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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2)尼罗河谋杀案 魔手黑麦奇案-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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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拿来了。”她说,语调平平,却很特别。
“白罗先生刚刚为我叫了一杯柠檬汁。”鄂特伯恩太太说道。
“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要,”蓦然觉得自己太没礼貌,又加了一句,“不必,谢谢你。”
白罗收下鄂特伯恩太太递给他的书。封面还是老样子:一位气色怡人的

小姐,秀丽的短发,涂着寇丹的指甲,坐在虎皮上,身上穿圣诞夜传统的服
装。在她头上是一株橡树,伸展着绿叶,树上结着硕大而不真的果实。

书名《无花果树下》,作者莎乐美·鄂特伯恩。内文有出版者夸张的推
荐辞,说明这是一本揭露现代女性爱情生活的著作。“大胆、脱俗、真实!”
序言上如此写着。

白罗鞠躬致谢,“女士,你送我这本书,我觉得非常荣幸。”
当他抬起头,他与作者女儿的眼睛四目交接。他几乎是不自觉地震动了

一下。那眼光所流露出的痛苦令他惊讶而叹惜。
就在这时,饮料上来了,场面又转化为娱乐的气氛。
白罗殷勤地举起酒杯,“祝两位好运!”
鄂特伯思太太喝了儿口柠檬汁,喃喃道:“多清凉美味的果汁!”
沉默笼罩着三人。眼下,尼罗河闪闪发光的黑石显得有点奥妙——就像


半露出水面的史前怪兽。一阵微风悄然飘过,又悄然静下。四周充满了一片
宁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罗回顾露台上其他的宾客。他的预感对吗?这儿是否有着一种不寻常
的宁静?这一刻就像舞台上女主角将要出场的前一刹那。
就在这当儿,旋转门再一次转动了。仿佛重要的时刻即将降临,每个人
都停止谈话,把目光投向门的那方。

一个皮肤黝黑、瘦长的少女,穿着红葡萄酒色的晚礼服走了进来。她停
住脚,接着故意走过露台,坐在一张空桌子旁。她的举止并不过分招摇,但
不知怎地,却有舞台亮相的效果。

“唔,”鄂特伯恩太太抬起头说,“她似乎觉得自己是重要人物,这少
女!”
白罗没答腔。他在观察。那少女故意选择了面对林娜·道尔的位置。白

罗立刻留意到林娜·道尔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起身换了位置,面向另一方。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五分钟后,露台一边的少女又转换一次位置。她坐在那儿吸烟,微笑,

表现得异常悠闲。但好像有意无意地,她的目光总是投在希蒙·道尔太太身
上。
十五分钟过后,林娜·道尔突然站起来,跑回酒店内。她的丈夫立刻赶
上她。
贾克琳·杜贝尔弗微笑着把椅子转过来,点起一根香烟,双眼瞪着尼罗
河面,脸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笑容。


3


“白罗先生。”
白罗赶紧站起身。其他人都离去后,他自己一个人还继续留在露台上。

他的名字被人提起时,他正在失神地凝望圆滑、闪亮的黑石。
那是教养好、自信、迷人、略显傲慢的声音。
赫邱里·白罗站起来,接触到林娜·道尔惯于命令别人的目光。她在白

色缎袍外面套一件华贵的紫色丝绒披肩,比白罗所能想象的更为可爱而庄

重。
“你是赫邱里·白罗先生?”林娜问。
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随时为你效劳,夫人。”
“你知道我是谁?”
“是的,夫人。我听过你的名字。我确实知道你是谁。”
林娜点点头。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她继续以迷人、专断的态度问道:

“白罗先生,你愿意跟我到玩牌室吗?我有要事想跟你谈。”
“当然可以,夫人。”
她领先走进酒店。他随后。她引他进入空无一人的玩牌室,示意他把门

关上。然后他们对坐在一张桌子旁。
她毫不迟疑,直接谈到正题。她的话语滔滔不绝。
“我听说很多有关你的事,白罗先生,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恰巧

我有急事需要人帮助——我想你是最适当的人选。”
白罗头往前倾。
“夫人,你真客气。但你知道,我正在度假;度假时,我是不接案子的。”
“这点可以商量。”
这句话说来一点也不会冒犯人——只流露出一个年轻女士的冷静自信,

