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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2)尼罗河谋杀案 魔手黑麦奇案-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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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艾乐顿没有加入参观的行列。他母亲与矜持的芬索普先生已经开

始融洽地相处在一起。安德鲁·潘查顿挽着林娜·道尔的手臂,仔细地倾听

着,仿佛对导游所引介的宝藏深感兴趣。

“这座有六十五呎高吧?看来比我略矮一些。好家伙,这个Rameses,

是埃及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也是一个人商人。”
安德鲁·潘宁顿赞赏她。
“林娜,今天早上你看来气色甚佳。近来你憔悴多了,我很为你担心。”
参观的队伍一面聊着,一面踱回船上。“卡拿克”号再度在水面上前行。

① 埃及首都开罗附近的狮身人面大雕像。
① 
Baedeker,德人Karl Baederker(1801—59)所发行的旅行指南。


景致不再那么险峻,两岸棕榈摇曳生姿。景色的转换似乎使人紧张的情绪缓
和不少。提姆恢复了原来的兴致,罗莎莉不再那么阴郁,林娜也似乎轻松了
一点。

潘宁顿对她说:“跟正在度蜜月的新娘谈业务,似乎不合时宜,不过有
一两件事情。。”
“噢,安德鲁叔叔,”林娜立刻以办公事的口吻说,“我的婚姻使情况

改变了。”
“正是这样。过些日子,我再请你签署一些文件。”
“为什么不现在拿来?”
潘宁顿向了望厅四处扫了一眼,他们坐着的角落没有其他人。大部份的

旅客都在外面的甲板上。只有斐格森先生坐在中间一张小桌旁饮啤酒,包在
肮脏法兰绒长裤内的腿翘得高高的,一面饮一面吹口哨。还有白罗先生在贴
近玻璃窗前的座位上凝神地翻看杂志,梵舒乐小姐则在另一个角落读着一本
有关埃及的书。

“好吧!”安德鲁·潘宁顿说着,走出了大厅。
林娜跟希蒙相视而笑——笑得有点牵强。
“亲爱的,觉得怎样?”希蒙问道。
“没什么,还好。。奇怪现在我已不再那么紧张。”
“真是太好了!”
潘宁顿回来了,手上捧着一大叠文件。
“老天!”林娜叫道,“全是要我签的?”
潘宁顿满脸歉意说道:
“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不过我想尽快把一切料理妥当。首先是第五街房

子的租约。。然后是西部地产转让合同。。”
他一边说,一边忙碌地将文件分类。希蒙打起呵欠来。
通往甲板的门打开,芬索普先生走了进来。他漫无目的地四周望望,然

后缓步走到白罗近旁,眺望着蓝色的河面和岸上的黄沙。。
“——就签在这上面,”潘宁顿说,一边把文件放到林娜面前,指出要
签字的空处。
林娜拿起文件,粗略读了一遍,然后翻到第一页,拿起身旁的原珠笔,

签上自己的名字“林娜·道尔”。。
潘宁顿拿走文件,再递上另一份。
芬索普朝他们的座位方向移动,把头探出窗外,似乎要细看岸上某些有

趣的东西。
“这张只是转让书,”潘宁顿说,“不必细看。”
林娜还是约略看了一遍。潘宁顿递上第三份文件,林娜仍然小心看了一

看。
“都是些例行文件,”潘宁顿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希蒙又在打呵欠。
“我的好太太,你不会打算每份文件都读一遍吧?恐怕到中午你还读不

完!”
“我习惯细读每份文件。”林娜说,“父亲是这样教我的,他说文书上
可能会有错误。”
潘宁顿刺耳地笑了一笑。


“林娜,你真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女人。”
“她的确比我谨慎得多!”希蒙笑着说,“我从来就没有读过一张法律

文件,我只是照着指示在虚线上签字——就是这样!”
“那恐怕太粗心大意了!”林娜不同意地说。
“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希蒙欣然表示。“完全不是。人家叫我

签名,我就签名。省得麻烦。”
潘宁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摸摸上唇冷冷说道:“有时候未免有点冒
险吧,道尔?”
“废话!”希蒙答道,“我从来就没有这种杞人忧天的想法。我信任每

个人。正是因为这样,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失信于我。”
出人意料之外,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芬索普先生忽然转过身来,向林娜说:
“恕我插嘴,但我要说我万分欣赏你处理商务的能力。从我的职业观察

