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 by:北川秀宏(千夜)-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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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姐,我赶路经过这里,天气这么热,想向你讨口水喝。”
“噢,你等一下。”她转身进屋,用葫芦瓢盛了一瓢水在门口递给我。
“谢谢大姐。”我一饮而尽,正准备把瓢还给她,远远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宋大嫂,宋大嫂,你在家吗?宋大哥怎么还没来啊?”
农妇急忙跑出去:“钟老三?我相公出门大半天了,怎么你没有看见他?”
“没有啊,我在桥头等他等到现在都不见人,以为他还在家呢。”男人挠挠头。
“奇怪,他说要去找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农妇焦急地说。
“我也觉得怪,宋大哥一向准时的,可是今天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他来,我才特地过来找他”
这时候打断他们的谈话实在是不太好,但我急着赶路,把瓢还给农妇,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过桥的时候,岸边有人大叫:“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定睛一看,湍急的河水里果然有人载沉载浮。不想管闲事,却又不能见死不救,我把背篓一放,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便跳下河去。
奋力游过去,抓住那人的手的瞬间我就知道已经迟了。但我还是努力把他拖到岸边,在村民的帮助下上了岸。
“呃?这不是老宋吗?”围观的人中有人这样说道。不会吧?我心里闪过一丝担忧。果然没多久刚才那个农妇就哭哭啼啼跑过来,扑倒在尸体上。
“相公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她身后站着那个叫钟老三的男人。
“唉,我说怎么宋大哥会迟到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嫂子,你节哀顺便吧!”
人群中也传来窃窃私语。“早上看见老宋,他还很精神给我打招呼呢,那知道半天不到就……”
“真可怜啊。”
“他怎么会失足落水的呢,再说老宋一向水性很好的啊。”
我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这话当讲不当讲,我拿不定主意。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考虑许久我还是决定对她说出事实。
“大姐,你相公他……不是溺水死的,而是被人谋害了才扔下水的。”
我的一番话引起了大轰动,宋大嫂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这小伙子可不要信口雌黄。”钟老三推了我一下,还举起拳头做出要打我的样子。
“我没有胡说。”
宋大嫂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在尸体身上找了一下。
“不见了……借据不见了……”她猛地站起来,抓住钟老三,“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杀了我相公!”
“宋大嫂,怎么连你也胡说八道!我今天都没见过宋大哥,怎么可能杀他?再说,不知哪儿来的疯子说的话你也信?”钟老三挥开她的手。
“那你把银子还来!”
“见到借据我就还你。”
“你这个无赖!你……”
场面一片混乱,不知谁说了一声“去县衙吧!”周围的人一呼百应。
“对啊对啊!柳县令肯定能判案的!”
“去官府、去官府。”
不等我说话,便被人群拥到了县衙。
我讨厌官府,这大概是受了师傅的影响。听师伯说,师傅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因为倍贪官迫害,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不得已才做了这营生。早知道会闹到这一步,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大概有人早先将大概情形禀报了县衙,所以到了县衙县令立刻升堂,宋大嫂、钟老三、宋大哥的尸体还有我,都被带上堂。
“你是什么人?有何冤情?”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偷偷抬起头,堂上坐的男人竟然是三年不见的柳毅云。他也看见我了,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换上威严的神情。
“民妇宋陈氏,住在永顺县人。今日一大早丈夫宋雄去找钟老三还账,没想到竟然被钟老三杀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他真的做官了,而且,好像还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三年不见,他成熟很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形于色的少年。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杀宋大哥了!”钟老三激动地站起来。只听得惊堂木“啪”的一声,“公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钟老三又悻悻地跪下。
“你又是什么人?”
“小人钟老三,也是永顺县人。之前借了宋家纹银50两,最近终于凑够银子准备还给他们,所以昨日约宋大哥今日桥头见。但是我一直等到午时都不见他来,于是去宋家找他。后来才听说宋大哥溺水死了。可是宋大嫂一口咬定说是我杀了宋大哥。真是冤枉啊!”
“宋唐氏,你说是钟老三杀了你相公,可有证据?”
“回禀大人,这笔钱钟老三借了好几年,一直不肯还钱,我们两家还因为这事闹得很不愉快。昨天他突然来我家说可以还钱给我们,要我丈夫今日去找他。民妇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不肯亲自把钱送来。今日丈夫一早就出门,没想到一去不回……这个钟老三还假惺惺跑来找我,说没有看见我丈夫……他一定是不想还钱给我们才杀了我丈夫的。我在丈夫尸体上也没有找到借条,肯定是被他拿了去。”
“宋大哥是失足淹死的,和我有何干系?那借条或许是被河水冲走了,也怨不得我。”
“宋雄是溺水死的?”柳毅云发问。
“回禀大人,民妇丈夫的尸体确实是从河里捞起来的,可是这位大哥说他是被人杀了才扔下河的。”
“他胡说八道!冤枉好人!”钟老三指着我生气地说。
“你是……”
“小人陈大武,住在古顺村。”听到我的话,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我发现自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说宋雄是被人杀害才扔下河的,可有证据?”
