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现代乡村 青梅竹马 年下 虐恋情深)作者:青衫湿透-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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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衫湿透
文案
你知道吗?纪康说
这山上的石头全都彻底燃烧过
因此它们
永远沉默不语
——谨以此文,送给亲爱的77。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康、赵辉 ┃ 配角:赵喜、赵敏、赵玉霞、纪涛、村长、李氏、张老板 ┃ 其它:年上
楔子
除了山,还是山,风雪弥漫。阳光像城里女人淡漠的眼神,瞅一眼就扭腰摆腚不屑而去。徒留北风在山涧里低吼,撕打着乱石滚滚的鹰爪坪。
虎口已经震得稀烂,赵辉蹲在地头,看着新开出来的两块荒地。如果这地保得住,再有个五亩,大姐和三个外甥女,明年就不用捱饿了。他站起身,甩掉手里的烟**,趿拉着冰壳子一样的鞋套重新回到地里,弯腰搬起刚刨出土的石块。赶着天黑前,得把石堰垒好,不然明天又冻住了。
雪夹着雹子,撒豆子一样往下盖。垒上两围,天就暗了。赵辉看了眼来路上那个瘦仃仃的人影,抬脚把没烧尽的草堆踢灭,拾起䦆头迎过去。
“老槭树让人扒了。”赵敏怔怔地,见他走近,停在地边,头巾也没戴,嘴脸冻得乌青。
“嗯。”早上路过村口就看见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带队过来,说是镇上要搞个植物园,连挖带砍地弄走了。赵辉摸出颗烟点着,倒提起䦆头,往石堰上磕去,木把上深红的血壳子应声裂开,红玻璃似的碎了一地。血的气味,雪的气味,跟新土的气味在寒冷的空气里扩散开来,又被风唰一下卷走:“回吧。”他说,吸了口烟,翻过石堰:“晚了,路不好走。”赵敏跟他大姐一样,几年前嫁去了陈家坳,离这儿,少说也有五里地。
“嗯。”赵敏应了声,看看天,没再说什么,随着他往坡下走。
两人趵着雪,默默走下鹰爪坪,绕过片光秃秃的阔叶林,一溜一滑地翻上断魂岭。过了岭下那口山塘,赵家村便像块孤零零的土疙瘩,远远地露了出来。
风越发紧了,夹着隐隐的狗吠,冰砖似地呼啸着,劈头砸过来。两人进了村口,在树坑前停下。才大半天功夫,坑底就积了尺把厚的雪,只剩些糟乱乱的断根露在外面,黑得扎眼。明儿一早,这坑也看不见了,赵辉想。
“怎么办……”赵敏自语般嘀咕了句。
赵辉看她一眼:“……活下去,不然怎么办。”
“是呢,总得……活下去……”她低声念着,转过身,慢慢往陈家坳的方向走:“这风刮的,气儿都不叫人喘了。”
……是谁说的,有一种风,携着清甜,带着暖香,从粼粼细浪里湿润地飘起来,迎着朝阳,款款吹送……那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
赵辉抬起头,用力撸了把脸,往自家那三间破败的泥瓦房走去。远处,一群松鸦从黑樾樾的林子里飞起,笔直地穿过围网似地群山,黑烟般消失在昏暗的天光里……
第一章
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赵辉比现在小十五岁,还是个屁事不懂的瓜娃子。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八月底,村口那棵五角槭还枝叶婆娑地播撒着浓荫。那天刚过了晌午,阳光正好……
“妈,知道了。”赵辉抓耳挠腮地站在母亲李氏身边,听她交代包袱里的衣物铺盖,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瞟。纪康和赵喜两人扒在栅栏上,早就等急了,连连比划手势喊他出去。赵辉苦着脸冲李氏嚷嚷:“明天才报到呐,我先去听故事,别人都去了,待会儿该讲完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玩。”李氏脑后绾着个圆髻,是个勤谨本分的妇人,平日不苟言笑,却对这独子极之爱宠。看他那猴急样儿,知道再说也没用,无奈地敲他一记:“早点儿回来,别耽误了晚饭,明儿个还得早起。”
“诶!好嘞!”赵辉大声应着,立马眉开眼笑,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出了院门。蒗平镇小学离赵家村足有二十几里地,往后只有周末放假才回得来,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听故事了。
“咋整这么久!”赵喜跳下栅栏,一把扯上他就往村口跑。赵喜是个大块头,生得小眯眼,厚嘴唇,塌鼻梁,笑起来像个弥勒佛。性子也像他的笑脸儿跟名字一样喜人。
“还不是我妈,”赵辉懊恼地说,边跑边扭过头问:“纪康,你没让纪叔等等咱们?”
