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4+case+of+reincarnation-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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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放学时,她也是一路从学校跟到我的家门口。
我为了弥补没参加的期中考而接受补习时,她也是痴痴地待在教室等我。补习一直到学校快关门才结束。当我回到已然变得昏暗的教室拿书包时,看见她那几乎要溶化在黑暗中的身影就感到一阵恶寒。她并没有拿出书打发时间,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位子上。等她站起身时,似乎连腿都已经坐麻了。
澪的诸多行动已经接近病态的程度了。
我并不会认为这样的她很讨厌或碍眼,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空去想那些。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澪的身体与精神状况。
就像背负着十字架的罪人,或是放逐到荒野的烙印者。她身上被同样的悲凄所缠绕。那不断耗损她的精神,并持续制造伤口。跟我过去记忆中的澪几乎没有两样,她能够如呼吸般轻易地自残。
※ ※ ※
我与澪一同上学的步调总是那么缓慢,跟我们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一个个超越我们、赶在前头。大家都因为天气寒冷而闭上嘴、拚命加紧脚步,只有包裹在我与澪周围的空气依然沉重且宁静。相形之下,那些同学看起来简直就像搞笑艺人一样。
我侧眼确认澪的姿态。
她依然专心一意地向前走。浮肿的双眼玻С闪讼阜欤彰敫献哳妗K砩仙⒎⒊鲆恢挚膳碌淖ㄗ⒘Γ坪趿砺飞系男∈佣嘉薹ㄌ庸氖酉摺H狈ρ乃嚼卫蚊蜃牛钢碌拿济蛴昧Ρ两簟
因为我站在澪的左侧,所以她的左手臂最引起我的注意。尽管目前被厚重的长袖服装遮盖住,我也找不出她衣服底下有被绷带包裹的迹象。
『今天应该没事吧』——我似乎该松口气,但相对地,我反而产生一种危机即将发生的忧虑。
所谓自残这种举动,其实是一种保护自我的手段。为了避免自己被心理创伤拖垮而崩溃,所以才要用感受更真实的疼痛来挽留自我。上述道理在我认识眼前这位少女时就已经明白了。
但就因为如此,她身上没有出现新外伤这点反而更令人不安。
如果已经克服了自残问题那当然好,但倘若不是,那澪很明显只是在勉强自己吧?
我虽然怀疑,但却无法判断事情的真相,因为我缺乏足以提供推论的记忆。一想到这里,我就对自己心中丧失的时间感到十分后悔。
「……怎么了?」
原本面向前方的澪,察觉到我的目光后转过头。她那环顾周遭时眼神锐利异常的眸子对准了我,发出带有威胁意味的光芒。
「……」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其实只要说一句「妳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就够了,但我却对是否该说出口感到犹豫不决。
澪这种辛苦的模样让我不忍目睹,所以我才想早一点解开她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
「……妳的发夹。」
「咦?」
「仔细想想,好像跟我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个。」
在短暂却又沉重的苦恼过后,我选择维持现状。
我希望澪能展现笑容。我想看见她露出那种略带梦幻感、笨拙,却又温柔的微笑。如果我随便乱提不该问的问题,一定只会让她闭口、陷入沉默,或者是对她已经难以挽救的罪恶感再度推波助澜。所以,我现在只好提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
「……我戴起来不好看,对吧?」
澪淡淡地笑了。她的这种笑跟我预期的微笑大不相同,其中充满了嘲讽,是一种对自己的怜悯之笑。
「不,或许我戴这个刚好。因为这种不吉利的花很适合我。」
她的发夹款式果真传达出强烈的不祥意味。外形看起来像一朵红花——应该就是涣彼岸花没错。(译注:Lycoris。常在墓地附近繁盛,色澪鲜红似血,在日本有死亡与分离的意义。)
发夹的图案就像家徽一样以平面的方式重组,鲜红的花瓣以放射状向四周延伸。以金工雕刻的细长雌蕊又几乎将整朵花从外包裹起来。
如此血红花朵外形的发饰夹在澪的鬓角上,看起来就像夜里漂浮在水面上的朱红灯火。
