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4+case+of+reincarnation-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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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不知不觉中驶抵郊外,远方的田圃与空地显得十分醒目。在被染成一片赤红的东方天际,一眉鲜红的新月孤单地飘浮着。那简直就像是将夕阳渗漏出的鲜血凝聚在一起似地,变成了天空的一道伤口。
「……你没想过或许那是一种『寂寞』的感觉吗?」
圣以确认的口吻向我问道。
「寂寞?」
我被对方的问题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回问她。不过,当我理解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后,我便能渐渐体会她的用意。
「……是啊,没错。那就是——『寂寞』的感觉。」
这两个字就有如天启一般。
当人「寂寞」时,正常情况下应该会哭泣或呼唤、恳求他人。不过,上述反应是建立在『与他人还保有联系』的前提下。如果孤独的状态继续维持下去,人类会很快接受自己孑然一身的事实,并了解其实「寂寞」的感觉,就等于『与任何人都失去联系』之意。
对喔。那种感觉——就是「寂寞」吧。
「啊,到了。」
车窗外的景色在不知不觉中起了极大的改变,看来我的思绪似乎比预料中更专注于这种自问自答中。
车辆已经位于某座森林之中。
太阳想必已没入西山,但眼前这种幽暗倒并非完全因失去日照所致。以常绿树筑成的天然屏障突然中断,地面变成了人工铺设的材料。一座黑色的建筑物则稳如泰山地盘据于前方。
这应该是既视感吧。但比起我印象中的灰色外墙,这栋建筑物散发出比以前更深一层的不愉快气息。它向两旁舒展臂膀的姿态,宛如一只正张开黑色羽翼的巨大乌鸦,想将所有企图挑战它的存在都隐没于黑暗中。
车辆缓缓地——或许车速并没有改变,只是远近感发生错觉——驶近了黑色建筑物。终于,一名全身黑衣、比暗夜更深邃的男子轮廓,以黑色建筑物为背景慢慢浮现。顿时,一种让我毛骨悚然、全身不自在的感觉涌上心头。
车辆停了下来,我跟在圣的后头下车。黑衣男子露出轻薄的笑容朝我们靠近。
「欢迎妳回来,葛峰圣小姐。另外——相坂和也,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遍。」
黑西装、黑领带、黑皮鞋。公务员典型的七三侧分黑发、黑框眼镜。另外还有以塑料成形的笑容假面具。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这名男子全身上下看起来都很虚伪。
「……你是黑威兼互。」
我记得这是那男人的名字。
「没错,看来似乎没有必要再介绍一次?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种场合下重新自我介绍一次比较妥当。」
黑威露出更深一层的笑容。不过就算他的笑意比刚才丰富,轻薄的感觉依然存在。
「别说废话了。」
圣双手交叉于胸口前、站立在一旁,以冷漠的语气打断黑威的话。她的表情因不快而略显扭曲。
「快带我们进去,黑威。」
「我明白了。」
黑威夸张地鞠了个躬,情绪似乎完全没受影响。
「来,请走这里。」
我慢了半拍,才赶上招手指引的黑威以及圣后方。
建筑物中满布着格子状的阴影及白色墙壁、地板。室内没有人工照明,整体空间显得有些昏暗,不过这反而让从外头渗入的月光看起来更白皙明亮。这种激烈的明暗对比或许就是整体空间看起来昏暗的原因吧。我感觉不到里头有其它人影或人类活动的气息,只有一种空虚孤寂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我回过头,与在车上看到的黑色墙壁刚好相反,在建筑物内侧可以清楚观察到外头的景色。然而,映照在我眼中的风景却有些失真,对比似乎被特别强调过;亮的部分比正常更亮,而暗的部分也比正常更暗,就犹如绘画或照片之类的人工产物。
跟上一次——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造访这里时一样,我们搭进足以装下大象或犀牛的巨型电梯。黑威站在电梯的面板前进行操作,我则站在与他距离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圣对他的看法似乎与我相同,所以她也站在我旁边、背靠墙壁。
