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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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舞台的,也需要这样的“原料”。于是,仇平稳苦笑着把文章拿过去,同时飞快地瞄了一眼,感觉标题似乎有点儿语病,他无暇顾及更是懒得推敲,连忙装进包里告辞。
当他再次走进电梯径直上到十八楼的会议室门口时,仇平稳扫视一圈,发现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里越往后越是座无虚席,而领导就座的前排后面的那两三排却稀稀拉拉地空了好多座位,这也是开会的规律,来的晚坐的却要靠前。他只得硬了头皮在第二排找地方落了座,就听电视里主持会议的省委秘书长声音洪亮地宣布:全省扶贫经验交流电视电话会现在开始。随着主持人照本宣科地念着“说单”,从闪现“主会场”字幕的那台最大的电视画面里看到省委常务副书记、副省长和人大、政协等五套班子的领导均出席了会议。另外三台闪现“分会场”字幕的电视里不断变换着各地市会场的情况,仇平稳甚至在电视里看到自己正襟危坐的样子。而五台比较小的电视里却是那些县委书记、县长们熟悉的面孔,这应该是海山市十七个县区的子会场里的情景。面对如此多的闪烁的电视机,他在目不暇接中想到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在物质极度贫困、精神生活更是贫乏的年代,一个小筒子成为无数孩子的童年的斑斓梦幻,孩子们每转一下就进入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而如今,别说再也看不到有孩子玩耍这样的玩具了,就连变形金刚、米老鼠、机器猫、魔方这些玩具也令孩子们不屑一顾,倒是现实生活本身更要比这个筒子里的虚幻世界美丽多少倍。人们曾传说,一个病危的老大爷在生命弥留之际,哽咽地说自己丢得下老婆,也丢得下孩子,但就是丢不下这个好社会。真的,我们的社会多么美好啊!
仇平稳胡乱想着,突然听到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士开了腔,柔美的原声和会议室里的多个喇叭声交织在一起,更突显出声音的浑厚圆润,还有很强的震撼力。吓了一跳的他连忙定神往电视里寻找,发现主会场的画面里切换出一个年纪约三十出头、相貌姣好、气质好似演员般的女士正炯炯有神地望着大家用非常好听的普通话动情地发言。这一看更令他紧张起来,原来在大电视里出现了自己在女士身后东张西望、手足无措的样子。慌乱中,仇平稳连忙从包里拿出采访本,拧开笔帽认真地开始记录。
“我时常思考人性,去理解真正的爱和爱的启示,虽然我的家庭破裂了,但还是致力于谋取大多数人的幸福。”仇平稳记录这些文字的时候想到漂亮女士的哀痛之处,原来她是一个离过婚的独身女人,他不由得浮现出难以名状的心态。
“两年多前市里实施‘三万’工程,选拔一万名干部进驻一万个村庄,解决一万个突出问题,帮助村里的农民群众脱贫致富奔小康,我毅然决然地报名参加了……之所以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除了党的培养、领导的关怀、同志们的帮助以及当地父老乡亲的共同努力外,我认为是我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一个好的定位,即因为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所以这个地方才成了我最好的位置。”原来,她是海山市委选派的“三万工程”工作队的队员崔袖展,她在宣讲自己如何克服困难跑项目、如何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的那些大同小异的先进事迹的同时,耳目一新地融入了具有思辨性与哲理性的论述,有的问题甚至上升到了国家安康的高度,这样的发言可是不多见的啊!仇平稳一边记录着文字,一边想着这个女人真是很不简单,具有创新意识。他不由自主地大起胆子盯住屏幕仔细去看,剪发头,瓜子脸,眼角上翘的丹凤眼,不过也真奇怪了,她是怎么保养的,真是天生丽质!连续几年蹲点、劳动和奔波,农村的风沙竟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点儿印记,难道真像她自我介绍的那样生活很艰辛吗?