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都矜持点儿 作者:烛霄(晋江榜推vip2014-3-11完结)-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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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至此,安拾锦反复斟酌了片刻,终于要表明今日前来的目的了。她往后挪了挪,站立在床边半步之外,垂眸看着一脸愕然的安老太太,露出一丝请求:“外婆,妈妈很想很想家里的亲人,她虽然不说,可我就是知道。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能原谅她呢?”
安老太太面露无奈:“小拾,又有哪个做母亲的不肯原谅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安澜她年轻时再怎么任性,我也从来没有怨过她。其实你外公又何尝不是?他只是拉不下那张老脸,要是你妈肯低头说几句好话,他比我还疼她,又怎么可能不原谅她?”
窗外忽然一声闷雷,安拾锦看了看又黑了一层的天色,撇着嘴低叹了一声:“外婆,你也知道我妈这人有多倔的。”
“是啊,你妈和你外公都是一个倔脾气。我和你外公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主要是当年已经和陆家订了婚,两家人私下里说得好好的,你妈也同意了,结果她没过两个月就跑回来跟我们说要解除婚约,你说你外公能不生气么?这生气归生气,到头来还不是去陆家赔了礼道了歉,幸亏你陆爷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有怪罪什么,可我们心里面总归过不去。尤其是后来他大儿子的婚姻又不是那么顺如人意,我们这老两口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你妈倒好,你外公这头刚退了陆家的亲事,那头就突然跑去和你爸未婚同居。我们那会是真被她气到了,对你爸也就产生了膈应,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安拾锦心似了然,忙出口解释:“那个时候我奶奶刚过世,我爸就她一个亲人,我妈知道他心里难受,所以才自作主张跑去照顾他的。”顿了顿,她煞有介事地说:“外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原本心里还难过着,她这最后一句话倒是把安老太太给逗乐了。老太太忍俊不禁地问:“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安拾锦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看得到。”比如爷爷和奶奶,阿爹和阿娘,以及安澜和杨青云。
安澜和家里僵持了两年多才破釜沉舟地和杨青云结了婚,她曾经怀过一个男孩,可惜后来回老家拜祭杨青云父母的时候由于路途颠簸而没能保住。为这事杨青云没少自责,他不应该在这个特殊时期带着孕妇随便乱跑,有时候他甚至还在想,要是自己有辆车也就不用来回换乘让安澜受罪。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开始拼命工作,只为了让妻儿过上舒服的好日子。安拾锦出世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在公司的职位也从工程师升到主管再升成了部门经理。有个词叫“无福消受”,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和杨青云一样,尝遍了酸甜苦辣,在人世间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遭,却只能抱着遗憾猝然离开。
安拾锦怅然地和安老太太对视上,老太太瞧着她的眉眼,伸出手去抚着她的头发:“没能让你妈风风光光地出嫁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小拾一定不要像你妈那么傻,女孩子啊,找对象还是要得到家人的祝福的,否则受了委屈都没地方倾诉。”
安拾锦笑着伏在床边:“我知道,这就是有娘家的好处。”
安老太太淡笑不语。
从住院部出来,外面依然在响着闷雷,她才刚走了几步就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瓢泼大雨。正在走路的人全都一股脑地跑到屋檐底下避雨,安拾锦也随大流找了栋最近的楼跑了进去。
拍着身上的雨珠,楼前的雨帘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在水泥地面溅起飞扬的水花。比起先前阴沉的闷热天气,她更喜欢雨天的肆意与清凉。别人都在抱怨这场雨下得就跟老天爷打喷嚏似的,刚才还可着劲地憋着,这一小会功夫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打个没完了。唯独安拾锦咧着嘴心情极好,她手掌摊平着将手伸到了屋檐之外。
“很喜欢雨吗?”
身后有人在说话,安拾锦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如同苍茫中的两点星。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流转了眉眼笑:“你怎么每次都在我背后出现?”
