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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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样儿啊?”徐宝林酸气冲天的冷哼,眼白一抛,“是被皇上罚跪的样儿,还是死乞白脸来吃闭门羹的样儿?吃了闭门羹还不长记性,非要来碍皇上的眼!啧啧,您搂着皇上的衣服,也不嫌臊得慌!没有男人,就把件衣服当男人使呢?”
这话实在太难听!嘉宁眸子一冷,沉下脸,霍的站起来!“大胆!宸妃娘娘驾前,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宝林放肆!”
曾婕妤病也还没好,在一旁掩着不断咳喘的口鼻,侧身挡在徐宝林和江采衣之间,软着气儿劝架,“妹妹!宸妃娘娘尊贵,你怎么能如此冒犯?还不快给娘娘道歉!”说完,又慌忙面朝江采衣跪下,“宝林妹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娘娘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徐宝林这人经不得煽动。人不劝她还好,若是上来劝,她反倒能狂出二里地外去。这么久了,江采衣独占皇宠,东西六宫大半年都沾不到皇帝陛下一根手指,熬得眼睛都绿了!她心里早就想活撕了江采衣,嘴上哪里肯饶?
徐宝林冷冷一笑,薄嘴皮儿上下翕动,甩开曾婕妤的手,“哼,宸妃?拿个宸妃的头衔就能压人了?在这后宫里,品级算个屁!以前天天的撒开狐媚劲儿缠着皇上,现在好了,遭人腻味了吧?这就是报应!别以为做个宸妃就能在我们跟前拿架子,没了皇宠,你就是个皇后,也早晚得上冷宫里睡硬板床去!”
徐宝林声音又高又尖,把外头的小太监宫女们全都引了过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曾婕妤不急不缓的两边和稀泥,一面劝着徐宝林,一面又反过来抚慰江采衣。她可不像徐宝林那么没脑子,在大庭广众下跟宸妃发难,她算盘打得精着呢——万一宸妃复宠,她可以凭着今日的情分沾光,而万一宸妃彻底失宠了,她还可以落得个敦厚宽和的好名声,两边都不耽误。
这番吵闹,不消一刻钟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作家的话:
可能还有一更……一章虐不完来着。
下章接着虐——
今天可能还有一更哦——只是可能——^_^
☆、心刃 八
青帐里金樽薄酒,白衣轻裘。雕漆宫灯在头顶结着雪白的长长穗子,烛火浮动着琉璃灯青色的光。
皇帝把办事的地点挪到了丞相帐子,所以一干重臣就都在这里,可大家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撒开了高兴。
外面闹成一片,可是皇帝本人毫无表情。
有个传事的小太监自告奋勇出去探了探,回来禀报,“皇上,徐宝林和宸妃娘娘闹起来了。”
沉络细长的指头抚摸着眼前的蕉叶冻石盏边沿,漫不经心的刻画着,似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抓抓脑袋,“似乎是徐宝林对宸妃娘娘出言不逊,惹怒了宸妃娘娘,娘娘在叱责徐宝林。”他语调顿了顿,又状似无意的补了一句,“曾婕妤撑着病,在忙着劝架呢。”
沉络闻言,缓缓掀起雪白的眼皮看着那小太监,漆黑睫毛的阴影长长投射在眼底,有种莫名的深长意味。
美艳天子淡淡微笑,“……曾婕妤?”
一旁的曾茂年赶紧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跪地,“回陛下,是老臣的孙女,和宸妃娘娘一批进的宫。得蒙皇上圣恩,封了婕妤,现居熙宁宫。”
曾茂年乃是书香之家出身,很有学问和名声,六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闻名天下的鸿儒。
当初皇帝后宫选秀,豪门士族的闺女没有留几个,反倒是选了些寒门和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儿进宫。曾婕妤作为曾家长孙女,获封婕妤,已经是北周后宫里面比较高的位份了。
只是,曾茂年自然是不满足的。都是寒门出身,凭什么江烨就可以凭借宸妃青云直上,而他就得一直呆在国子监里头?
秋闱过去,春闱就在眼前了。北周官员采用科举选拔,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高官。他只有当上春闱科举的座师,日后才有可能升到中书省去。北周一共有两个德高望重的鸿儒,一位是他曾茂年,另一位也是个寒门出身的清贫翰林,那么,皇上会选谁作为春闱的座师?