“咋没叫啊,等了老半天了!”纪康翻他一眼:“说好了听完还去山塘凫水的,这都啥时候了!老母猪下崽也没你那么难!”纪康比他俩大一岁,生得浓眉大眼,却又瘦又黑,说话还挺冲人。张嘴就一口白牙,跟那身黑皮极不对称。
赵辉也没给他好脸子,想骂回去终究还是忍了。其实他挺讨厌纪康,两人以前还打过不少架,后来因为都跟赵喜关系好,才勉强玩到一处。纪叔就是纪康的爸爸,名叫纪涛,脾气为人跟儿子完全相反,十分随和亲切。是十多年前来赵家村插队的上海知青,学大寨时上山倒木头摔瘸了腿,碰上回村守寡的赵桂芝住在对院,经常上门帮忙照料,渐渐就合了一家。再后有了纪康,人便留了下来。
纪涛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农活,平日帮乡里人抄写些往来书信,换几两烟钱。像这样节气好的时候,每隔个三两日,就会在村口老槭树下摆开纸笔,孩子们看见了一准围上去。要是手里没活,他便会讲上几段故事。当那些新鲜陆离的奇谈妙事在清凉树荫下画卷般徐徐展开,便是大山里的孩子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了。
仨人忙忙慌慌赶到村口,树下果然已经水泄不通,那块五六米宽的石墩上早没了位置。坐在地上得晒太阳,这会儿日头可毒呢。再说,人堆外边哪儿听得清啊?赵喜脸都快苦成了槭树皮。赵辉还好,不像他俩先在栅栏上晒过一轮,往人堆里挤挤就站住了。
纪康瞅着他爸没注意,一拽他俩胳膊,伸手指指头顶的老槭树。赵喜眼神一亮,立马猫下腰跟他从人群外边绕过去,俩人飞快就猴上了树杈。赵辉见上面又凉快又爽利,也忍不住溜了过去,仨小子坐定瞅下来,树下一片闹腾腾乱哄哄,不由心情大好,相对捂嘴偷乐。
那天的故事格外精彩,有善歌善舞的美丽人鱼,五光十色的海底世界,还有惊险刺激的航海故事,自由畅快的滑板帆船……赵辉听完了才后悔,纪叔不让人上树听故事,真不该跟他俩一块躲上来。现在有问题也不敢问,听其他孩子在下面七嘴八舌瞎喳喳,只能干瞪眼。
“叔!叔!”赵玉霞坐在最前面,嗓门也数她最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人鱼穿啥料子的衣裳呀,好看不?”赵玉霞是个圆脸盘,圆得稍嫌过了,皮肤却白净细致,这在山村里本就少见,衬着那身为上学特地扯的红衫子,越发**。她明天也到镇小学报道,是村里唯一有机会念书的女孩。据说有个大伯在镇发电厂当会计,而且她家好几块地都离村子近,土质肥,所以家境是赵家村最好的。
“呵,那是神话故事。不过海洋生物确实很奇妙,”纪涛身上常年一件洗得起毛的白衬衫,冬天再加件半旧蓝袄子。本是极粗糙的衣服,穿他身上却格外服帖整洁。样子清瘦斯文,说话也轻言慢语,不管多么嘈乱的场合,他一开口便令人如沐春风:“还常有一群群海鸟在浪头上捉鱼捕虾,跟山里的风光不一样。”
“咱这山有啥子风光,风又干又烈,都快赶上我爸的烧刀子了!”赵辉往下一看,原来二姐赵芳打着猪草也跑过来了,挎着篮子问:“但城里不是楼房就是海,上哪儿扯猪草呀?”
“啧,纪叔早说过了,”一个男孩不耐烦地打岔:“人大城市里的猪,吃的都是猪饲料,一个个长得又快又壮又威风,哪会吃这苦了吧唧的猪草哇!叔,快接着说船,那帆船吹着风就能航海?海岛上有怪物不?”
赵辉立马支起了耳朵,这正是他想问的问题呀。纪康起先还紧贴着树干怕露馅,这会儿也忍不住趴下身,两人都聚精会神往下看。
“帆船就是靠风力航行的,风还可以发电,有很多用途。”纪涛笑道:“少见则多怪,将来你们学好了文化,有了本领,多去外边看看走走,就不奇怪了。”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女孩都蔫了劲儿。赵敏蹲在人堆里,忍了忍没忍住,开声问:“叔,在外边儿,女孩儿真能跟男孩一样,去上学?”赵敏跟他们仨个玩得挺好,长着树叶脸,柳条眉,说话轻声细气,与赵玉霞是两个极端。
“……能,”纪涛温和地说:“男孩女孩,应该是平等的。”
赵敏本就不如其他孩子兴奋,这会儿神色又暗了暗,张张嘴还不待说话,赵玉霞的大嗓门又亮了起来,聒噪得赵辉耳膜都生疼:“哈哈,我就能上学!”她得瑟地扬起下巴:“我听我爸昨夜黑跟我妈说了,说丫头要想念书,尽着她念,他说他供得起!”
