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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三张牌单文档版-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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怖怪兽。他似乎是马上就醒过来的,但枪侠已经左手拿着枪站在那儿了。
  “我只是想试试你俩小子脑子里是不是有根弦绷着,”她说。
  “没准会有老虎。这儿的地盘好像够它们玩的。我是想看看如果有老虎爬出来,这么一喊会不会把你俩小子及时喊醒。”可是她眼睛里一点没有惧怕的神色;那眨巴着的样儿只是开心好玩而已。
  “老天。”埃蒂晕晕乎乎地说。月亮刚刚升起;他们只睡了不到两个钟头。
  枪侠把枪塞回枪套。
  “别再这么折腾了。”枪侠对轮椅里的女人说。
  “如果我还这么玩你怎么着?奸了我?”
  “如果我们会来强奸你,你马上就玩完了,”枪侠不动声色地说,
  “别再这么折腾了。”
  他这又躺下,盖上毯子。
  老天,上帝啊,埃蒂想,怎么会这么乱七八糟的,真他妈的……这念头还在那儿盘桓,她又用那直遏云霄的尖叫把他从极度困乏的睡意中拽了出来,那尖叫简直像报火警,埃蒂又一次爬起来,全身都像冒了火似的,两手攥成拳头,而她却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粗嘎而狂野。
  她想一直这么玩下去,他厌倦地想。她就老是这么醒着,观察我们,一看我们真的睡熟了,她就马上张开嘴巴再嚎叫起来。她就老是这么玩下去,玩下去,玩下去,一直喊到自己再也喊不出声音为止。
  她的笑声突然停止了,罗兰站在她跟前,这个黑影遮住了月光。
  “你闪开点,灰肉棒,”黛塔嚷嚷着,然而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你可拿我没辙。”
  罗兰在她面前伫立片刻,埃蒂确信,确信无疑,枪侠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了,他会狠狠地给她一下,就像拍一只苍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像一个要求缔结婚约的求婚者。
  “听着,”他开口道,埃蒂惊愕地听到罗兰这话音里有一种谦和的口吻。他在黛塔脸上也看到同样的惶然无措,只是惊讶中还有一种骇然之色。“听我说,奥黛塔。”
  “你叫谁奥一黛塔?那又不是我的名字。”
  “闭嘴,母狗,”枪侠咆哮道,但随即又变回了谦和、圆润的声音:“如果你听见了我说的话。如果你能够最终控制住她——,,
  “你干嘛这么副腔调对我说话?你好像是跟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你还是快点滚开吧,白鬼子!马上滚开,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叫她闭嘴。我可以强制她闭嘴,但我不想这么做。铁腕的强制手段是一种危险之措,人们厌恶这种事情。”
  “你快点滚蛋,操你妈的你这白鬼子搞什么神神叨叨的名堂!”
  “奥黛塔。”他的声音有如绵绵细语,像飘来一阵细雨。
  她一下子沉默了,两眼睁大瞪着他。埃蒂这辈子都没有在人类的眼睛里见过这般仇恨夹杂着恐惧的神色。
  “我想如果把这母狗扁死,她是不会在意的。她想去死,也许还更糟。她想要你也死。但你没有死,现在还没死,况且我觉得黛塔也不是楔入你生活中的什么新的烙印。她对你太随意了,也许你会听见我说的话,也许你可以制住她,虽说你还没有显示出这种控制力。”
  “别让她再弄醒我们了,奥黛塔。”
  “我不想对她行便暴力。
  “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他站起身,没有回头看一下,重新把自己裹进毯子,马上就睡着了。
  她仍然瞪着他,眼睛睁得老大,鼻孔喘着粗气。
  “白鬼子,神神叨叨的牛屎玩意儿。”她嘀咕了一声。
  埃蒂也躺下了,但这回他久久不敢入睡,虽说困得要命。他强撑着睁大眼睛,准备着再次听到她的尖叫,再次惊跳起来。
  三个钟头,或者过了更久,月亮已经转到另一边去了,他终于睡过去了。
  黛塔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发出尖叫,也许是因为罗兰威胁过她,也许是她想歇歇嗓子准备下一次闹腾得更凶,也许,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奥黛塔听见了罗兰说的话,照着枪侠的要求控制住了她。