这年头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久前媒体报道过外国有一个六旬老太太把女儿女婿的受精卵放进自己的子宫里,替子宫废了的女儿怀孕,从而引发了伦理问题。连妈妈都有假的,假典型更应该是不足为奇的事情了。虽然在心里这样调侃,可能是冲着女子好看的模样和那好听的声音仇平稳仍然是情不自禁地感动着。对于这样一个气质典雅、能叫人心颤的女子,在现代人普遍追求生活质量和极尽享乐的今天,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和农民群众一道征山治水、战天斗地去改变贫困山村的落后面貌,单是从年轻美艳的她深居简出、长期住在农村这一点就已经是很不简单了。过去看起来平凡的事情,今天要放在许多城市人身上甚或是放在一个下岗工人身上都不容易做到。而她能下到农村便是有很博大的胸怀,甚至可以和孔繁森到西藏艰苦的阿里地区相提并论。
仇平稳默默地感叹着,突然前排传出的几声抽泣把他吓了一大跳,再看大屏幕,崔袖展圆润的鼻翼开始不停地抽动,当修长的手指掩在红润的唇边时,抽泣变成了轻轻的呜咽。鸦雀无声中,她旁边紧挨坐着的市委常务副书记刘平化神情肃穆地递过去几张面巾纸,她默默地擦拭。顿了几十秒后,声泪俱下的声音又很动听地响起来。仇总连忙收回目光,努力沉住气继续做着记录。
电视电话会议一般都很短暂,但今天的会议虽仅有三个典型发言却用了近两个小时。崔袖展和后面那两人的先进事迹比较起来显然要动人几个档次,兴许是事迹不生动,他们的声音也不像崔袖展那样抑扬顿挫,十分平淡没有半点起伏,根本引不起听众的关注。强烈的反差令仇平稳联想到一篇已叫不出名的外国小说,说的是有一个漂亮的贵族太太交往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朋友。太太每次上街都要这位朋友陪伴左右,目的就是为了陪衬自己的美丽。仇平稳的这番联想过了一会儿便在省委管组织的副书记进行会议总结时得到了印证,省委副书记在十多分钟的总结讲话中曾三次提到海山市石寨县的崔袖展同志,要求全省扶贫干部们从三个方面认真向她学习,一要学习她把脱贫工作作为实现为人民服务的理想最好的价值体现;二要学习她把农民群众当亲人的博大胸怀;三要学习她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新时期奉献精神。而其他那两位发言的先进人物副书记却没提一次。
仇平稳思绪纷纷浮想联翩,但他的手一直没有闲着,会议结束时已龙飞凤舞地做下了长篇记录。事迹之一:崔连续两年每年里有三百多天住在农村,和农民朋友们实行“三同”,从而熟悉了这个村子的村情、民意,甚至连谁家的树上有多少根枝条、谁家的毛驴怀了骡子、谁家晚上尿盆放在什么地方,她都了如指掌。
事迹之二:为了筹措跑项目的前期费用,崔卖了自己居住的单元,过年的时候,回到城里居无定所。
事迹之三: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先后有大小二十多个项目落户村里,使村民人均纯收入跳跃式增加,到目前已达到3800元,使这个村子一跃成为县里的文明村和小康村。村子建成近二十套欧式尖顶洋房,成为省里独一无二的“欧洲村”。
事迹之四:注重人文关怀,把村里光棍汉对她的邪恶之目光改变为感激之目光(讲到此处的时候她啜泣不止),最后,她排除万难给他们找到了对象,使其建立起美满幸福的生活。她还把一个惯偷改变成为发家致富的带头人。
……
好长时间也不使用采访本的仇平稳参加一个电视电话会竟然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二十多页,足以说明他灵魂深处的触动之大。会议结束后仇平稳豪情满怀地准备即兴对崔袖展同志进行专访,当看到与会的市上几套班子领导纷纷起立热情地围住崔问这儿说那儿,自愧“官”小的他只得作罢。不过,他顿时打定主意,近期一定深入到这个村子采访,等拿到第一手资料后,再和这位气质高雅的女士见面专访。
谁都没想到,因为聆听了这个女人催人泪下的事迹,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仇平稳总编辑产生了强烈的采访冲动,他准备在自己的记者生涯快要画上句号之时最后抱上一个“大金娃娃”——一个中国新闻奖。而为了这次采访,在当今人们的寿命普遍延长的时代里,我们可敬的仇总却葬送了自己还算很年轻的五十多岁的生命。
