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学问 作者:牟宗三-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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诘姆ㄏ嗫矗ㄗ饕粋外在的事物 或概念看),則直下便謂之為非人,謂失心。任何玄談,皆是曲說。故陽明直就一和尚之不能無“念母”之念而指點之,該和尚當下即醒轉過來。此決不能因生老病 死諸法無常之苦諦而即撥無之。故程明道云: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據今日合人道廢則是。今尚不廢者,猶只是有那些秉彞卒殄滅不得。以此思之,天壤間可謂孤立。其將誰告耶?
程 子此言,是有感於當時談佛者之風靡。宋明諸大儒對于此點皆能深切著明,直下把握而肯定之,決不放鬆。此即所謂“天理”是也。宋明儒者唯因此點肯定始能復興 儒學,抵禦佛教。今日共黨以階級邪説而摧毀人倫人道,亦惟有直下肯定此義而堅定自己,而醒轉沉淪。此為斷定共黨終必覆亡之最後根據。陽明悟釋老之非,即示 其心思已直接歸於此仁體而直下承當,決不搖動矣。此是作人作拢蟊驹础4肆x既得,則其讀朱子而成之“物理吾心終判為二”之大疑團大煩悶,已屆徹底解決之 時矣。惟此須有一大開悟,而大開悟必賴一大機緣。此即其三十七歲在貴州龍場驛之動心忍性。
年譜記云:龍 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嚯y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舊無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時瑾(劉瑾)憾未已。自計得失榮辱皆 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懷抑 鬱,則與歌詩。又不悅,復眨角s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因念拢颂幋耍泻蔚溃亢鲋幸勾笪蚋裎镏轮迹幻轮腥粲腥苏Z之者,不覺呼 躍,從者皆驚。始知拢酥溃嵝宰宰恪O蛑罄盱妒挛镎哒‘也。乃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脗合。
這是陽明一生所受的瀕臨生死邊緣的大挫折。故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人 到絕途,方能重生。必現實的一切,都被敲碎,一無所有,然後“海底湧紅輪”,一個“普遍的精神實體”始徹底呈現。此之謂大開悟。得失榮辱,甚至生命,都被 迫放棄,不在念中,亦無法在念中,然後得真歸依。此即陽明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此時之“俟命”乃表示落於膠漆盆中堅持得失榮辱乃至生死之“意志”之 否定。這些全否定,剝落淨盡,即孟子所謂“空乏其身”。蓋這些膠著,都是現實的,都可以說是屬於“身”的。身不空乏,心不充實,而一體之仁心真心,即所謂 普遍的精神實體者,亦不能呈現。吾人必如此了解陽明的開悟以及其所說之良知,然後方可以得其真實意義與作用,而不落於口頭之浮辭。吾人處於此受苦難之大時 代,國破家亡,親戚骨肉以及無辜之同胞遭受非人之戮辱,自己個人雖得逃出魔掌,然一切如同身受,一切都歸無有。如在這裡能直下覺悟,開出新生命,一切以義 理擔當,不要以氣魄擔當,則陽明所說之一切,皆不啻吾人今日之裕_。若自己身尚不空,以為繫有一切,膠著現實,利欲熏心,私意內執,私智穿鑿,則雖日言良 知,亦絕不是陽明所說之良知。良知,一體之仁心真心,必經過大剝落後之大開悟,而後證現。在此大剝落後之大開悟中所印證者,自始即無人我之界、物我之限, 頓時即涵蓋乾坤而為人生宇宙大本,此即一體之仁心真心,陽明詩所謂“無聲無臭獨知時,此是乾坤萬有基”也。此而既得,則物理吾心,向之判而為二 者,自然歸一。所謂“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者,即覺得,則物理吾心,向之判而為二者,自然歸一。所謂“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者,即覺到須本此而言 格物致知也,非以即物而窮其理以致知也。故云:“拢酥溃嵝宰宰悖蛑罄盱妒挛镎哒‘也。”吾人須知,此所悟者,非《大學》本文事,非講書事,乃是全 體大用之新義理系統之事。此即所謂“三變而始得其門”之最後一階段也。初為辭章,次為佛老,最終則心與理一,歸宗於儒。
三、再三變而至圓成
黃宗義復繼上言三變而云:自 此之後,盡去枝葉,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為學的。有未發之中,始能有發而中節之和。視聽言動,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江右以後,專提致良知三字。 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習不懀В鲋杂刑靹t。蓋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此知之前,更無未發。良知即是中節之和,此知之後,更無已發。此知自能收斂,不須更主 於收斂。此知自能發散,不須更期於發散。收斂者,感之體,靜而動也。發散者,寂之用,動而靜也。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無有二也。 居越以後,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時時知是知非,時時無是無非。開口即得本心,更無假借湊泊。如赤日當空,而萬象畢照。是學成之後,又有此三變也。