所得——我是个律师——我发觉女士处理商务通常很轻率,能每次签字都遍

读内容的不会有几个。”
他微微一鞠躬,然后腼腆地转过头去,继续研究尼罗河岸。
林娜不很自在地说:“噢,多谢你的夸奖。。”她咬咬唇忍住了笑意。

这年轻人刚才是那么超乎常理的严肃。
潘宁顿显然感到很不满。希蒙·道尔则不晓得该笑该怒。芬索普却连耳

根也通红了。
“下一张,请!”林娜微笑地对潘宁顿说。但潘宁顿看来真的发火了。
“我想或许迟些时候比较适合。”他硬崩崩地说,“正如希蒙所说,到

午餐时分你也读不完这大堆文件。我们不该错过美好的风景。况且刚才那两

份才是最紧急的,改天再谈业务吧!”
“这里实在太闷热了。”林娜说,“出去吸点新鲜空气吧!”
他们三人消失在门边。白罗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停留在芬索普

背上;又跳到斐格森先生懒洋洋的身上。后者头往后靠,依然轻松地吹着口
哨。
最后白罗向坐在角落的梵舒乐小姐望去。梵舒乐小姐则看着斐格森先

生。
大厅门打开了,珂妮亚·罗柏森匆匆走进来。
“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老妇人厉声道,“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真对不起,玛丽表姊,毛线并不在你说的那地方,给放在另一只箱子

里。。”
“我的乖孩子,你怎么总是没法找到我要的东西?我知道你很乐意去

做,但你得学聪明点,手脚快点。只需要集中精神就成了。”
“真是很抱歉,玛丽表姊。我想我很笨。”
“如果肯尝试,没有人会笨的。我带你来旅行,希望你反过来也能替我

做点事。”珂妮亚涨红着脸说:“真是很抱歉,玛丽表姊。”
“鲍尔斯小姐又上哪儿去?十分钟前就该吃药了。快去找她来。医生说
一定要。。”
就在这时候,鲍尔斯小姐进来了,手上捧着一小杯药。“你的药水,梵
舒乐小姐。”
“十一点就该吃了。”老妇人厉声道,“我最讨厌不守时。”“不错。”
鲍尔斯小姐说,一边看看腕表。“现在刚好是十点五十九分。”


“我的表已十一点十分。”
“我的表一向很准确,从来不快不慢。”鲍尔斯小姐十分自信地说。
梵舒乐小姐吞下了药水。
“我觉得精神更差了。”她尖刻地说。
“我很为你难过,梵舒乐小姐。”
鲍尔斯的语气一点也不显得难过,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儿太热了。”梵舒乐小姐再次尖刻道,“鲍尔斯小姐,替我到甲板

找个位子。珂妮亚,替我拿着针线活,不要笨手笨脚丢了毛线,不然我要你

再卷几个毛线团。”
她们这一队出去了。
斐格森先生叹口气,腿动一动,然后仿如向世人宣称般嚷道:“老天,

我真想扼那恶妇的脖子。”

白罗觉得有趣遂问他:“她这类型你不喜欢,呃?”“不喜欢?可以这
么说。这种女人给过什么人好处呢?她从不动手,连提一提手指都不肯。她
只会食人而肥。她是个寄生虫——该死的、令人呕心的寄生虫。这船上有一
些人我认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真的?”

“是的。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小姐,签签股份转让书,滥施她的权力。成
千上百不幸的工人为了微薄的工资,作牛作马以供应她丝绸衣物及不必要的
奢侈品。人家告诉我她是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这种女人一辈子也不会
回报社会一下。”

“谁告诉你她是全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斐格森先生瞪着他,一副要打架的神情。
“一个你不屑一顾的人!一个用手工作而不引为耻的人!不是你们这种

西装革履、矫饰的无用之人!”
他的眼睛停留在蝶形领带与粉红色衬衫上。
“我,以脑工作,也不以为耻。”白罗针对着这不友善的注视,如此回

答着。
斐格森先生只是喷着鼻息。
“他们大多数人最好闭紧嘴巴!”他断然说道。
“年轻人,你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白罗说。
“你能告诉我,如果不用暴力,什么问题得以解决呢?”
“这样做自然较为简单、喧哗且场面壮观。”
“你靠什么谋生?什么事也不干,我猜。或许你最好自称中等人。”
“我不是中等人,我是上等人。”赫邱里·白罗以略显自负的语气回答。
“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一名侦探。”白罗傲然回答,彷如宣称“我是一个国王”一般。