陆湛宁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标注着他名字的铭牌,身上有几块潮湿的痕迹,使得衣服看上去有点发皱,显得不够工整。可他整个人却依然神采英拔,像是一棵挺立的青松。他轻笑一声,那双深眸定定地看着她:“是吗?我不记得了。”
安拾锦也跟着笑,只不过嘴角上扬的幅度要比他大得多,还要比他真诚:“原来你记性不好啊。”
……陆湛宁望向远处,没有再说话。
第10章 chapter10
耳边传来一阵闲言碎语,是在谈论最近市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几个选择性失忆症患者。陆湛宁和那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点头打了声招呼,思绪飘得有些远。
安拾锦望望天,再望望旁边默不作声的陆湛宁,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提醒他道:“你在医院遇到我的事别告诉我妈。”
“又是偷偷跑出来的?”陆湛宁看着她,了然地说。
“没有,我是光明正大。”她颇有些感触地微微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会懂的。”
陆湛宁清冷一笑:“是吗?”明明是无波无澜的语气,却因为他此刻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光而增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毒。
又诡异起来了……安拾锦本能地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她像个小兔子一样受惊的表情太过直白,陆湛宁原本冰雪般的眸中很快染上一点笑意:“你这是间歇性恐惧症?”
安拾锦攒着眉心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小陆医生,你一点都不诚实。”
陆湛宁的眸光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敛去,宽大的掌心想要探出去摩挲安拾锦的发顶,却被她轻巧地避开了,他不禁又笑:“你果然是在怕我。”不是疑惑的问句,而是确定的陈述。
安拾锦摇头:“我不是怕你,我是对你不感冒。”
陆湛宁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只是轻轻叹了声:“你讨厌我?”
“不是讨厌。”想说得清楚一点,但是很快她又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随你怎样想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多么直率的小姑娘啊……
陆湛宁觉得好笑,倒是没怎么在意。反正他也不喜欢她不是吗?
雨势渐渐减弱,安拾锦定睛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放心般大喇喇地问:“你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你就向我妈告状吧?”
陆湛宁平静的面孔有了波澜。他隐忍地抽了抽嘴角,锐利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如果我说会呢?”
“我就知道!”安拾锦一副早已知晓的神态,一双清澈的眸子瞪圆了指责他。
“……”
他不说话,安拾锦心绪不宁地盯着他猛看,这是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她了吗?她一共就两个小把柄,可这两个小把柄全都落在了陆湛宁手里,万一他真的向安澜告密,那她要怎么去解释呢?
雨终于停了,陆湛宁撇下她转身走出了门厅,不到一会便在楼宇间消了身影。
可安拾锦原先的好心情却已被彻底打散。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鉴于前两天向安澜虚心求教了如何使用电饭煲和煤气灶,在饼干和面包全都吃腻的情况下,她决定从即日起,自行解决伙食问题。指尖隔空一点,清洗干净的几个马铃薯立刻变成了去皮切片的状态,她拍了拍手,随即开始淘米煮饭,紧接着又简单炒了一道素菜。凑合凑合吃一顿,中午就这么飞速地过去了。
到了傍晚,安澜下班回来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整个人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其实心里心虚得要命。
安澜倒了杯水,仰头喝了几口后问她:“中午自己做的饭?”
“嗯,第一次做,差点把醋当成了酱油。”她踢掉拖鞋,屈起膝盖,忍不住问:“妈,今天有没有遇到小陆医生?”
“怎么好端端问起他了?”安澜将下班途中买来的香蕉放到茶几上,掰下一根递给她。
安澜只是漫不经心地这么一说,可安拾锦伸手接过香蕉的时候却不由得胳膊一颤。她一边剥着香蕉皮一边低垂着眉眼胡说八道:“没什么啊,就是忽然想到他这个人而已。”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她抬眸看过去:“你们在一个科室,应该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吧?”
安澜咬了一口香蕉,过了一会才点头说:“大家都有班的时候基本上会经常碰到。”
看她神色如常的样子,安拾锦可以确定陆湛宁还没有和她乱说什么,可是,这也只是目前为止,保不了他以后也不会说。还有啊还有,上次她去酒吧的事,安顾城不是也知道么,他会不会主动和别人提?