「……嗯,我觉得很好看。彼岸花其实是一种很温柔的花,刚好搭配妳的性格。」
我说到这,澪原本自嘲的玻Р'眼突然睁开。看来她似乎非常惊讶。这是我出院后,她首度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反应。
「……我真的觉得彼岸花是一种很温柔的花。」
因此我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下去:
「虽然有人因为它盛开的地点而感到不吉利,但它偏偏选在秋分这个时节开放,就好像要迎接那些一年一度归来的往生者,对吧?这么说来它其实并非不祥之兆,而是一种充满慈爱的花——」(译注:日本的祭礼节日。)
我说出这一长串话,心中毫无半点违和感,甚至有种不吐不快的舒畅。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同样的台词,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而且我喜欢彼岸花。彼岸花非常漂亮,妳头上的发夹戴起来也很合适,我觉得很美。」
「……」
澪一语不发地呆呆伫立着。
「澪——」
我本来想问她怎么了,但却无法将问题问完。
澪的眼眶流下一滴泪珠。
当第一滴出现,后面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无法遏止了。
「怎么,我——」
「不、不是……我……和也,什么也……所以……」
澪用手背拭泪,但泪水依然涔涔涌出。她的身体与说话声开始颤抖,抽抽噎噎到甚至呼吸困难。
她突如其来的痛哭让我不知所措。四周虽然已经没有其它学生,但这依然掩饰不了自己似乎犯下什么错的事实。我只好先拿出手帕,递给对方,但澪却向旁闪开、躲过我伸出去的手,直接冲入我的怀中将脸压在我的胸膛上。
「啊——」
「对不、起……一下子……一下子、就好……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哭泣一边道歉。大量涌出的泪水让她难以呼吸,但她却依然不停道出谢罪之词。
「……」
澪口中的「对不起」,在我听来与其说是道歉,更不如像是驳斥我的话。她似乎还在坚持「全都是她的错」。
「澪……」
请妳不要再哭了,我心想。
请妳不要再道歉了,我如此渴望。
然而,到底该如何栓上她眼眶底下的水龙头,脑袋一片混乱的我根本是束手无策。为了让她安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手在她的背部轻抚。
在缺乏暖意的冬阳下,热泪依然不断地从澪体内流出。她的道歉与谢罪也近乎永不止息地持续下去。
3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因为你夸她戴发夹很好看。」
「发夹有那么重要?」
「没错,因为是很重要的人送她的。」
「很重要的人?」
「就是你啊,呆子。」
明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并突然戳了我的胸口一下,这害我忍不住用力咳嗽。
「咳……我完全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其实你在唬滥——看来应该不是,真受不了你。」
我长年的损友高见明露出交叉的双臂与双腿,让人怀疑他究竟会不会冷。他绷起原本就已严肃的表情再度叹息道。
「你的我行我素跟出车祸前还是一样嘛,就连上课进度你也追上了,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请过长假。」
「这都是托澪的福。她帮我抄了好几本内容详尽的笔记。」
「……呼嗯。」
对方哼了一声表示姑且苟同。
我与明靠立在分隔操场与网球场的铁丝网上,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人。班上的男生正与另一班同样在上体育课的男生分队比赛足球,至于没在场上的学生则固守于日照良好的地点或是饮水机周围。
明以缺乏情感的眼神盯着我,接着才将视线缓缓转回操场的方向。看起来,他好像在欣赏两队争踢那颗已经褪色的旧足球,但我知道他根本心不在焉。
我也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假装放在操场中心。再怎么说我都是比较适合在室内活动的那一派。身上虽没有赘肉但更没有肌肉,光是看这些同学在场上激烈的表现就快喘不过气了。然而,眼前除了看他们比赛外我也无事可做。
「……或许你是刻意想遗忘吧。」
北风咻咻地吹起,我将体育夹克的领子竖起、缩着脖子。因此,刚才明的喃喃自语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说什么。」
