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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女巫角-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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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尔博士铅笔一挥,写上四个大字,又挑出字首四个英文字母W,E,L,L。
  “大功告成了,”他说,“诗篇最后一段第一句谜题,科西嘉人拿破仑马失前蹄的地方肯定是指滑铁卢(Waterloo),第二句,所有罪孽之母是夏娃(Eve)。至于公园绿地与郡镇同名——那不是林肯(Lincoln)吗。林肯公园绿地哪。最后,纽门监狱地点就在伦敦(London)嘛。四个字的头一个字母W,E,L,L拼在一起,就是水井(WELL)。”他铅笔一抛,“狡猾的老头!他的秘密就这样守了一百多年。”
  班杰明爵士还“天哪,地啊”地念念有词,又茫然坐下:“我们却不出半小时就把它破解了……”
  “容我提醒您一句,菲尔博士激动地大声说,“这个暗语每一环细节我都早料到了。今天所做的解答充其量仅是我们那些推论的佐证罢了。若不是我们先知先觉,即使解开密文暗号也是白搭。现在我们终于恍然大悟了,多亏——呃——我们有先知先觉。”他一口干了啤酒,两眼炯炯有神。
  “是啊,是啊。可是他说的镶有小印章的戒指是什么意思啊?”
  “也许只不过是他的座右铭‘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与我形影不离。’这句话对我们而言,到目前为止都很有帮助。说不定会继续给我们提示。那口井下头某处墙上一定刻了……”
  警察局长又蹙额挠腮地:“是啊,但我们不知道是哪儿啊。下去搜寻那地方也很不卫生耶。”
  “瞎说!”博士高声说,“我们当然知道是哪儿啦。”
  警察局长一听,满脸不高兴,倒没再说什么。菲尔博士便靠回椅子里,悠哉游哉地点起烟斗来。他以深思熟虑的口吻说:“举例来说,假使阳台栏杆上果真放一条绳索,沿着老安东尼绳子磨出来的凹槽滑动,绳索末端掉入井里,正如老安东尼的一样……喏,我们就算不中,亦不远矣。井虽不小,若以凹槽位置为准,丢条绳索,误差就可控制在几尺之内。找个结实的年轻人——像我们这儿的年轻伙伴蓝坡——站在井口握住绳索底端,从绳索垂挂的那个位置攀下井里去……”
  “够有道理了,”警察局长颇为赞同,“但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照你所说,谋杀犯老早就把下面藏的东西搬光了,他杀害老提摩西,就因为提摩西惊扰到他了。他再杀马汀,则因马汀一旦看到金库里保存的指控文件,就会知道他的秘密……你现在还奢望在井里找得到什么呢?”
  菲尔博士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确实知道。可是我们说什么也得一试啊。”
  “说得也是。”班杰明爵士深吸一口气说。“好吧,明天一早我就派几位员警——”
  “那样的话,全查特罕的人都会来围观了啦,”博士说,“你不觉得这件事最好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而且在夜间行动比较妥当吗?”
  警察局长有点迟疑:“去他的,太冒险了吧,”他嘟囔着,“很容易摔断脖子耶。蓝坡先生,你说呢?”
  ——其实很值得一试。蓝坡果然这么说。
  “我还是觉得不妥,”警察局长抱怨道,“可是唯有如此才不会把情势弄僵。如果雨停了的话,今晚就可以行动。我明天才需要回艾诗礼街去,眼前我一定可以在塔克修士客栈找到落脚处……听我说。我们去绑绳索时,让监狱透出灯光的话——唉,不会引人注意吗?”
  “有可能,但我相当确定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镇上哪一个不是怕得要命啊。”
  桃若丝先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逐渐用力瞅着,鼻翼也因怒气而皱起:“你们要拖他下水是吗,”她头朝蓝坡扬一扬,说道,“我也够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你们倒冷静,又说所有镇民都懒得理这个碴儿,好啊,你们有没有忽略了,有一个人倒很可能会到场,就是那谋杀犯。”
  蓝坡栘到她身边,下意识牵起了她的手。她没注意,也将手指缠住他的手。然而班杰明爵士注意到了,露出讶异的表情,而且为了掩饰不安连忙“哼嗯”了一声,脚跟直踮呀踮的。菲尔博士一脸善意地从椅子里抬头看。
  “那个谋杀犯,”他又说一遍,“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谈话嘎然而止。大家好像都不知说什么好。班杰明爵士的眼神说明,此刻若打退堂鼓有愧英国精神。说穿了,他根本就是一副颇过意不去的样子。
  “那我走了,”他终于说,“我得把这事透露给查特罕的镇长知道;我们要准备绳索、长钉、铁鎚之类的工具。如果雨不再下,今晚我十点左右可以过来。”他踌躇着,“可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关于那口井我们听人家说过很多了。我们听说过溺死的人、鬼和金块、珠宝、银器,还有天晓得什么。好啦,博士,至于你,想在井里找到什么呢?”