她总是能够把事情处置得称心如意。

林娜·道尔继续说:“白罗先生,我成为一项难以忍受的迫害的目标。
这种迫害必须终止。我本想向警方告举,但我——我先生认为警方是没有能
力做到的。”

“也许——你愿意更进一层地解释?”白罗有礼貌地低语道。
“哦,当然,我要。事情很简单。”
仍然没有犹豫,没有支吾其辞。林娜·道尔有一颗精明的生意头脑。她

只停顿一分钟,思索怎样把事情说明清楚。“在我遇见我先生之前,他已经
和杜贝尔弗小姐订婚了。她也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先生解除了和她的婚约—
—他们全然不配。她,原谅我这么说,太在意这件事了。这件事我很抱歉,
但事情却不得不如此演变。她——嗯,威胁过我们——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也不可能办到。然而她却采取别一种奇特的方式——我们走到哪里她就跟
到哪里。”

白罗扬扬眉。
“哦,相当特别的报复手段。”
“十分不寻常,十分荒谬!也十分恼人!”
她咬咬嘴唇。
白罗点点头。



“是的,我可以想象。你们正在度蜜月?”

“是的。事情——第一次——发生在威尼斯。她在丹尼里酒店出现了。
我认为那只是巧遇。很尴尬——不过也没什么。然后我们在意大利布林狄希
城登船时又看到她。我们——我们晓得她正要前往巴勒斯坦。我们离开她,
正如我们所想的,上了船。但是——但是当我们来到孟娜之家,她已经在那
儿——等我们。”

白罗点点头。
“现在?”
“我们搭乘尼罗河的船只。登船时我——我几乎希望能看到她。她不在

那儿,我想她大概已经停止这种幼稚的举动。但当我们抵达这里——她——
她已经在这里——等待。”
白罗锐利地注视她一会儿。她的举止仍旧完美无缺,只是指关节因用力

按在桌上而泛白。
他说:“你害怕这种事会继续下去?”
“是的,”她停顿一下。“当然这整件事是愚蠢透顶!贾克琳把她自己

弄得奇怪极了。我很惊讶她没有索求更多自负——更多自尊。”
白罗微微做个手势。
“夫人,自负和自尊已经过时了,为人忽略了!有另外——更强烈的冲

动。”
“可能吧。”林娜不耐烦地说。“但她希望藉此‘得到’什么呢?”
“并不总是得到什么的问题,夫人。”
他的语调使她颇感不悦。她脸红一下,迅即说:“你是对的。讨论动机

确是扯离正题了。当前最急迫的是这件事必须停止。”
“你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呢,夫人?”白罗问。
“嗯——自然——我先生和我不能再继续被卷入这项恼人的事件中。必

须以某种合法的补救办法来阻止这件事。”
她不耐烦地说道。白罗若有所思地察看她,接着问:“她曾公开威胁你

吗?使用侮辱的字眼?企图伤害你的身体?”
“没有。”
“这样,坦白说来,夫人,我看不出你能采取什么举动。一个年轻女郎

高兴到某些地方去玩,刚好和你以及你先生旅游的地点雷同——这有什么?
空气大家都可以自由呼吸。她没有理由为了怕冒犯你们的私生活而强迫自己
改换行程。而且这种巧遇到处在发生哩!”

“你的意思是这种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娜口气有点不信。
白罗平静地说:“就我所知,贾克琳·杜贝尔弗有权利这样做,你没有

对策。”
“但——但这件事疯狂透顶,这是无法忍受的事而我却必须忍受!”
白罗冷淡地说:“我同情你,夫人——特别是我猜想你很少忍受不顺意

的事的。”
林娜眉头深锁。
“必须想一些办法阻止它。”她喃喃而语。
白罗耸耸肩。“你可以离开,转到别的什么地方。”他建议道。“然后

她又要跟踪!”


