样的服毒自杀,她没有选择在自己的家里,而是选择了户外。而在户外,她没有选择人烟稀少的、安静的地点,而是选择了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
  尤其是那条红丝巾。
  有违季节时令地系着红丝巾,应该向人们昭示着某种特定的含义,也许选择朝天门码头广场也有着某种特定的含义,甚至选择特定的时间也有着特定的含义。
  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方式,应该都是胡月精心选择的。
  于明说:“结论是什么呢?”
  文静不太有把握地说:“也许胡月想告诉我们什么?”
  于明惊讶地问:“告诉我们?告诉警方?她想告诉警方什么?”
  文静一振,对呀,她不会想告诉警方什么。她是想告诉别人,既然想告诉别人什么,那么,找到那个人,那个仍然活着的,而且能够说话的人,胡月的隐情自然大白于天下了。
  交通银行高新区分理处对胡月知之甚少,文静问经理,胡月调来之前在哪工作?经理说,是在白马凼储蓄所。文静对于明说,咱们就去那看看。
  胡月调到高新区分理处之前,是在白马凼储蓄所当出纳,到了那里,自然可能了解到有关她个人更多的情况。
  胡月是两年前从面向社会的公开招聘会上被录用的。
  从资料上看,胡月,当时二十四岁,湖北武汉市人,毕业于武汉第二财校。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后只身一人到重庆,巧逢招聘会,后被交通银行录用。
  由于胡月的内向性格,储蓄所的同事都对她不太了解,仅仅听说她父母离异后,独自到重庆旅游,正好遇到招聘会,这才在重庆落下脚来。
  她上班后,就在储蓄所后面一栋住宅楼里租了一间房子居住下来,平时哪也不去,一下班便缩进房间里,几乎是与世隔绝。
  文静和于明找到胡月的房间,希望能找到什么。
  胡月租用的是一个单间,陈设很简单,但让文静感觉到一种挣脱压抑的渴望,甚至是张狂。
  房间里到处摆满了照片,但全都是胡月的个人照片。奇怪的是,又全都是影楼里拍摄的那种经过修饰的照片。
  有几幅是胡月个人的写真,袒露得相当大胆,挑逗意味十足,虽无淫靡之气,却足以让任何人血脉贲张,哪怕是女人。
  显然,这与胡月留给外界内向的印象大相径庭。
  房间很整洁,整洁到几乎一尘不染,而且整洁得可以把任何人都拒之门外。
  看情形,胡月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与尘世隔绝的小天地,她就在这个仅仅属于她自己,仅仅属于她内心的小天地中,毫无顾忌地表现着另一个胡月,一个与走出房间截然不同的胡月,一个走出去形同死亡,走进来又复活的胡月。
  文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句子:“质本洁来还洁去。”
  可是,胡月如此精心营造自己的小天地,一旦她下决心离开让她逃避,也许让她厌恶的尘世,她最应该选择的自杀地点是在这个房间里。
  在这样的房间里,她不仅可以围上有特殊含义的红丝巾,而不必担心饱受众人好奇眼光的侵扰;也可以在近似自恋的照片簇拥下,心旷神怡地步入另一个世界,一个让她恢复本来性情的世界;甚至也可以采用更极端的方式,让平时压抑过久的个性张狂到极限时悄然逝去。
  但胡月却是死在了朝天门码头广场。
  这让文静百思不得其解。
  胡月死在了朝天门码头广场,对于她自己而言,等于是抛弃了这个小天地,她热衷、迷恋、依依不舍的小天地。
  这对胡月而言,绝对是反常的,既然反常,就一定有反常的理由,而且是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但在胡月的房间里,文静没有找到反常理由的线索。
  没有日记,没有遗书,也没有任何能让人悟出理由的暗示物件。
  于明说:“你不会走火入魔吧?”
  文静笑了笑,说:“这个案子有意思。”
  于明说:“你打算再深查下去?”
  文静说:“你打算就这样结案?”
