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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玩命-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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砣纹铩W∮俊⒊园酌住⒅砣狻毖甲盂J套近乎道,“你我吃一条河水长大的,人不亲土亲,我能给你窟窿桥走么?来,尝口烟吧。” 
  滚地雷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烟枪,忽然省悟,将烟枪和搓成细条条儿的大烟稠土扔到地上,咂咂嘴,咽下唾沫,恨恨地骂:“妈个臭B!”谁也说不清楚他是骂自己,还是骂鸭子跩。 
  “认真地想想吧。”鸭子跩挥挥手喝退打手,吹灭那盏油灯,铁门关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清冷的月光从小铁窗可怜巴巴地挤进来,扭曲得像一条软体虫子。滚地雷感到伤口隐隐灼痛。思忖此次来舍伯吐,心里很内疚。数日未回绺子,弟兄们着急上火,万一鲁莽干出蠢事——来城找我,遇上军警宪特,可就惨啦。警署的鸭子跩狗嘴岂能吐出象牙?过去绺子没少遭当兵的追杀,恩恩怨怨难化解。当然,整天躲躲藏藏,餐风饮露,归终该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啊!去年打白皮子(冬天抢劫),冻死七个崽子(小胡子)。编成特混骑兵队,冬有棉,夏有单,好枪任用好马任骑,兄弟们能享享清福,约摸(见)形势不好,再将人马拉出去也不迟。哎哟!伤口锥子扎一样疼痛。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抠出心肝肺来,大柜也不会呻吟一声。黢黑小屋剩下自己才呻吟一声。他蓦地想起扔在地上那块大烟,平素受伤不敢进医院,实在忍受不住伤痛,就喝一点大烟顶一顶,他正是这样染上毒瘾的。 
  黑暗之中,滚地雷摸到那块软乎乎的东西,气味、手感是那样的稔熟。他自语道:“成色真他妈的不错。”他恨不得立马将烟土塞进烟枪,痛痛快快地吸它天翻地覆。烟枪、火柴都在,显然鸭子跩故意留下的。那股很香的烟雾直贯心底。他倏然觉得美妙时刻即将来临,朦胧感到走进樱桃红的房间,眼盯她解开最后一个钮扣…… 
  夜色笼罩着舍伯吐小镇,深灰色天空星光闪烁,夜莺浅唱汇同护城河里的蛙蟾鼓噪,一起钻进囚室,外部世界的自由空气赶走滚地雷的睡意,一股浓郁亲切的草青味在血管内涌动,眼前展现苍茫原野,跃上马背,驰骋一番,多么惬意啊!他凑到窗口前,目光被一道模糊墙壁挡住,冷清月色中的院落阴森可怖,哨兵的皮靴踩得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响,顶楼透出一丝灯光,这是一个隐蔽的瞭望哨,两挺歪把子机枪居高临下地控制警察署大院,即使二柜大和带众兄弟来,也难攻进院来。 
  面对漆黑的世界,滚地雷感到孤独,没兄弟在身边的日子实在难熬啊!这些日子除看守按时送饭,再没人来,鸭子跩也没照面,滚地雷一直没想好是否归降。 
  忽一日,囚室厚重铁门开了,进来几个武装狱警,把滚地雷蒙眼、捆绑,押上带篷的马车。驰出警署大院后,开始马车走了一段平坦的路,而后便颠簸起来。他断定马车已出城,股股略带腥味儿的空气扑进篷车,这说明马车开始在河边行走。不久,树叶霉烂散发的气味飘来,马蹄音的重叠,车老板吆喝便有了回声,显然,马车钻进树林子。 
  马车停稳,滚地雷被拖下车。强烈日光穿透繁茂枝叶,尖锐地刺眼,一阵眩晕过后,滚地雷看清面前是洒满金色光线的林间空地,舍伯吐镇无人不晓,从清朝末年起,此地便是处决犯人的法场。 
  滚地雷感到死神即将叩门。对于死,胡子没一个怕的,从挂柱拜香入绺子起,就把脑袋掖到裤腰沿上,生死早置之度外。很快,又有几辆马车到来,十几个五花大绑、蒙着双眼的人被押到弹痕斑斑的杨树下,周围站满荷枪实弹的日军宪兵和警察。 
  蓄撮儿小胡子的日军曹长,向骑在枣红马上的荣川咿哩哇啦一阵。荣川着笔挺的黄色军服,佩戴战刀,鼓鼓的马裤,黑色皮靴,肩章闪光,显得神气、高傲。   
  《玩命》B卷(6)   
  “报告队长,”鸭子跩一副奴颜、一身媚骨道,“都准备好了!” 
