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手-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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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儿嫣然道:“我知道你不是,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只不过……”
她笑得神秘而残酷:“杀人有很多法子,被人杀死也有很多法子的。”
柳长街没有再问。
他也许还不十分了解她的意思,可是他已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已穿过外面的院子,接着,已有人在敲门。
“是谁呀?”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还很年轻,很好听,“特地来还鸡蛋的。”
“原来是阿德嫂。”胡月儿道,“几个鸡蛋,急着来还干什么!”
“我也是顺路。”阿德嫂道,“今天晚上我正好要到镇上去抓人。”
“抓人,抓谁呀?”
“还不是那死鬼,昨天一清早,他就溜到镇上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看见他跟
那臭婊子混在一起了,这次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她已进了门,看见了柳长街,仿佛显得有点吃惊。
柳长街也在看着她。
这女人不但年轻,而且丰满结实,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柿子,又香又嫩。
胡月儿已掩起门,忽然回过头向柳长街一笑,道:“你看她怎么样?”
柳长街道:“很好。”
胡月儿道:“今天晚上,你想不想跟她睡觉?”
柳长街道:“想。”
他的确想。
这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他甚至已可看见她的奶头正渐渐发硬。
她也想?
胡月儿微笑着,道:“现在你已经可以把衣裳脱下来了。”
阿德嫂咬着嘴唇,居然连一点都没有拒绝,就脱下了身上的衣裳。
她脱得很快。
胡月儿也在脱衣裳,也脱得很快。
她们都是很漂亮的女人,都很年轻,她们的腿同样修长而结实。
柳长街看着她们,心却在往下沉。
忽然间,他已明白了胡月儿的意思。
“……杀人有很多法子,被人杀也有很多法子。”
原来她早已有了准备,早已准备叫这女人来替死的……
她们不但身材很相像,脸也长得差不多,只要再经过一点修饰,龙五手下就不会分辨出
来。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一个庄稼汉的老婆,他只不过是要来杀一个女人而已,这
女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他们也绝不会很清楚。
胡月儿果然已将阿德嫂脱下来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用眼角瞟着柳长街,微笑道:“你
看着她干什么,还不抱她上床?”
阿德嫂的脸有点发红。
她显然并不清楚自己的任务,只知道是来替换一个女人,陪一个男人的。
这个男人看来并不令人呕吐,她甚至已在希望胡月儿快走。
胡月儿已准备走出去,吃吃的笑着,突然反手一掌,拍在她后心上。
她张开口,却没有喊出声,连血都没有喷出,因为胡月儿己将她刚送来的鸡蛋塞了一个
到她嘴里……
柳长街看她倒下去,也觉得自己嘴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个生蛋,又腥又苦。
胡月儿却叹了口气,道:“我们原来的计划,是要她留在这里陪你,等你杀她的。”
柳长街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胡月儿道:“因为我受不了你刚才看她的表情。”
柳长街道:“哦!”
胡月儿咬着嘴唇道:“你一看见她就好像恨不得立刻把手伸进她的裙子。”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她反正迟早总是要死的,而完成一件大事,总也
难免要死很多人。”
胡月儿道:“现在我只希望龙五派来带路的,不是个女人。”
柳长街道:“假如是女人,你也要杀了她?”
胡月儿慢慢将鸡蛋一个个放在桌上,提起空篮子。
她脸上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但却希
望是你最后一个。”
鸡蛋有几个是空的,蛋壳里藏着些很精巧的机簧铜片,拼起来,就变成很精巧的暗器—
—一种可以装在鞋子里的暗器。
只要脚趾用力一夹,就会有毒针从鞋尖里飞出去,毒得就像青竹蛇的牙黄尾蜂的刺一
样。
“我不坐了,我还得赶到镇上去。”胡月儿提着空篮子,娇笑着走出门,笑得居然还很
愉快。
门外的夜色似已很深。
标题
古龙《七杀手》
第四章 不是人的人
一
夜的确已深了。
柳长街一个人坐在这小而简陋的客厅里,已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他先将那陌生的女人放到床上,将所有能找到的棉被全部为她盖起来,仿佛生怕她着了
凉。然后他又将所有屋子里的灯全部燃起,甚至连厨房里的灯都不例外。
他既不怕面对死亡,也不怕面对黑暗,不过对这两件事,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和憎
恨,总希望能距离它们远些。
现在他正在尽力集中思想,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再想一遍——他本是个默默无名的人,甚
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因为他从未试过,也从不想试。
可是“胡力”胡老爷子却发掘了他,就像是在抄蚌中发掘出一粒珍珠一样。
胡老爷子不但有双锐利的眼睛,还有个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头脑。
他从未看错过任何人,也从未看错过任何事——他的判断从未有一次错误过。
他并没有真的戴过红缨帽,吃过公门饭,但却是天下第一名捕,每一州、每一府的捕快
班头,都将他敬若神明。
因为只要他肯伸手,世上根本就没有破不了的盗案,只要他活着,犯了案的黑道朋友就
没有一个能逍遥法外。
只可惜无论多么快的刀,都有钝缺的时候,无论多么强的人,都有老病的一天。
他终于老了,而且患了风湿,若没有人搀扶,已连一步路都不能走。
就在他病倒的这两三年里,就在京城附近一带,就已出了数百件巨案——正确的数目
是,三百三十二件。
这三百多件巨案,竟连一件都没有侦破。
但这些案子却非破不可,因为,失窃的人家中,不但有王公巨卿,而且还有武林大豪,
不但有名门世家,而且还有皇亲贵胄。胡老爷子的腿都已残废,眼睛却没有瞎。
他已看出这些案子都是一个人做的,而且也只有一个人能破。
做案的人一定就是龙五,破案的人,也一定非得找柳长街不可。
大家相信他这次的判断还是不会错误。
所以默默无闻的柳长街,就这么样忽然变成了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想到这里,柳长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运?还是倒了霉。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十分明白,胡老爷子是怎么看中他的?