  埃蒂最后是睡着了,但醒得很突然,精神没有恢复过来。他往轮椅那边望去,怀着一线希望祈愿在那儿看到的是奥黛塔,上帝啊,今天早上请你让奥黛塔现身吧。
  “早上好,白面包儿,”黛塔说着,露出鲨鱼一样的牙齿朝他笑笑。
  “我还以为你得一觉睡到中午呢。真要那样,你就什么都干不成了,西不西啊?我们还得上路呢,不就是这回事吗?肯定的!我想大部分活儿还得你来干,因为那家伙,那个眼神古怪的家伙,他一直那么病恹恹地看着我,我肯定他病得不行了!是的!我看他吃不消再折腾下去了,就算有烟熏肉吃,就算你俩用小白蜡烛爽过几回也不行了。我看呐,我们走吧,白面包儿!黛塔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她眼睑挂下了,声音也压低了;她用眼角狡黠地瞟着他。
  “别把他惊醒了,不管怎么着。”
  这一天你会牢牢记住的,白面包儿,那双狡黠的眼睛肯定地表示。这一天你会记住很久,很久。
  肯定。
  14
  这一天他们走了三英里,也许还不到一点。黛塔的轮椅卡住了两次。一次是她自己弄的,她的手指又不知不觉地伸到手刹车那儿刹住了轮椅。第二次陷进了一个流沙坑,埃蒂自个儿把轮椅推出沙坑,这该死的沙坑实在太折磨人了。这时天快要黑下来了,他心里慌乱起来,心想这工夫可能没法把她弄出沙坑了,弄不出来了。他胳膊颤抖着,最后奋力一推,推得太重,把她给颠出来了,就像是汉普蒂·邓普蒂(西方童谣中一个从墙上摔下来跌得粉碎的蛋形矮胖子)从墙上掉下来了,他和罗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扶起来。他们还好出手及时,绕在她胸前的绳索这时套到了脖子上,罗兰打的一个活结差点把她给勒死。她那张脸涨成了滑稽的青蓝色,有一会儿还失去了知觉,但她喘过气来又粗野地大笑起来。
  让她去,何不让她去呢?罗兰跑过去松开活结时,埃蒂差点这么嚷嚷出来。让她勒死好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像你说的就想这样,但我知道她想把我们……既然如此,让她去好了!
  随即他想起了奥黛塔,(他们在一起只有一小会儿,那好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忆都有些模糊了,)连忙赶过去帮忙。
  枪侠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把他推开。“这儿只有一个人的地儿。”
  绳索松开了,那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大笑,)他转身看着埃蒂,几乎有点责备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停下来过夜了。”
  “再走一会儿。”他几乎是恳求了。“我还能走一小段。”
  “当然啦,他还有点力气嘛,他挺会来这一套的,他还留着点力气晚上跟你玩小白蜡烛呢。”
  她还是不吃东西,那张脸已经瘦得棱角毕露,眼睛都深深凹陷进去了。
  罗兰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仔细看着埃蒂,最后点点头说。“只走一小会儿。不要太远了,只一小会儿。”
  二十分钟以后,埃蒂自己喊停了。他感到自己的胳膊活脱脱成了杰尔一奥(美国的一种果冻商标,这里指果冻)了。
  他们坐在岩石的阴影下,听着海鸥的叫声,看着潮水冲向海岸,等待太阳下山,那时候大螯虾就该探头探脑地出来活动了。
  罗兰怕让黛塔听见,压低着嗓子跟埃蒂说话,他说他们大概没有可用的弹药了。埃蒂听了嘴角便稍稍挂了下来,好在没有整个儿拉下脸。罗兰很感欣慰。
  “你得独自拿石块砸它们脑袋,”罗兰说。“我身体太虚了,搬不动大石头……现在还很虚弱。”
  埃蒂现在成了那个动脑筋的人。
  他不喜欢这样说话。
  枪侠一路扫视过去。
  “别担心,”他说。“别担心,埃蒂。这是,是那个。”
  “命运。”埃蒂说。
  枪侠颔首微笑。“命运。”
  “命运。”埃蒂说,他们互相看了一下,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罗兰看上去有点错愕,也许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点惧意。他很快收住笑容。笑声停下时他看上去神思恍惚,那样子有点忧郁。
  “你们笑得这么欢,西不西在一起爽过了?”黛塔粗嘎的嗓门向他们喊过来,声音已变得衰弱了。“你们是不是打算要戳戳了?我就想看戳戳!要看戳戳!”