电梯先是震动了一下,接着便顺畅地下降。
「……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我不太能理解那是什么话题,便以眼神询问圣。
「关于森林的事。」她回答。
「旁边有个讨厌的黑衣大骗子,你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吧。」
她提到『讨厌的黑衣大骗子』时音量完全没有改变,似乎不在乎会不会被黑威听见。虽说穿着黑西装的那名男子不可能忽略掉这几个字,但他却是连头也不回地默默不语。
「这是昂——也就是我弟弟告诉我的。所谓的『森林』,其实就是『未知』的代名词。跟『要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森林』这句谚语无关啦,但许多文化都把森林视为信仰的对象。」
我静静地颔首。反正闲聊这些事对舒缓紧绷的情绪有帮助,况且还可以同时观察边玩弄长发边开口的葛峰圣。
「在森林这种活生生的障壁内侧,一定隐藏了什么不知名的事物。所以古代的人才会把深山或森林当作畏惧、崇拜的对象。最后,把包含着『未知』的森林给神圣化,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虽说这些知识是从弟弟那辗转得知,但圣依然以华丽的词藻流畅道出,似乎乐在其中,甚至,她还散发出一种正在教导弟妹写作业的得意畅快。
「不过,另一方面,对于居住在森林的人们而言,这种信仰就让他们沦为了被迫害的对象。这些森之民、山之民在古代被蔑称为『山窝』,受尽平地人的欺凌。至于那些被称为夷狄的化外之民,有很多最后也移居入森林里。大多数人虽然信仰森林的未知性,却又同时迫害那群居住在未知之地的人,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圣微笑着注视我的脸,我思索了半晌。
「是因为忌妒吗?」我回答。
「你为何会这么认为?」她以大感意外的表情反问道。
「因为乍看下,住在森林或深山的居民好像很自由。」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产生忌妒。事实上,那些人既没有户籍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况且森林里到底隐藏了什么危险的事物,对那些人而言同样是未知数……其实,他们也是因为除了森林外没有其它去处吧。大部分会潜入森林居住的人,都是从平地被驱赶上去的,对吧?有勇气主动踏入『未知』者,几乎都是被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罢了。」
圣说到这,突然蹙起眉头。她玻鹧郏醋鸥詹抛约河美赐媾贩⒌氖种浮K坪跏且蛭昧停辛健⑷贩⒉恍⌒谋凰瘟讼吕础
「……此外那些踏入森林的人,最后通常都会被森林吞没,再也无法离开。」
她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转为几分自嘲。原本夹在她指间的两、三根头发,就像断裂的蜘蛛丝一样轻轻飘落于地板上。
电梯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了。
2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既是B。R。A。I。Nplex的受试者(examinee),也是利用这套系统复活的再生者(regenerator)。」
圣就像在森林中避开树木般边走边闪过无数根随机伸起的圆筒,同时说道。
没错——这里,就某种层面而言也算是森林。
「内脏森林」。
各种不同的内脏器官正装在玻璃骨干内进行培育,等待收成的时机。
独自用力跳动的心脏。
如巨大蚯蚓般蠢动的大肠。
外皮像豌豆般光滑的肾脏。
如蚌贝般沉默的肝脏。
以前已造访过一次的我理应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人不忍目睹。我知道这是一种错觉,但还是摆脱不了自己正在某人体内步行——如此令人作呕的压迫感。室内虽然洋溢着白色而干净的光线,但那也只是将恶心的景象照得更清楚而已。
「就跟西周澪同学一样。不过,我身体内的所有器官几乎都换过了,所以再生得花上比较长的时间。我的肉体年龄是十六岁,但以出生日来算再过两周就要满十七了。」
正步向右斜前方的圣这时耸耸肩,以「我又来了?」的表情转过头。