第二章 《海山日报》
海山市地处我国西部内陆干旱地区,辖2区15县八百多万人口却有近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每平方公里不到百人的密度可谓地大。土地面积广阔,但地上地下除了厚厚的黄土外,多年里却未找到什么资源,因而长期以来海山是名副其实的“地大物不博、人口不算多”的地区。直到近些年来,随着国家对西部地区扶持力度的加大和产业优惠政策的西移,海山的地下石破天惊地发现了许多储量丰富的矿藏资源,物华天宝这个词开始不断地扣在了海山市的头上。穷人家的孩子喜欢叫“发财”、“旺财”、“茂财”,是因为他们已经穷得只剩下用名字来寄托希望,满足祖祖辈辈的求财梦想,海山市的地名也是在这样的梦想中有过大的变动。这个地方原来叫平洲府,大概是因为山高沟深而被寄托了平正的期望。到了明朝后期看着山是不可能平整了,且大地越来越干旱,对水的需求更加迫切,此时刚好发生了一次地质变化,之后平洲府趁势改为了海山府。名字里虽然是带着海了,给了人一种波涛汹涌、海市蜃楼般梦幻的感觉,可不管怎么样海山也不可能和大海沾上一点儿边。
关于海山地名的来历还有翔实的文字记载。清朝编写的《海山地方志》里有这样的记载:公元1567年即明隆庆一年三月初五天麻亮时分,平洲府境内突然地动山摇起来,顷刻间便是山崩地裂,一队正行走在山间的脚夫赶着比人多得多的毛驴,忽然在腾起的一股尘土中人与驴便掉进了裂开的丈余宽的地缝里,数十人和百余头毛驴俱亡。这次地壳剧烈运动导致府境内多处山体失去平衡而流滑。在石寨县一个叫黄土庙的地方,山体上百万方黄土潮水般滑坡而下堵塞了沟道,从而因祸得福地形成了难得的天然聚湫。在以后的四百多年,这里的山体仍然在缓慢地下滑,促使坝体不断升高,但令人叫绝的是,无论发生多大的洪水,由于在坝里最低处形成了多处漏斗状的泄水洞,洪水沿着山体滑动的裂缝流入地下,致使该地从未发生洪涝灾害。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每当洪水下泄时,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呜呜”或“哗哗”的巨大水流声,老百姓把呜呜声称作“神牛喝水”,官府认为地下必和南海相通,于是动员力量打井找大水,无功而返,失望中平洲府便慢慢改做海山府,也算是一个美丽的海市蜃楼了。
海山的山那可是真正的山啊!群山像画家用如椽巨笔强烈挥舞再加上潇洒泼墨后勾勒出来的波浪线,山连山,山套山,山裹山,山偎山,成为无数个连体婴儿怎么也分不开了,远看近看高低虽有不同,无论怎么看起伏的山势都是连绵不断。因为北高南低海拔相差近千米,局部又是地无三尺平,有人夸张地说,走在海山的土地上,两个脚便再也不可能一般高,往北走后脚一定要比前脚低几公分,反之前脚比后脚低几公分。海山不仅山高,风也厉害,有“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的俗语来形容这里风沙灾害的频繁。特别是在春秋两季,每当秋冬西伯利亚的寒流劲吹过来,缺乏水资源且植被稀疏的海山大地伴随着劲风简直成为一片黄色的世界,那腾起来的浮土沙子是遮天蔽日,有时候连续几天都是“天上一笼统,地下黑洞洞”,有一外地人曾写文章谈及对海山的感受,说海山的风要是刮起来,那风可不是风啊,简直就是一堵堵厚实的墙,墙里夹杂着沙子黑乎乎地朝你压过来,像柳树的枝条那样抽打着人的脸,整个进入到了一个“黑云压顶城欲摧”的恐怖世界里。在海山,人才能知道什么叫风,才知道风筝为什么能上天,才知道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海山真不是人能生存的地方。令人惊诧和不解的是,这个地方竟然存在一千多年了,而且这里的人们还信心百倍地继续生存着……
正因为海山的山多决定了海山的贫穷,也正因为海山的山大,它才能成为革命老区。历史上,海山便是农民起义军的根据地和大后方,朱元璋、李自成都在海山驻扎过、躲藏过,他们钻进深山,直叫皇帝老儿和朝廷无能为力地干瞪眼。上个世纪初,中国共产党诞生在上海的两年后,海山便出现了罕见的共产党组织,在这个北方地区很快闹起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还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