「唔嗯?只是抱怨一下而已,没什么。」
明用力挥着手想要敷衍过去,但我却盯着他的脸不放。他很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
「就是,那个意思嘛。你,应该很恨西周吧?」
「又来了,连良雨也一直问我相同的问题。我根本不记得什么,当然更不可能恨她。甚至我还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什么才害澪现在这么自责。」
「你的直觉似乎还满准的。在你住院那段时间……西周的举止很不寻常。如果她在班上又被孤立的话我还真想帮帮她……」
「又传起难听的谣言了?」
「没啊?虽然多少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不过看她那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想应该同情她的人会更多吧。」
明解释完毕后耸耸肩。他刚才那种略微客套的描述,给人一种公司职员在进行会计报告的单调感。
「那时候情况真的很糟。」明继续说道,接着,才像突然发现天气很冷似地以掌心摩擦自己的手臂。「我觉得很夸张,她每天好像都是自己逼迫自己来上学一样。即使起初有同学在背后说她坏话,或是对她投以不怀好意的嘲讽目光,但只要看见她那副精力完全不见的失魂落魄,还有那对『快杀死我吧』的哀求眼神,很快没人敢继续批评了。我想我应该不需要解释吧?面对一个可能当场割断自己颈动脉的人,谁敢继续刺激她?这次我并没有在暗地里出什么力。虽说经过这件事,我可以确认现代高中生还残存着一点良知,不过这也不值得高兴就是了。」
明这番话简直是把自己排除在「普通的现代高中生」这个群体之外——不过,他的确不普通,所以我也没有开口吐槽。
「情况已经倒转回你们认识前的情形。不,或许应该以头下脚上的急转坠地来形容才对?总之情况真是糟糕透了。」
——事情,全都是我的错吧……
澪在医院里,曾以干枯的声音如此喃喃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今早泪流满面的澪,也像山谷中的回音般不断重复谢罪。
「……这应该是我的错吧,我想。」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就想办法帮西周恢复吧。」
「良雨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
「你妹大概也觉得自己有责任。因为当她知道你出事的时候,她对西周的态度非常激烈。」
我想明的描述已经经过部分修饰了。良雨目前对澪的态度,与其说是好心想鼓励她,还不如说是更接近一种补偿。我猜她当时一定对澪说了什么难以收拾的话,现在才会如此后悔。
「……如果这时候沙姬部学姐在就好了。」
「沙姬部学姐?」
「你忘啦——对喔,你真的忘了。西周很信任、憧憬这位学姐。夏天的时候,你、西周、我,还有沙姬部学姐——对了杉野也在——还一起去海边,之后她们也碰过几次面……西周好像请教了她许多问题,没错吧?」
沙姬部岬学姐,虽然是女性却散发出一种大哥哥的感觉。我竟然一直没想起她,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那一天,我也受了学姐的照顾,还答应之后一定会好好向她道谢。不过本来应该送礼物去的学姐生日,在我住院时早就错过了。
「……现在联络不到学姐吗?」
「是啊,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大约一个月前就突然失去讯息。」
明略带不安地埋怨道。
就在我们交谈的同时,第五堂课也不知不觉在铃声响起后告终。我与身为值日生必须留下来收拾体育用具的明道别,信步返回校舍。我在一楼玄关更换鞋子时,刚好遇到经由走廊从体育馆回来的一群女孩子。
我下意识地在她们之间搜寻澪的身影,但这时,一名同班的女同学对着东张西望的我主动开口:
「相坂同学,西周同学没跟我们在一起喔。」
这位在班上担任保健股长的女同学表示道。她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她在上课时晕倒了,是我把她送去保健室的。她看起来很虚弱,几乎没有意识。」
女同学继续说道。
我一边勉强调匀急促的呼吸一边推开保健室的门。上了年纪的保健老师注视着我,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就算是病危患者的家属,脸色也没像你那么难看喔?」
「西周同学人呢?」
对方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