  15
  埃蒂砸死了一只。
  黛塔还是不肯吃。她看着埃蒂吃了半块,想要他手里的另一半。
  “不是这块!”她说,眼睛闪闪地盯着他。“不是这块!你把毒药弄到另一头上了。你想把放了毒药的那一头给我。”
  埃蒂什么也没说,把另一端撕下搁进嘴里嚼起来,吞了下去。
  “不是这么回事,”黛塔愠怒地说。“离我远点儿,灰肉棒。”
  埃蒂没走开。
  他又给了她一块肉。
  “你撕下一半。不管哪一块,只要是你自己想要的那一块,你给我,我就吃,然后你吃剩下的。”
  “我从来不上白鬼子的当。查理先生。照我说的拿走吧,照我说的做。”
  16
  她这天晚上没有尖叫……但第二天早上,她还在那儿。
  17
  这一天虽说黛塔没在她的轮椅上做手脚,他们也只走了两英里;埃蒂想她大概太虚弱了玩不动那些鬼鬼鬼祟祟的破坏活动了。也许她看出那对他们不起作用。现在三个最可怕的因素要命地凑到了一起:埃蒂的厌倦感,单调划一的地貌,许多天来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
  现在事情倒是起了一点变化,那就是罗兰的身体状况日渐衰败。
  接下来流沙坑少了,但这不能算作一种安慰,他们开始走上砾石杂列的地面,烂泥地越来越多,而沙地越来越少。(这地方生长着一簇簇野草,那模样像是羞于长在这种地方似的。)那么多的大石头在泥沙相间的地面上兀然而现,埃蒂发现自己在这些石块之间绕来绕去,就像先前推着女人的轮椅绕着流沙坑走一样。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发现根本没有海滩了。那些深棕色的沉郁的山丘,渐而离他们愈来愈近。埃蒂可以看见山峦间那些横七竖八的沟壑,像是可怕的巨人用钝刀砍削过的肉块。那天晚上,入睡之前,他听见了那边山里面好像有一只很大的猫在尖声号叫。
  海滩以前似乎无边无际,现在他意识到那快到尽头了。就在前头北边的某个地方,那些山丘会渐渐消失。渐而趋于平缓的丘陵一步一步向海边延伸,伸进海里,它们在那儿先是会成为一个海岬,或是半岛那类地形,往后,就会成为列岛。
  这想法让他烦心,但更烦心的是罗兰的状况。
  这一回,枪侠大伤元气,似乎没有多少体力可以让高烧消耗了,他渐渐虚脱,整个人变得像一层纸似的。
  那条红丝又出现了,毫不容情地沿着他的手臂往上延伸,已经到了肘弯那儿。
  最后那两天里,埃蒂始终在朝前方眺望,望向很远的远方,祈望能看见一扇门。最后两天里,他还等待着奥黛塔的再度出现。
  两者都没有出现。
  那天晚上睡着之前他想到了两件可怕的事情,就像某些笑话里的两个扣子:
  如果没有门,该怎么办?
  如果奥黛塔死了,该怎么办?
  18
  “快起来照照他看,白鬼子!”黛塔把他从迷迷糊糊中喊了起来。“我想这会儿只剩下你我俩个啦,蜜糖儿宝贝。我想你那宝贝朋友这下玩完了。我相信你那朋友终于奔地狱里去操着玩了。”
  埃蒂恐惧地看着裹成一团睡在地上的罗兰,看了好一阵,心想也许这母狗说对了。但罗兰动弹了一下,愤怒地咕哝一声,硬撑着坐起身来。
  “好啦,瞧这儿吧!”黛塔叫喊得太多了,这会儿喉咙根本喊不响了,只是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怪声,像是冬天门缝底下的风。“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大人先生!”
  罗兰慢慢站起来。一边打量着埃蒂,像是踩着一架看不见的梯子往上而去。埃蒂感到一阵夹杂着歉意的愠恼,这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情绪,带点怀旧滋味。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那是他和亨利一起看电视拳击转播时他出现过的情绪,一个拳手打倒了另一个,打得他很惨,打了又打,打了又打,观众可能都会为流血而欢呼,亨利也为流血而欢呼,但惟独埃蒂坐在那儿,感到一阵歉意的愠恼,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他坐在那儿真想把自己的思绪投向裁判:喊停呀,你这家伙,难道你他妈是瞎子吗?他躺在那儿都快死了!快死了!他妈的快停止比赛吧!
  可是现在没法停止这种比赛。
  罗兰用他那双被高热烧灼得像鬼魂似的眼睛看着她。“许多人都曾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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