  趾高气扬的荣川抬起右臂,雪白的手套一扬如一道闪电,执法宪兵端起枪,枪刺下太阳旗飘扬,忽啦啦飘出一片血色,乌黑枪口对准捆绑着的人。荣川讲着日语,鸭子跩翻译道: 
  “滚地雷,太君说这是近日抓获的土匪,今天要就地正法,你指认这里边有没有你绺子的弟兄。” 
  日军曹长下令去掉蒙眼布,押着滚地雷上前辨认。第一张面孔血迹斑斑,是二柜大和,滚地雷惊异道:“二弟,是你?” 
  “大哥!”二柜大和意外见到大柜很激动,他说,“我带弟兄来找你,叫当兵的给码起来(捆起来)。” 
  “你好糊涂!”滚地雷埋怨道。 
  “大爷,”被俘的十几个胡子,生死攸关时刻见到大柜,无疑是见到救星一般,一齐投来求生的目光。 
  拉起绺子报号当大柜,滚地雷第一次衣帽不整,且赤手空拳,狼狈地从与之朝夕相伴、生死相随的众兄弟面前沮丧地走过,心情铅一样地沉重,步履迟缓。脑际呈现他们入伙时喝血酒盟誓的场面……他颤抖的手逐一拍下弟兄们的肩膀。众胡子从大柜眼里获得一股凛然的力量,个个挺胸昂首,表现出临死不惧的英雄状。滚地雷转身站在二柜大和身边,跻身伏法者行列,突然狂喊: 
  “妈个臭B日本大杆子,开枪吧!” 
  一阵剧烈的枪声,爆豆一样响起,惊飞林间栖息的鸦雀,数片树叶从凝滞的烟雾中纷纷坠落…… 
  四 
  法场那阵剧烈枪声响过,视死如归的胡子无人中弹倒下,他们感到莫名其妙。 
  哈哈,荣川捧腹大笑,然后咿哩哇啦。鸭子跩翻译道:“太君说,你们是绿林好汉,胆量和勇气大大的,倘若你们愿意接受改编,太君欢迎!否则的话……” 
  一场虚惊过后,弟兄们安然无恙。滚地雷十分清醒,不答应小日本,十几个弟兄在劫难逃。怎么办?他开始用隐语黑话对二柜大和说: 
  “风紧(事急),咋整?” 
  “来河子(自己弟兄们)跌了(被捉),看风(观形势)使舵吧。” 
  “先避风(躲避),答应他们,熏的(虚假)。” 
  “熏的。崭(好)!”二柜大和赞同。他与日本兵结下的仇怨很深,将绺子改编成特混骑兵队,归小日本管,心里实在不痛快。但他望眼众兄弟,最小胡子才十五岁,他一朵花没开呀!这样一死实在可惜…… 
  滚地雷大步出列,对荣川说:“放开我的弟兄。” 
  “幺细!”荣川喜上眉梢,命令松绑,他改用流利的中国话对滚地雷说,“我们待人宽宏,不强人所难,先回城去,你们兄弟间可以商量,再答复我。” 
  舍伯吐镇西城区,原有的商号、居民、作坊统统被赶走迁出,房屋拆除后,重新建起黄颜色的高墙深院——骑兵营地,平头百姓一律不得进入此地区。马车驶进一个宽敞大院,这是荣川拨给他们的营房,滚地雷觉得眼熟,很快想起来“九?一八”事变前,这里是镇上很有名的大车店,如今已改建成备用营房。 
  “弟兄们没收没管惯啦,”安顿好后,二柜说,“规规矩矩受人家管束,心里一定别扭,过去多少好弟兄惨死日本人刀枪之下。” 
  “二弟,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没宽绰道可走啊。”滚地雷无可奈何地说,“先把弟兄们从三不管村接进来,暂时接受改编,养精蓄锐,从长计议,然后我们再见机行事。” 
  “自古兵匪不一家,当兵的对咱都仇恨,小日本更是对头冤家。”二柜大和始终心存疑虑,“荣川会不会假借成立特混骑兵队,诱咱们入圈套,然后关门打瞎子,一举消灭咱绺子。” 
  二柜大和的话,勾起滚地雷许多辛酸往事。过去岁月里,绺子经常遭当兵的无情追杀……和自己一起入伙的一奶同胞二弟,被日本守备队捕获,剁掉双足,剜去双眼,扔进粪坑活活溺死。   
  《玩命》B卷(7)   
  “荣川队长叫你去。”一日军宪兵和翻译官来找滚地雷。 
  二柜大和实在放心不下,想跟滚地雷一起去,被日本宪兵拦住,他只好用黑话说:“荒郊野外一阵风,不知南风是北风?(带你去干什么呢?)” 
  “南风北风都是风,风不顺我不放风筝。(见机行事)”滚地雷说。 
  翻译官哪里懂得胡子的黑话,催促道:“说啥鸟语呢?快走吧!” 