“是吗,”纪涛笑道:“那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说罢收拾好纸笔,拿起身旁的梨木拐杖:“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散了吧。”
“叔!那人鱼,”赵辉跟纪康趴得低,不想赵喜比他俩更低,连脖子带脑袋都从树杈上探了下去,见纪涛要走,根本忘了自个儿在哪,大叫道:“海鱼好吃吗?!”
其他两个当堂变色,赵辉马上缩回头,纪康也连忙闪到树干后,瞪着两眼直磨牙,恨不能将这吃货一脚蹬下去。纪涛本来要走,这会儿又稳稳坐下来,也不向上看,直接说:“纪康,下来。”
眼见避不过,纪康只得老老实实往下爬,经过赵喜身边顺带狠踹了一脚,总算解了点恨。赵喜正抱着树杆又悔又慌,哪有防备,冷不丁**吃痛,一下没稳住,当即惨叫着往下跌,底下的孩子见状一窝蜂似地慌忙闪躲。还好树杈不高,再减去一米石台,人倒没摔坏,只是**蛋子痛上加痛。
纪康的麻烦却大了,那天不但手心挨了板子,还被晾到泥地里晒肉干。赵辉当然不会同情他,装模做样在树荫底下陪站,其实是想瞧纪叔咋整治这浑小子。
纪涛倒也怪,一句重话不说,只是把一杯淡茶慢悠悠喝足了一小时,才收拾起东西问:“知道哪儿错了?”
“不该爬树,”纪康低眉顺眼,热汗哗哗地淌成小河:“挂烂弄脏了衣服,妈收拾得累。”
“嗯,那挨打呢,是为了这个吗?”纪涛又问,语气仍旧不温不火。
“不是,是犯错不改,还报复别人。”纪康脑袋耷拉得更低。这家伙打小就四处捣蛋、惹事生非,哪见过他这么老实?赵辉看着既好笑又稀奇,总算明白他咋这么黑了,原来纪涛不像其他当爹的爱拿棍子敲儿子,是喜欢‘晒儿子’。
“嗯。”纪涛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明天你就上学了,到了学校里,把心思都用到书本上。”说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替他揩去脑门上的汗:“比别人晚了一年,爸爸才让你念上书。不要因为贪玩,枉费了这个机会。”
“嗯。”纪康抬起头,随即站得笔直。有那么一刻,赵辉忽然觉得,那双乌漆漆的黑眼仁里透出的坚决和某些复杂的情绪,根本不像个八岁大的孩子。那天是他头一回正眼看纪康。
赵喜当然不会轻信纪康已经受教,不再对他打击报复,眼见这头要收场,立马撒丫子往家跑。无奈刚到半途,就被掐住了脖子一路拧到山塘边,秤砣似地扔进了浑水里。
纪康推了人下塘仍不罢休,自个儿也立马脱个精光,嘎嘎大笑着泥鳅似的往水里一钻,转眼就撵得赵喜杀猪般尖叫满塘乱窜。他两人闹得起劲,赵辉笑个不停,也赶紧脱了衣裳一块儿蹦下去。
第二章
八十年代初,蒗坪镇还只有一条沙石垫起来的街道,统共半里长。道路两旁是全镇的经济文化和政治中枢,当中包括一座镇政府,一个邮电所,一间杂货店和一个铁匠铺。街心是家莜面馆,街东头有一档饺子铺。布店和卫生所共用一个门面,里头用隔板分开。后来又开了间屠宰房,就在学校旁边。每天清早六七点,门口条案上就会挂出些红红白白还散着热气的猪下水。刚开始赵辉经常半夜被垂死的猪叫闹醒,后来慢慢地也习惯了。
蒗坪镇中小学在街西边,有三百多人,大部分是走读生。校门用铁管支着块卷皮掉字儿的牌匾,进去右边有一列平房,集中了校食堂、教务室、澡房和教工宿舍。三栋灰扑扑的红砖房是各年级教室,有两层高,一栋楼顶用木板围起来,做成大宿舍,里面住了五六十个寄宿的男学生。下边草地上放着两个篮球架,是学校的运动场兼露天礼堂。
四年级以后赵辉当上了班长,平时要负责早课晚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