  于明为难了,说:“也结不了呀,胡月挪用的钱下落不明,也许永远是下落不明,她花光了,挥霍了,也许扔到江里了。”
  文静说:“别开玩笑,你看这间房子里有值钱的东西吗?”
  于明说:“那能说明什么?五十万元?玩几晚上就没有了。”
  文静问:“她一个人晚上出去玩?玩光了五十万元?”
  于明沉默。
  文静猜到于明的心思。
  文静和于明走出胡月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对于明说:“我知道你手上的案子多得要命。这样吧,你把人先撤下来,我一个人查查看,有了眉目再找你。”
  于明说:“那好,我看出来你非要搞个水落石出,成全你好了。”
  文静眼光移向了别处。

  四

  文静又回到了白马凼储蓄所。
  文静本想在胡月的同事中找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哪怕是曾经多说过几句话的人,可让文静失望的是,问到谁都摇头。
  看样子,平时胡月把自己保护得相当严密,不管这种不近人情的自我封闭是出于惧怕还是出于自卑,但结果是谁都不了解她,谁都没有办法接近她。
  后来有一位同事说,隔壁有一家门面,是经营汽车零配件的,老板叫巫先,有人曾经见过他与胡月同桌吃过饭,也许他了解胡月。
  胡月与任何人都绝少往来,而能与人同桌吃饭,至少能说明她与姓巫的有一定的关系,至少能坐到一起。
  文静按照银行员工的指引,找到储蓄所隔壁的门面。
  巫经理不在,营业员说巫经理白天很少来,整天忙于炒股。
  从营业员口中知道,这是一家湖北襄樊公司设在重庆的分公司,主要是销售与一汽配套的汽车零配件,生意不怎么景气,所以,平时只有一位营业员守着门面,必要的时候才打电话请巫经理来。
  文静说,那你现在就打电话,就说公安局的找他了解情况。
  营业员拨通了电话,对方传来略带点湖北口音男子的声音,嗓门很大,几乎里边每句话都听得很清楚。
  营业员说:“巫经理,有一个警察找你,说是想了解情况。”
  巫经理说:“警察?警察找我干什么?”
  营业员说:“她说你最好来一趟。”
  巫经理说:“我现在哪有时间?你问他是哪的?有证件吗?”
  文静怔住了,好大的口气。
  文静把警官证摊在营业员面前。
  营业员说:“巫经理,是位女同志,名叫文静,是市刑警队的”。
  巫经理说:“女的?刑警队的?刑警队的找我了解什么?你跟她说我现在没有时间,明天再联系吧。”说罢挂断了电话。
  文静问:“你们巫经理平时就这样吗?”
  营业员说:“这还算客气的。”
  文静问:“你们巫经理与隔壁储蓄所的人熟悉吗?”
  营业员说:“熟悉,经常存钱取钱的,经理又会拉关系,几乎跟所有的人都认识。”
  文静问:“原来有一位职员名叫胡月,后来调走了,你认识她吗?”
  营业员说:“认识,不爱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好像谁都想逼她嫁人似的。”
  文静问:“巫经理也认识她?”
  营业员说:“认识,还经常一起去吃饭。”
  文静问:“经常?”
  营业员说:“对呀,胡月只有跟巫经理在一起,才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文静问:“变了一个人?”
  营业员说:“是呀,脸上看上去有点活人的味道。”
  文静突然想起什么,细心地问起了巫经理的相貌特征。问完了之后,文静说,你再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巫经理还是不耐烦。
  文静说:“还是请你立刻回来一趟,我是来了解胡月的死因的。”
  巫经理沉默了片刻,便放下了电话,没有说回来,也没有说不回来。
  但文静坚信,巫经理一定会回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迈着类似首长的步子晃了进来。
  “我就是巫先,谁找我?”嘴里这么说着,眼光却定在了文静的身上。
  文静站起身来,等待着对方先伸出手来,没想到巫先却把手插在裤兜里,没有掏出来的意思,只是装腔作势地说:“你是警察?有证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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