书香世家是寒门,曾经被慕容家压的死死的。他们和普通世族不一样,根基薄,靠吃皇粮过活,也没有大权可谋。但,书香门第满门清贵,对天下士子、清流和读书人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一门里,怎么着也能出几个御史言官。
此次春闱,皇帝提名了两位寒门出身的座师人选,倒也不是看在学识的份上,只不过是以此给某些书香世家一个契机,让他们自动从慕容家身上剥离下来而已。脑袋灵光点儿的,立时就能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这是要抬举寒门了!慕容家的颓败人人都看在眼里,被皇帝铲除是迟早的事情,从此以后,寒门背后的靠山恐怕就是皇帝了!
谁愿意放过这个投靠皇权的机会?春闱座师的职位,曾茂年是下了死力气在争,可惜,一直到现在,皇帝也没有明确的倾向。于是,曾茂年难免就把脑筋动到了宫里的孙女身上,指望着她能挣出头,好替自己吹吹枕头风儿。所以……所以最近,曾茂年和曾婕妤的联系很是频繁,也暗地使了些小伎俩。
沉络听完传事太监的报告,垂眸看向曾茂年,捏着手上的黄绢折子,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唇。
“以下犯上,不识尊卑,徐宝林算是活够了。”皇帝冷笑,“曾茂年,朕看,你也活够了。”
曾茂年惊得差点从地上直跳起来!他咽了咽口水,背脊一紧,被皇帝看的汗毛森立,“……陛下?何出此言?”
“还装傻?”皇帝手上的茶盏二话不说当空砸下来,正面命中传事小太监的面门!直直把人砸出去十几米。小太监哀嚎一声,瘫在地上,已经没有出的气了。
“陛下!陛下保重圣躬!”曾茂年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腿肚子直打结,也不知道皇帝看透了他多少小九九,只好哆嗦着身子死死贴在地上,牙齿格格打战,强自辩白,“老臣有罪!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圣上,还请圣上明示……”
沉络看着被砸到血肉横飞的小太监,阴鸷的勾了勾嘴角。
好个曾茂年,好个曾婕妤!——那晚,江采茗想要爬上龙床,曾婕妤立刻就生起了病,还以此作为由头将宸妃调离皇帐,给江采茗争取够了时间,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
江采衣刚刚失宠,徐宝林就来闹事,闹事不说,还闹到他耳朵里。一个传事小太监,居然敢在御前多嘴多舌,话里话外的抬高曾婕妤——抱病劝架,多么贤良淑德!这祖孙俩算盘打的可真好,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环套着一环!
“朕御极十几年,还没见过这么会办差的太监!”沉络摔掉手里的漆金折子,命人将那半死的小太监拖了出去,“曾茂年,你灌了多少银子给他?”
曾茂年魂飞魄散,没想到私底下如此细小的动作也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登时觉得天旋地转,汗津津的趴跪在地上!
这事儿说起来,还跟懿德王府的尤庶妃有关系。尤庶妃是曾茂年的外甥女儿,小门小户的书香人家出身。尤家败落后,她就进了懿德王府,人倒是很得懿德王爷宠爱,只可惜,懿德王府里有个小郡主沉梓熙,横行霸道,压的尤庶妃喘不过气来。
尤庶妃日子过得苦,不知怎的,就跟宋依颜给搭上了线。一来二去,宋依颜就把将江采茗送上龙床的计划告诉了尤庶妃,请她一同合计。
好嘛!尤庶妃得了消息就赶来通知曾茂年。恰好春闱就在眼前,曾茂年心里急得很,眼看着曾婕妤在宫里没有出头之日,正找门路呢,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如获至宝!想到能扳倒宸妃,曾茂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他立刻就通知了宫里的曾婕妤,让她里应外合的作病拖住江采衣,好给江采茗充足的时间爬上龙榻。
——江采茗成不成功无所谓,反正只要宸妃因此获罪失宠就好了!
事后,曾茂年又给这小传事太监塞了不少银子,让他不着痕迹的往皇上面前递话。这不今儿一早,外头就给导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
曾茂年吓得抖若筛糠。他本来是想趁机推出曾婕妤,让皇帝对孙女儿有个好印象的,哪知道弄巧成拙,被皇帝一眼就给看透了!