  “一条手帕。”菲尔博士又啜了一口啤酒,说道。 



第十五章
 
  巴吉先生度过了一个深具启发性的晚上。每个月有一二天晚间是属于他自己的,其中两晚,他通常设法到林肯镇看电影去。眼见剧中人三番两次被迫随机应变,终究都能化险为夷,真是大快人心。电影对白又不时地让他能学到诸如“滚吧!”、“蠢货!”等等巴吉总觉得身为总管可以在宅邸要要威风,派上用场的字眼。第一二晚外出,他一律与几位好朋友共度,包括阮金夫妇、及沛恩在查特罕家中的总管和管家。
  在阮金夫妇起居的楼下那几间温馨舒适的房间内,阮金夫妇殷勤招待他,热情从不降温。巴吉先生总坐最舒服的那张藤编的摇椅,靠背比哪一张座椅都来得高。他们搬出一些饮料来款待巴吉先生,譬如从楼上沛恩先生餐桌上拿来的葡萄酒。遇上下雨天,则来杯热呼呼的甜酒。煤气灯丝丝地燃着,大伙也会照例为了哄着宠物猫而讲些孩子气的话。三张摇椅总是各以各的速度摇来晃去——阮金太太的椅子摇得快而有劲,她丈夫的摇得较为拘谨收敛,高背椅内的巴吉先生则威严庄重地来回摆动,活像个皇帝端坐在左右悬荡的轿子里似的。
  他们总要把查特罕的人、事、物议论一番来度过这一晚,尤其当九点左右,大户人家所讲究的一切正式礼节约束都解放了之后,更聊得开怀。一过十点,他们就散了。阮金先生会向巴吉先生推荐一个礼拜以来他家主人提到过的、值得一读的好书。巴吉先生则郑重其事地记下,然后像在军队里戴头盔那样,动作俐落地戴上帽子,扣好大衣回家。
  他往大街朝宅邸方向定时在想,今夜格外宜人。雨气散了。天空淡雅、清爽、澄澈,还有—轮明月。低地上方笼罩着薄薄一抹云团,潮湿的空气中带着干草味。每逢这般夜色,巴吉先生便将自己幻想成三剑客之首的达泰安·罗宾汉·菲尔班克斯·巴吉,也就是内心世界中的那位勇士、那位冒险家——那位疯狂起来甚至还会自许为一代情圣的巴吉。他的一颗心是个巴不得乘风飞去的气球,虽然这气球系着线,随时得听命于人,但好歹是个气球。他喜欢这种长距离徒步旅程,既不必受现实生活中的巴吉每天庸庸碌碌的那个命运摆布,又可以自由放任地挥舞一把假想的西洋剑,狂野地刺向干草堆,而不用遭女仆们数说。
  当脚步落在坚硬的白色路面上时,他会放慢幻想的情节发展,好奢侈地享受最后一哩路。他回想今晚的一切,尤其是聚会结束前听到的惊爆消息……
  原本只是话些家常。他先聊到邦朵太太犯了腰痛的毛病。对方则提到沛恩先生又要跑一趟伦敦去开法律会议了。阮金先生在这件事上极尽渲染之能事,还把几个神秘的公事包讲得跟法官开庭时戴的假发一样令人肃然超敬。
  而律师这一行最令大家佩服的就是一个人得要学富五车才能跻身其中。沛恩太太今天脾气坏得出奇。你又怎奈何得了她呢,她就是这样啊。
  还有镇上谣传主任牧师住在奥克兰的叔父要来看他。他是班杰明·阿诺爵士早年的朋友之一。主任牧师就是靠班杰明爵士牵线,才被任命来此地工作的。这位叔父与班杰明爵士曾和钻石大亨塞梭·罗德在南非庆伯利的钻石场共事,大家对此都七嘴八舌地传闻不断。外面对史塔伯斯家的谋杀案也有种种揣测,不过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不必放在心上。阮金夫妇之所以会这样讲,是为了顾及巴吉先生的感受。巴吉很领情,他几乎一口咬定这宗谋杀案是赫伯特先生所犯下的,不过他尽量避免这样想。只要这丑陋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就会“啪”一声把它打消,像魔术盒一打开就会跳出的弹簧玩偶一样。只是玩偶还比较容易压下去些……
  不不,他要想的是有关一桩恋情的谣言。“恋情”二字本当写得大大地,因为这字一看就引人侧目。即使仅在脑海中,也回荡着不正经的感觉,听起来又带着颓废的法国味儿。这恋情是介于桃若丝小姐与借居菲尔博士家的年轻蓝坡之间的。
  起初巴吉很震惊。不是针对恋情,而是对那位年轻蓝坡感到震惊。奇怪——怪得很哩,巴吉回想起这一则小道消息还很吃惊。走在月下这不停飕飕作响的树下,他知道宅邸已人事全非。大概多亏巴吉行侠仗义的一面吧,好比在剑口下能不屈不挠地辱骂欺压他的混混一样,他有本事对别人欠妥的行为一笑置之(无赖一个,不足挂齿丫宅邸生活就像一局纸牌戏一般,过于古板一成不变。巴吉恨不得象徵性地把牌桌掀了,将纸牌全扫到地上去,开始率性地过日子。只不过……哎,他们美国佬好可恶,还有桃若丝小姐,真是的!)