“回禀大人,生前溺水者,四肢屈曲,两手握拳,常有水草,牙关紧闭,肚子因为进水而发胀,口鼻部附着白色和红色细沫,指甲内有泥沙。可是这位大哥的尸体,口张开,腹部平坦,口鼻无沫,甲缝也无泥沙,而且颈部隐约有勒痕。所以小人判断,他是被人杀害后扔下河,故意作出溺水的假象。大人可请仵作检判。”
“本县的仵作刚好有事告假,我已经派人去请邻县的仵作来验尸。就算你所言属实,也只能证明宋雄是被人杀害的,却不能证明凶手是钟老三。”柳毅云沉思半天才缓缓说道。
“大人明鉴啊!小人是被这个歹妇冤枉的!宋唐氏,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宋大哥,可有证据?啊,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去你家,看见你和这个男人在门口拉拉扯扯!我看宋大哥是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杀害的,现在还要栽赃陷害我!”
钟老三的话让我苦笑,我何其无辜,不过是要了一瓢水解渴。
“陈大武,你和宋唐氏认识?”
“回禀大人,小人路经此地,天热口渴,所以向这位大姐要了碗水喝。在这之前并不认识。”
“嗯……那你仔细讲讲经过。”
“好。我到永顺县的时候约莫午时刚过。因为又热又渴,就向这位大姐要水喝。喝完就听见这个人叫‘宋大嫂’。”
“等一下。”柳毅云拍拍额头,“你再说一遍,你听见钟老三叫什么?”
“啊?我记得他当时问宋大嫂是不是在家,然后说宋大哥没有去赴约。”
“钟老三,他说的对吗?”柳毅云问。
“对。”钟老三纳闷地点点头。
柳毅云又问宋唐氏,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时柳毅云惊堂木一拍,怒道:“大胆钟老三,谋财害命,还想欺瞒本县令!”
“大、大人何出此言?”钟老三吓得全身发抖。我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之间他就判定钟老三是杀人凶手。
“你约宋雄见面,宋雄没有赴约,你去找他,应当叫宋雄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却是‘宋大嫂’,因为你知道宋雄不在家,也不会在家了!”
“大、大、大人……是小的记错了,小的叫的是‘宋大哥’,不是‘宋大嫂’。”
正在此时,邻县的仵作赶到了。经过他的检查,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除了这位小兄弟说的,我还发现死者的指甲撕裂,应该是在被凶手勒住的时候反抗导致的。所以,凶手身上肯定有伤痕。”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钟老三身上——他紧张地抓住自己手腕,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大热天他还穿得严严实实。
“钟老三,现在证据确凿,你招还是不招?”
“大人饶命啊!”钟老三扑倒在地哭着说,“我招、我招,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钟老三一五一十交待了他的罪行。因为宋雄要的利息太高,他无力偿还才出此下策。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破绽百出,最后还丢了自己性命。
退堂后大家陆续散去,不时听见百姓赞叹柳县令断案如神。宋唐氏在人群中找到我。“这位大兄弟,真是谢谢你。”她感激地说。
“没什么。”我点点头,其实她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柳毅云吧。
我的背篓不知道被谁带来,正放在官府门口,里面的草药都还在。我背上背篓正准备离开,一个衙役跑过来。
“陈大人,柳县令请你去内堂见他。”
“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没想到我竟然还反问,衙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请大人和我进去。”
不知道柳毅云找我有什么事……我疑惑着,还是跟着衙役再次走进县衙。
4
穿过宅门看见一道屏门,上面绘着秦叔宝、尉迟恭二位门神镇宅避邪。经过屏门便是二堂,二堂外悬了一副对联:
与百姓有缘才来到此
期存心无愧不负新民
这副对联相当奇怪,“愧”字少了一点,“民”字多了一点,大概是希望对百姓少一点“愧”,把民众看得更重要一点吧。
“大人请继续向前走,县令在里面等你。”
穿过二堂,便到了内堂。柳毅云正在和一个老人说什么,看见我来,他立刻笑着迎出来。
他握住我的手,开心地叫我“大哥”。
大哥?堂堂一县之长叫我一个赶尸人“大哥”……这不太合适吧。
“柳县令,不知你叫小人来有什么事。”
“什么县令小人的,大哥你不必客套。这是内宅,不比得公堂之上,我们之间不用这么拘谨。”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还以为他成熟了,没想到私下还是这个单纯的样子。我实在担心他怎么在黑暗的官场立足。
“少爷,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德叔,当初就是大哥救了我。大哥,这位德叔是我家的管家,他看着我长大,和我亲人一样。”
“陈大人,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少爷。”德叔恭敬鞠了一躬。
“德叔,你叫我大武就可以了。”
“德叔啊,晚膳好了没有?我肚子饿了。”柳毅云撒娇地说。倘若百姓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怎么评价他们的父母官。
“好、好,少爷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德叔离开后只剩下我和柳毅云。我们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哥,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他首先打破沉默。
“还好。”日子就那样子,三年前和三年后没有区别。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我们还真是有缘,虽然这样的重逢有点奇怪。”
再见面是在公堂之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县令,而我,依然是个做下九流营生的小老百姓。
“说的是呢……不好意思,我还要继续赶路,先告辞了。”我没办法自然地面对他,除了我们的身份差异悬殊,还因为看见他就想起那个没有兑现的诺言。
“大哥你怎么急着要走?留下来用晚膳吧,算是庆祝我们的重逢。”他连忙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天黑了不好赶路。”
“那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好了,明天再上路吧。”
这不是“好”或者“不好”的问题。我不明白做这样的事有何意义。
“大哥你当初还答应要来找我……可是……”他小声的抱怨让我心里升起一把无名火——“当初是你说会试后来找我的吧?”
“我去了呀!”他抬起头看着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