晚上临睡觉前,安拾锦紧急召唤来莫尤。
“爷爷,我可不可以清除某两个人关于我的记忆?”
莫尤面露不解:“关于你的全部记忆吗?”
安拾锦摇头做详细解释:“不是全部,只是最近的,我担心他们会把我这段时间私底下出现的地方给抖露出去。”
莫尤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正当安拾锦以为他就要同意的时候,他却义正言辞地说:“记忆代表着一个人对过去活动、感受、经验的一系列印象累积,联结着他的心理活动,倘若我们随意清除了,就有可能随之改变这个人的命运。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不要随便使用法力的原因,即使那个人心术不正为非作歹,你也不可以伤他性命,人类有他们律法准则,你现在是安拾锦,不是拾锦,很多事都不能鲁莽。”停顿了一下,他做结束语:“小拾啊,我们不可以轻易破坏人类自然发展的规律。”
“所以当年你眼睁睁地看着兰陵王将鸩酒一饮而尽也没有伸手阻拦?”安拾锦闷声问。
莫尤哑然,想起旧日好友,即便是已时隔千年,心中亦泛起了阵阵悲恸。隔了许久,他才淡淡地说:“只一句‘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就为他招致了杀身之祸,‘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也是当年人世间的律法。”
安拾锦低着头,看着床单上那个无忧无虑的蓝胖子,心底突然涩涩的有点难受。
莫尤安慰道:“《左传》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子估待之。’你看,高肃遇害后,北齐不是很快就被宇文邕灭掉了吗?”
“爷爷。”安拾锦皱眉:“改朝换代在中国历史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在北齐行将终结的时候亲手杀了北齐后主替兰陵王报仇。反正他一个亡国皇帝早晚要死,在那种乱世根本不需要担心破坏任何规律。”
……是谁把这个孩子生得如此暴力血腥?
莫尤愣了愣,沉默了片刻后连连长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逝者已矣,我这个朋友当得实在羞愧。”
安拾锦重重地点头附和:“我如果有你这种畏首畏尾见死不救的朋友,还不如没有的好。”
“……”莫尤的神情瞬时间千变万化,身体僵硬了好久,他才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总而言之,不准你清除别人的记忆,哪怕一丁点也不准,听到没有?”随后,啪的一声,画面切断。
安拾锦抓了抓头发,又生气了?怎么脾气就和女人的大姨妈似的,说来就来?
一想到大姨妈,安拾锦连忙爬起来去翻日历,算算日子这两天也该来了。即将血崩的事实一下子击垮了她,她垮着肩膀重新扑倒在床上,抓着单薄的毛巾被默默流泪,真的好想回灵犀谷,她没带止血丹啊啊啊!
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哪天跑到陆湛宁和安顾城的梦里去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将她的秘密说出口。未曾料想才收到录取通知书没几天,她亲爱的舅舅安涛就又开着那辆在这个普通居民小区极其招摇过市的黑色宝马到家里来了。
安涛进屋来的张口第一句话便是:“我来接你和小拾回家。”
回家……多么亲切的字眼,多么温暖的词汇。可是安澜在愣了不止一分钟的时间后,断然拒绝:“哥,我是不会回去的。”
“是爸同意的,你以为我会擅自做决定,贸然接你回家?”安涛盯着她,句句像铁锤敲进她心里:“你知道我和妈费了多少口舌才把爸劝服吗?为了你,妈身体康复后宁愿住在医院里也不肯回家。妈对爸说,安澜不回家住我也不回家住,你不让安澜回家我就赖在医院里不走了。”
安澜明显地一颤,不可置信地问:“妈还没有出院?”
“爸那天说的话知秋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也真是,你就为了爸的那两句话还真的就能狠得下心再也不去看望妈!我为什么把她送进你们医院,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俩有机会多聚聚么?到头来我的苦心安排倒是白搭了,你这倔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安澜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