  豪华的荣川住处,滚地雷见时十分感慨,尽管自己统率百十号人的马队闯荡江湖,所见的富贾宅院,最阔气的也无法与荣川住所相比,小巫见大巫。荣川的黄色洋楼内,欧式壁炉,檀香木柜上放尊光屁股女子全身铜像,楚楚动人;骨灰盒大小的铁匣子,竟神奇地响着曲儿;浅绿色地毯上一个穿鲜艳和服、貌美日本女人忙着什么。 
  “大当家的,我请你来品茶。”穿着肥大睡衣的荣川客气地说。 
  麦青色皮肤的女人莲步端来清茶,分别敬给滚地雷、鸭子跩和荣川。喝惯浓酽红茶的滚地雷,对讲究的日本茶道并不感兴趣,呷口淡绿色茶汤,未觉爽口,心里却酸溜溜的,暗自与荣川对比起来:论人马刀枪,爷爷一点也不照你差,可你住洋房、吃香喝辣的,还有俊娘们陪伴。唉,老天爷真他妈的不公平。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打算立即离开,直截了当地问荣川:“没什么事我可回去放仰(睡觉)啦。” 
  “怎么这样和太君讲话?”鸭子跩责怪滚地雷,继续奉承说道,“队长日理万机,特意陪你品茶听曲,你却……” 
  “不,不不!”荣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打断鸭子跩的话,伸出大拇指夸奖道,“真正的军人,你杀富济贫,宾服(佩服),宾服!” 
  滚地雷忽然觉得荣川别于其他日本人,挺和善的。他说:“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把绺子都拉进来。” 
  “爽快!”荣川以为鱼已咬钩,他早年在东北境内看护铁路,地道的中国通。对关东胡子响马略知一二,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胡子大柜,“你任特混骑兵小队长,我以天皇陛下军人的名义发誓,保证不亏待你的众兄弟。” 
  滚地雷沉吟片刻,他说:“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狗有狗道,行有行规。”滚地雷提出苛刻又有些荒唐的条件,“你们得出个‘票’。” 
  “票?!”荣川知道胡子指的是人质。既然胡子都在兵营里,给他一个票又何妨?为表白诚意,他痛快答应了,问:“要男要女?” 
  滚地雷瞥眼鸭子跩,此人整日围着荣川屁股后转,进出日本兵营自由,绝非一般人,十有八九是荣川的蛐蛐儿,或四梁八柱。弄这个票在手,就不怕日本人翻脸,一旦事情有变,就先杀了他。于是滚地雷指指鸭子跩说:“他很合适。” 
  “我?”鸭子跩先是一惊,堂堂警署科长,竟去给胡子当——人质?胡闹! 
  哈哈,荣川开怀大笑,对鸭子跩说:“放心去吧,滚地雷会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你。” 
  “遵命。”鸭子跩鼠眼滴溜溜乱转,弯子转得特别快,理解了主子用意,并热衷效力,坦然地说,“我马上和你走。” 
  滚地雷起身,大度地说:“明天,你亲自上门就行。” 
  “噢,还有件事。”荣川和蔼地对滚地雷说,“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成人之美。我送你两间房子,当然还有房中的设施。” 
  从荣川狡猾的笑中,滚地雷敏感到“设施”的含意。果然如此,在两间高雅的洋卧室里,浓妆淡抹的樱桃红起身迎接他,说:“荣川队长把我从天下一家村弄出来,让我从此跟你在一起。” 
  滚地雷意外见到樱桃红心喜若狂,他见到女人的衣物和妓女梳妆一类的东西,仍然将信将疑道:“难道你真的出了火坑?” 
  “嗯。”樱桃红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说,“荣川告诉我,你愿意要我,我就留下,要不,明天你赶我走。” 
  “走,地方呢?”   
  《玩命》B卷(8)   
  “我从小无爹无娘才沦落风尘,茫茫人海,举目无亲。”樱桃红那双曾经使滚地雷神魂颠倒的杏核眼噙满泪水,恳求道,“要我吧!” 
  滚地雷一时感到为难了,众弟兄面前自己身边跟着个裤兜子没长玩意的娘们,破坏绺子规矩?樱桃红的处境又不能不使他为之动恻隐之心,她十三岁为偿还父母的棺材板钱,卖身进妓院。备受凌辱的悲惨岁月里,她结识滚地雷,对他爱得炽烈、火爆,近乎痴情。苦盼滚地雷离开绺子接走她,去过男耕女织的平常、清静生活,去过几天自尊自爱的日子。 
  荣川队长处于特殊目的,促使樱桃红离开妓院,她倒以为遇到贵人,或是苍天有眼开恩。滚地雷面带难色,她蓦然明白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他身为胡子大柜,不能将女人带进绺子而破坏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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