皇帝靠在苏倾容的肩上,肩胛由于俯身的姿势而微微隆起,犹如两片浮起的蝶翼,他指头拨弄了一下垂在肩膀上未束的头发,黑发压在白色的锁骨和红色的轻纱上,分外触目,只是神情冷若冰霜,看不到一丝温和。
“周福全,去传旨。徐宝林直接赐死,至于曾婕妤,”沉络冷笑一声,“既然身体不好,就降为选侍,老老实实呆在寝宫里治病。你曾家若不放心,直接回去养也可以!”
曾茂年闻言顿觉五雷轰顶!养病!说得好听些是养病,其实不就是软禁么?更甚的,皇上这是要把孙女儿直接赶出宫了!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曾家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朝廷里抬头做人!
曾茂年老脸颓败的如同被青灰抹了一层,痛哭流涕的拖着肥油油的肚子,几步蹭到皇帝脚边,“陛下!求陛下开恩啊!曾婕妤进了宫,就是陛下的女人。她是从曾家嫁进宫的,怎么有脸再回家去?……这是要了她的命啊!一切都是老臣的错!求陛下看在老臣薄面上,给婕妤小主留条活路罢!”
皇帝浅浅扬起微挑的凤眸,眸底的温度没有暖上一分,五指直接扣在曾茂年的脖子上,狠劲一抓,差点捏碎了他的下颌骨。
“没有直接赐死她,已经是留你面子!曾茂年,别以为朕不知道,为个春闱座师,你这三个月来的小动作就没停过!礼部侍郎的祠堂里现在还摆着你送的紫玉观音。别告诉朕,那是你用一年二百两的俸禄买的!慕容家还没倒,你的心倒变大了,一个婕妤,也敢拿自己当皇亲国戚,敢情满朝都是朕的老丈人?”
曾茂年吓得直倒气,险些厥过去。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连他在暗地里的私交打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那尊紫玉观音价值万金,是他封在寿礼中,悄悄给礼部侍郎送去的,压根没有外人知道。皇上这一番敲打,就是在警告他平日朝里的一举一动,陛下统统若指掌!
曾茂年背后的凉汗聚成了小溪,连厚厚的朝服都浸湿了,不断磕头求饶。
沉络松开着手指,微微冷笑,眸底杀机微现,“别说家财,就连你来钱的路子朕也一清二楚!你也算个鸿儒,读书读出个黄金屋来朕也不多过问。但你若想把手伸到朕的后宫里,那就是好高骛远,百日发梦!”
“陛下……”曾茂年抖若筛糠,满身湿汗,隐约就觉得脖颈微微发疼,脑袋快要保不住了!
“……罢了,你下去吧。”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倾容终于开口,手掌无声的搭在皇帝肩上,微微的按住了他。
苏倾容摆手示意闫子航送曾茂年出去,临走前淡淡看了曾茂年一眼,“以后,少在皇上跟前抖机灵。春闱座师的人选,皇上自会决断。你不必使这等手段,更别在皇上面前玩什么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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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茂年唯唯诺诺的退下,人到了帐子外还觉得手脚发软,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只觉得自己白捡了一条命……方才陛下那眼神,分明就是想杀人了!
“哟,被皇上骂了?”一声轻佻而柔和的男嗓传来。
曾茂年转头,看到慕容家的二少爷慕容云鹤懒洋洋的趴在栅栏外的粗壮木桩子上,趣味盎然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见到慕容云鹤的刹那,闫子航漆黑清冷的眸底有一丝阴暗的震荡。
慕容云鹤仿佛看不见闫子航一般,继续笑嘻嘻的看着曾茂年,“曾大人呐,你稍微悠着点。皇上不愿意看到我们世家结党营私,难道就愿意看着你们这些寒门结党么?寒门比起世家来,更缺少根基,皇上想收拾谁,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曾茂年被他说的老脸透红,狼狈的拱了拱手,撵狼似的跑了。
慕容云鹤托着下巴,这才转头来看闫子航,对年轻的吏部尚书大人微微一笑。“老曾大人为了春闱座师一职蹦跶了几个月,可惜,全是白忙活。”慕容云鹤弯起黑眸,袍袖细软,凉凉滑过湿漉漉的木桩,漆黑眉目幽幽顾盼,“皇上真正属意的人选,恐怕是尚书大人你吧。不过而立之年就能获此殊荣,闫大人前途无量。”
白日里草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闫子航一语不发,撑一把青伞,越过慕容云鹤的肩头,看向遥远的猎场上,那里,有他亲手挂满的一树花胜。
那年的雨就是这样细柔,他和慕容云鹤还年少,两人站在灰色的城墙下,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