  天哪!桃若丝小姐!
  他又想起早先想说的话,也就是马汀先生被谋杀那晚,巴吉搁在心里踟蹰着未说的话。他险些说了一篇不留情面的话:桃若丝小姐,邦朵太太那么跋扈什么闲事都要管,若给她瞧见你和蓝坡独处,话会怎么传出去呢?光想到这儿就教他心凉了半截。然而此刻银幕上的五光十色却让巴吉先生心情开朗。
  他咯咯地闷笑。
  这会儿他行经几落干草堆,就是月下那硕大的几团黑影,他没想到已经走了那么远,他靴子一定沾满了灰沙。疾走让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想想,毕竟那美国小伙子看起来还算是个绅士。当然啦,有那么些片刻巴吉曾怀疑蓝坡就是那谋杀犯。他来自粗野不文明的美国嘛:这本身就足以构成嫌疑了。有那么自我陶醉的一刻,他甚至怀疑那蓝坡是邦朵太太所形容的那种美国杀手哩。
  然而干草堆转眼变成济思公爵备有加农大炮的碉堡,夜色也变得像剑客穿的丝绒料子一样轻软。巴吉先生顿时多愁善感起来。他记起诗人但尼生。他一时想不起但尼生写过哪些东西,但他确定凭但尼生的人生哲学,一定是看好桃若丝小姐和蓝坡之间恋情的。何况,天哪!眼见有人能让她心灵苏醒,教巴吉私下感到何等欣慰!啊!这一天下午她推说不想喝茶,宅邸上上下下不见她人影。桃若丝小姐从午茶时间一直失踪,几乎到巴吉要出门上查特罕时才露面。哈!巴吉可充当过她的监护人哟(她外出过吗?治安法庭法官问,攸关大局的会议纪录簿虎视眈眈地摊开在那儿。巴吉处变不惊答说:没有)。
  他无意间朝左手边的草原望去,顿时止住脚步停在路当中,一边膝盖抖了起来。
  明朗月照的夜空下,左前方矗立着查特罕监狱。光线如此澄澈,他竟看得清女巫角的树丛。林间有道黄色光线在那儿游移着。
  巴吉在白色的路中央一动也不动地站了良久。他叮咛自己前方若有危险,只要静止站着不动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像一只恶犬不会攻击一个毫无动静的人,是一样的道理。然后他一丝不苟地摘下他的礼帽,再拿一条整洁的手帕擦拭额头。有个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穿梭,念头强得他无法招架。远处那小精灵似的光点频频闪烁,这对冒险家巴吉是个挑衅。午夜了,他继续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宅邸方向走。再过不久他就可以略带羞惭地望着那洁白的床铺,面对现实回过头来承认,他充其量不过是个总管巴吉罢了……
  接下来巴吉所做的,比超日常那个在宅邸作威作福的平凡总管来说,简直是件壮举。他攀过栅栏,弯低身子走上了草原斜坡,朝女巫角前进。
  雨刚停不久,地还很泥泞。他偏偏挑了这个月光晈洁的夜晚,明目张胆地爬坡,这才想到早该取另一条较为迂回隐密的路线上女巫角才对,反正走都走了。他呼呼地喘着气,喉结上上下下,外表看来像个锯齿来回锯着。他汗流浃背,又湿又热。不一会儿月亮乖巧地躲进云端,巴吉求之不得,便也像传统人士一般,不置可否却欣然接受了。
  他来到女巫角边上。前头有株山毛桦。他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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