他好像永远也不能了解这狐狸般的人,正如他永远也无法了解这老人的女儿一样。
他只记得,一年前他交了个叫王南的朋友。有一天,王南忽然提议,要他去拜访胡老爷
子,三个月之后,胡老爷子就将这付担子交给了他,一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知道这付担子有
多么重。
现在他总算已将中间这三个月的事,瞒过了龙五。
可是以后呢?
他是不是能在半个时辰中杀了唐青、单一飞、勾魂老道、铁和尚、李大狗和那个女人?
是不是能拿到那神秘的檀木匣子?是不是能抓住龙五?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实在完全没有把握。
最令他烦心的,还是胡月儿。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究竟对他怎么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的人,并不是一块大石头。
夜虽已很深,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龙五会叫一个怎么样的人来为他带路?
柳长街叹了口气,只希望能靠在这椅子上睡一下,暂时将这些烦恼忘记。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种奇异的声音,就仿佛忽然有一片细雨洒下,洒在屋顶上。
接着,“轰”的一声,整个屋子忽然燃烧起来,就像是纸扎的屋子被点起了火,一烧就
不可收拾。
柳长街当然不会被烧死。
就算真的把他关在个烧红的火炉里,他说不定也有法子能逃出去。
这屋子虽然不是火炉,却也烧得差不多了,四面都是火,除了火焰外,别的什么都看不
见。
但柳长街已冲了出去。
他先冲进厨房,拉起了口大水缸,再用水缸顶在头上,缸里的水淋得他全身都湿透了,
可是他的人已冲了出去。
没有人能想像他应变之快,更没有人能想像他动作之快。
除了这燃烧着的屋子外,天地之间居然还是一片宁静。
小院里的几丛小黄花,在闪动的火光中看来,显得更娇艳可喜。
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小姑娘,手里拈看朵小黄花,正看着他吃吃的笑。
门外居然还停着辆马车,拉车的马,眼睛已被蒙住,这惊人的烈火,井没有使他们受
惊。
穿黄衣裳的小姑娘,已燕子般飞过去,拉开车门,又向他回眸一笑。
她什么话都没说。
柳长街也什么话都没有问。
她拉开车门,柳长街就坐了上去。
火焰还在不停地燃烧,距离柳长街却越来越远了。
车马急行,已冲入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黑暗的夜。
柳长街对黑暗并不恐惧,只不过有种说不出的憎恨厌恶而已。
二
新的,从袜子、内褂到外面的长袍,全都是崭新的。
连洗澡的木盆都是崭新的。
车马在这座庄院外停下,柳长街跟着那小姑娘走进来,屋子里就已摆着盆洗澡水在等着
他。
水的温度居然不冷不热。
小姑娘指指这盆水,柳长街就脱光衣服跳下去。
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也还是连一个字都没有问。
等到柳长街洗过了,擦干净,准备换上这套崭新的衣服时,这小姑娘忽然又进来了,后
面居然还跟着两个人,抬着个崭新的木盆,盆里装满了水,水的温度也恰好不冷不热。
小姑娘又指了指这盆水,柳长街看了她两眼,终于又跳进这盆水里去,就好像已有三个
月没有洗澡一样,把自己又彻底洗了一次。
他并不是那种生怕洗澡会伤了元气的男人,事实上,他一向很喜欢洗澡。
他也不是那种多嘴的男人,别人若不说,他通常也不问。
他已将全身的皮肤都擦得发红,看来几乎已有点像是刚削了皮的红萝卜。
小姑娘居然又指了指这盆洗澡水,居然还要叫他再洗一次。
柳长街看着她,忽然笑了。
小姑娘也笑了,她根本一直都在笑。
柳长街忽然问道:“我身上有狗屎?”
小姑娘哈哈的笑着道:“没有。”
柳长街道:“有猫屎?”
小姑娘道:“也没有。”
柳长街道:“我身上有什么?”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圆圆的脸上,已泛起了阵红晕。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柳长街道:“我已洗过三次澡,就算身上真的有狗屎,现在也早就洗干净了。”
小姑娘红着脸点点头,其实她已不能算太小。
柳长街道:“你为什么还要我再洗一次?”
小姑娘道:“不知道。”
柳长街怔了怔道:“你也不知道?”
小姑娘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见我们家小姐,都得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洗五次。”
所以柳长街就洗了五次。
他穿上了崭新的衣服,跟着这小姑娘去见那位“小姐”时,忽然发现一个人能接连洗五
次澡,也并不是件很难受的事。
现在他全身都觉得很轻松,走在光滑如镜的长廊上,就好像是在云堆里一样。
长廊的尽头,有一扇挂着珠帘的门。
门是虚掩着的,并不宽,里面的屋子却宽大得很,雪白的墙壁,发亮的木板地。
一个修长苗条,穿着杏黄绸衫的女子,正站在那面落地穿衣铜镜前,欣赏着自己。
她的确是个值得欣赏的女人。
柳长街虽然没有直接看见她的脸,却已从镜子里看见了。
就连他也不能不承认,这张脸的确很美,甚至已美得全无瑕疵,美得无懈可击。
这种美几乎已不是人类的美,几乎已美得像是图画中的仙子。
这种美已美得只能让人远远的欣赏,美得令人不敢接近。
所以柳长街远远就站住了。
她当然也已在镜子里看见了他,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你就是柳长街?”
“我就是。”
“我姓孔,叫孔兰君。”
她的声音也很美,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冷漠骄傲之意,好像早已算准了,无论谁听见她这
名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