“非常可能——不错。”
“真荒唐!”
“确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干嘛我——我们——要跑开呢?仿若。。”
她停口不语。
“夫人,你说得很正确。仿若——!全部的关键就在这里,不是吗?”
林娜抬起头,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白罗改变了腔调。他身子前倾;声音里饱含着推心置腹与请求之意。他


温和地问:“夫人,你为什么顾虑这么多?”“为什么?这件事不是疯狂透

顶吗?令人气愤之极!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了!”
白罗摇摇头。
“不止于此。”
“你什么意思?”林娜再度问道。
白罗靠回椅背,双臂交叉,以超然的、不带个人感情的语气说道:“夫

人,我要提醒你一段小插曲。一两个月以前,有一天我在伦敦一家餐厅用膳。
我邻桌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神情愉快,似乎正在热恋中。他们充满
信心地谈着未来。不是我故意要倾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而是他们全不顾忌别
人是否在听。那男的背对我,不过我可以看见那女郎的脸,热情洋溢,沐浴
在爱河中——以心、灵魂及肉体——她不是常在闹恋爱、轻佻的女孩。很显
然地,她把这次的恋情视为生死大事。他俩已经订婚,准备要结婚;我的印
象就是这些;另外他们也提到要去哪里度蜜月。他们计划去埃及。”

他停顿下来。林娜机敏地问:“怎样呢?”

白罗继续说:“这是一两个月以前发生的事,但那女郎的脸——我始终
记得。我知道一旦我再看见它我会记起来的。我也认得那男子的声音。夫人,
我想你猜得到,我什么时候又看见那女子,又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了。就在这
儿——埃及。不错,那男子是在度蜜月,不过是跟另一个女子了。”

林娜机敏地说:“这有什么?我已经说明实情了。”
“不错,是实情。”
“又怎样了?”
白罗缓缓而言:“在餐厅里那女郎提到一个朋友——说那朋友做事很决


断,在必要时一定不会不帮助她。我猜那位朋友就是你,夫人。”
林娜面色羞赧。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们以前是朋友。”
“她很信任你?”
“不错。”
她犹豫一下,不耐烦地咬咬樱唇;看看白罗没有意思要说话,她就插言

道:“当然这整件事是异常不幸的。但事情终究发生了,白罗先生。”
“哦,是的,事情的确发生了,夫人。”他停顿一下。“你是隶属英国

教会的,我猜?”
“是的。”林娜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在教堂里高声朗读圣经章节的场面你该了解。你也该听过大卫王里的

一则故事:有一个拥有许多家禽和兽群的富人跟一个只拥有一只母羊的穷人
——后来富人怎样攫夺了穷人的母羊。这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夫人。”


林娜立起身,眼睛因生气而发红。

“我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所在了,白罗先生!你认为,说得粗俗点,我偷
了我友人的男朋友。用感性去看待事情——我认为那是你们这一代不得不然
的方式——这可能趋近真实。但真正的、牢不可破的真理却全然不是这么回
事。我不否认贾姬是死心塌地在爱希蒙,但我不认为你曾考虑到,希蒙也许
并没有对她投注相等的感情。他很喜欢她,但我认为即在他遇见我之前他已
开始感到他犯了一项错误。看清一点,白罗先生。希蒙发现,他爱的是我而
不是贾姬。他该怎么做呢?该像英雄般娶一个他不在意的女人——因而可能
伤害三个生命——在此种情况下他是否能让贾姬过得快乐是很有疑问的。倘
若他遇见我时他真的已经娶了她,那我同意他应该对她忠心——这点我则不
敢确定。一个人不快乐,另一个人也会受苦。何况订婚并无真正的束缚力。
错误既未造成,在时犹未晚之前,最好能面对现实。我了解这点贾姬很难办
到,我也觉得非常抱歉——但世事就是如此。这件事必定会发生的。”

“我怀疑。”

她瞪住他:

“你什么意思?”

“你所说的一切,很富于感情,很合理!但有一件事无法解释。”

“什么事?”

“你自己的态度,夫人。这种追逐对你而言,不是惹人厌烦,就是激起
你的同情——你的朋友伤心透顶以致不顾世俗的一切顾忌。然而你的反应不
是这样。不,对你而言,这种迫害只是难于忍受。为什么?只有一个理由—
—你有犯罪感。”

林娜猛然立起脚跟道:“你怎么敢如此狂言?白罗先生,你实在离题太
远了。”

“我就是敢这么说,夫人,我会很坦白地告诉你。虽然你也许曾竭力对
自己蒙蔽事实,但我跟你说,你确是精心策划从你友人的手中夺得你的丈夫。
你对他一见钟情。你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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