「呃,刚才那些事我以前就已经提过了吧……」
「……不好意思。」
我向她道歉,她则以诧异的表情回望我。
「?」
「这种事还害妳说了两遍。」
我边侧目窥看四周林立的水槽边说道。
身体如果不在这种地方被彻底玩弄就会丧命——如此残酷的话普通人想必很难平静说出口。一名少女的人生就此被毁坏,如此的异常事态已十分匪夷所思。
圣此刻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外。她睁大淡棕色的双眼凝视着我,原本惊讶的神色解冻了,但最后却转变为极端的面无表情。刚才她在叙事时还是那么活灵活现,这前后的巨大差距让人限虽接受。
「……你真悠闲呀。」
圣有气无力,或者该说是缺乏情感地表示道。她维持这种面无表情继续迈出步伐,跟上走在前头的黑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
圣轻抚着一具玻璃牢笼并对我说道。
我稍稍减缓前进的速度,凝望着这具空无一物的玻璃牢笼。根据我的记忆,里面的水槽应该会装着人体的中枢器官才对……
「两位,已经到了。」
我们抵达这暗喻的不可思议异常森林深处,被一扇看似重要而坚固的钢铁门扉阻隔在外。黑威就站在门的前方。当最后停下脚步的我并排在圣身旁时,她面无表情地对黑威点头示意。
插图043
黑威露出久候多时的笑容,开始操纵铁门旁的控制器。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或震动,但这扇沉重的金属门已经以猛烈的速度自动打开了。
另一个昏暗的空间出现在我面前。里头的高度不算惊人,面积则有半个网球场那么大。我忍不住回头一看,之前的内脏森林虽然培养了许多令人作呕的器官,但大体上光线还算是明亮清洁。至于将视线移回前方时映入眼帘的这个空间,地板是以金属网所构成,虽然宽阔但却被无数条管线所爬满,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此外还有许多并立的大小黑色圆柱。
在白色无机质房间内结实累累的恶心果园,在人工制造的幽暗中并排伫立的无机圆柱群,两者简直就像人格崩坏的艺术家所打造出的庭园,以及从鬼故事中活生生走出来的冥府一角般,形成一种不怀好意、令人只能报以苦笑的强烈对比。
黑威朝深层的空间走去,圣也追随他的脚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但当穿过那扇铁门的瞬间,一种令人颤栗的寒气突然包覆我全身。
「这里的景象很壮观吧?」
黑威一边吐出白色的水气,一边摇晃着手臂说道。
圣则不发一语,将充满于空间内的冰冷空气吸入体内,眼珠散发出更冷冽的寒光。
我们终于来到一根圆柱前。黑威面向墙壁操纵某种机器片刻后,这根黑色圆柱便渐渐转为透明。随之现身的,则是在水槽玻璃内侧的漂浮物……
「……又来了……」
虽然里面的玩意儿很异常,不过并没有超乎我的想象范围。我以略微疲惫的口气喃喃叹道。然而眼前的这个漂浮物,还是让已渐渐习惯诡异景象的我感到颇为不快。
浮在水槽里的器官大多数人都认得,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那就是人类的脑。
大脑表面的皱折就像复杂的电子回路,下方则垂悬着貌似钓鱼线的神经。脑的大小令我有些意外。虽然我知道它不可能比头骨大,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地迷你。虽然人类所有复杂的思考方式与情感都是从大脑里诞生的,但它实际上也只相当于两个拳头大罢了。
「现在为什么还要让我看这个……」
「啊,请你不要误解。这跟你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黑威耸耸肩,对我朝他投以的目光如此回应道。
「?」
「这不是西周澪的大脑唷。」
身体靠在另一个黑色水槽的圣插嘴道。
「它并非西周澪曾经拥有的器官,而是过去属于相坂和也身体一部分的脑子(物体)唷。」
「……什么?」
我花了大约十秒钟才发出这个声音。
我再度检视漂浮在水槽里的大脑。葛峰圣则将手臂交叉在背后、注视着我的反应,于是我将视线移回她身上。
「这是你死亡时换下来的,也就是你用过的旧大脑。」
她脸上恢复些许笑意并反复说明着。然而这种微笑,却与灌注于此一房间内的寒气一样冰冷。
「……我死了?」
我喃喃道着,并转过头。如模型般缺乏生命力的大脑依旧漂浮在液体中。
「没错,你死了。在一个月前……不,应该已经一个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