“老天!”年轻人似乎颇为震惊。“你的意思是那位女郎真的跟一个愚笨的

侦探扯上关系?她着手这桩事是否跟保养她那柔嫩的皮肤一样审慎呢?”
“我与道尔先生或夫人皆无瓜葛。”白罗厉声回答。“我在旅行。”
“旅途愉快吗?”
“你呢?你是不是也并非在旅行?”
“旅行!”斐格森先生喷着鼻息说道。然后他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句,“我

在研究社会现象。”


“很有意思!”白罗喃喃地道,慢步走上甲板。

梵舒乐小姐占了最有利的角落,珂妮亚跪在她跟前,伸出的双臂匝着一
大捆灰色毛线。鲍尔斯小姐则直着身子在看“周末晚报”。

白罗继续踱步到右舷甲板。当他拐弯到船尾时,几乎跟一个女子撞个正
着。那少女有着黝黑、泼辣、拉丁人式的脸,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衣服,正跟
一个穿水手制服的男人在谈话。从外表看来,他是一个技师。这两个人一副
古怪的神情,显得有点心虚。白罗很怀疑他们刚才在谈论些什么。他绕过船
尾,继续沿着船缘前行。突然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鄂特伯恩太太几乎跌进
他怀里。她穿着一件猩红色的缎面长袍。

“真对不起,”她道歉地说,“亲爱的白罗先生——真对不起。这船摇
晃不定,一会儿也不肯停下来。。”她紧挽着白罗的臂膀。“船簸动不停真
难受。。我向来就不喜欢坐船。。整天只有我独个儿。我那女儿——一点同
情心也没有——一点也不体谅亲心。亏我为了她。。”鄂特伯恩太太哭了起
来。“为她做了一辈子奴隶——捱得骨瘦如柴。伟大的母亲——就是这么一
个伟大的母亲——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一切。。可是没有人关心我!我要告
诉每一个人——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她怎样忽略我——狠硬的心肠——
叫我来旅行——要闷死我。。我要去告诉他们——现在就去——”

鄂特伯恩太太猛冲向前,白罗温柔地制止她。

“太太,我替你找她来吧。最好先折回你的房间——”

“不,我要告诉每一个人——船上的每个人——”“太太,这太危险了。
风浪很大,你会被抛下河的。”

鄂特伯恩太太怀疑地望着白罗。

“真的会这样?”

“真的。”

白罗的话果然奏效,鄂特伯恩太太踉跄地走回房间。

白罗抽动了一下鼻子,一边点着头一边向坐在艾乐顿太太和提姆中间的
罗莎莉走去。

“小姐,你母亲找你。”

罗莎莉正开心地笑着,面色不觉骤变。她怀疑地看看白罗,接着匆匆走
开了。

“我真摸不透这孩子。”艾乐顿太太说,“她是那么善变,一下子很友
善,一下子冰冷得吓人。”

“被娇惯得养成坏脾气。”提姆说。

艾乐顿太太摇摇头。

“不,我不认为,我想她是不快乐。”

提姆耸耸肩。

“我想最好自扫门前雪吧!”提姆的声音僵硬而草率。

一阵刀叉相迸的声响传过来。“吃饭了,”提姆兴奋地叫道,“我饿死
了。”

当天夜晚,白罗注意到,艾乐顿太太已与梵舒乐小姐攀谈起来。他打她
们身边经过,听见艾乐顿太太睁一眼闭一眼在说,“当然在考尔弗莱斯古堡
——勋爵——”不用侍候梵舒乐小姐,珂妮亚遂到甲板上轻松一下。贝斯勒
医生为她讲解“贝狄克旅行指南”一书上有关埃及古物学的略嫌琐细的说明
文字。珂妮亚全神贯注地倾听。


背倚船舷上的栏干,提姆·艾乐顿在说,“总之,这是个不健全的社会。”
“不公平;有些人什么都不缺。”罗莎莉·鄂特伯恩答道。
白罗叹口气,很庆幸自己不再年轻。


9


星期一早晨“卡拿克”号甲板上响遍了喜悦和赞叹的词句。船刚好泊岸,
离岸数码外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四个巨型石像矗立着,活像永恒地守护在尼
罗河畔。旭日的光芒照耀在它们脸上,倍增石像的庄严肃穆。

珂妮亚透不过气地说:“噢,白罗先生,真是太美妙了!你看它们是那

么宏伟、安详,使人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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