此學成之後三變與以前三變不同。此只是一根之發展,一系統之完成。惟于功夫上有困勉與純熟之別而已。非于義理骨幹有改變也。例如大悟後,以默坐澄心為學 的,主於收斂,發散是不得已。此便是初期的涵養省察工夫。譬如一人,大病之後,初復元氣,不能不珍攝保養。此就是收斂之意。這與健旺之人,衷氣充沛者,不 同。充沛者,收斂發散,皆從容自如,游刃有餘。但初復元氣之人,於收斂發散之間,即不能不有所戒慎。故主於收斂,發散是不得已。蓋收斂,意在恢眩拘模○B真體,此處把得緊,發散始可不差謬。故云:“有未發之中,始能有發而中節之和。”收斂涵養即含省察。默坐澄心,認識何者是真我,何者是假我。將真我端得 正,則習氣私欲之假我即被對照出,此即省察也。 故在收斂回向之中,自覺地有一步主客體分裂之功夫。此為第一階段必經之功夫,若不經此功夫,一味混雜,不辨真偽,生活於習心物氣之中,則真體不露,混沌而 已,此不得云主客體之圓融。
江右以後,專提“致良知”三字。此階段是陽明事業學問俱在鼎盛之時。自四十五歲起, 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四十六歲至贛,平諸寇,四十八歲在江西擒宸濠,四十九歲遭遇張忠許泰諸佞幸之讒忌,直至五十歲,仍在江西,始揭 “致良知”之教。此五年間,最艱巨之事業為平宸濠之叛,而軍旅之中講學不輟。至五十歲時始揭“致良知”之教,不過云此年正式提為口訣,成立宗旨,非云此年 始講良知與致良知也。在此五年間,一方講學,一方成事功,真所謂事上磨煉矣。故功夫造詣已超過第一階段之默坐澄心而至成熟之階段。故云:“默不假坐,心不 待澄,不習不懀В鲋杂刑靹t。”此即收斂與發散圓融而為一,已克服主客體分裂對立之境矣。“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此知之前,更無未發。良知即是中節之和, 此知之後,更無已發。”良知本身固是如此,然功夫亦必至純熟之境始能相應良知之自性而為“自有天則”之流行。講學不已,是提撕警覺。事上磨煉,故深切著 明。熟則真熟,透則真透。
“居越以後,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此指自五十一歲至五十六歲一階段而言。蓋已臻天理流行,純熟化境。五十六歲至廣西征思田,至五十七歲十一月歸途中卒於南安。故可云晚年境界也
統觀陽明一生,以拢t學問為主,以事業副。處理事業,以成事功,是一種藝術。非有構造綜合的心智,眨澾用的心智,決難措施得當。尤其兵凶戰危,非同小 可。此尤非戒慎恐懼,心地瑩徹,不為功。而構造綜合眨澾用的心智即是一種超越的心智,瘢S事業而上之,故為一虛臁模w之心,此非洞見本源,決難語 此。本源瑩徹,自作主宰。以全幅智勇以赴之,此之謂義理擔當,非氣魄擔當,亦非偶發於天資本能之一時聰明所可語此。故《易》曰:“貞固足以幹事。”貞固即 義理擔當也。當其赴江西平寇時,“王思輿語季本(彭山)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本曰:何以知之?曰:吾樱粍右印!保曜V)義理擔當,樱粍樱莿偂°箞膛ぶ粍右病J乐v良知者須於此三致意焉。年譜記云:自 經宸濠忠(張忠)泰(許泰)之變,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所謂考三王,建天地,伲砩瘢贯崧},無弗同者。乃遺書守益(鄒枺┰唬航鼇硇诺弥铝贾∪郑媛}門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瀾湠|,無不如意。雖遇顛風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洠缰家印!
年譜又引陽明之言曰:某於此良知之說,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與人一口說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實落用功,負此知耳。
言良知須大悟,致良知須篤行。不經大疑大悶,不能徹悟本體,良知非習氣中之直覺本能也。不落於身上切實體驗,則只玩弄光景,不足以作為人格建立道德實邸瓌t。故陽明於五十六歲赴廣西途中,至吉安,大會士友於螺川驛中,有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通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通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
一般人未脫習氣之膠著,陷溺於私意私智之坑塹,而侈談良知,其所謂良知只是意見,只是習氣中之直覺本能。此不但有負此知,且亦有負陽明多多矣。
四十三年《幼驴
黑格爾與王船山
黑格爾與王船山相提並論,好像有點奇怪。實則他們兩人很有相似處。這兩位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大思想家,依照傳統的標準說,都不算是好的哲學家,而卻都是好的歷史哲學家。
黑格爾的影響大極了。也因他的影響力而令人起反感。這不但是因爲馬克思受他的影響而講唯物辯證法的緣故,也不但是因爲他稍重視國家與全體遂令人聯想到希 特勒的極權獨裁的緣故,而且我還可以指出這都是不相干的。因爲馬克思雖受他的啟示而講辯證法,然既是唯物辯證法,則已與黑格爾所表現的辯證法根本不是一會 事,又馬克思已徹底主張了唯物論,此又與黑格爾的學術精神風馬牛不相及。不能因爲馬派的緣故,遂對黑格爾生反感。黑格爾影響了馬克思,馬克思亦受了他的影 響。但兩人的思想内容,既決然相反,這就不能有任何愛憎上的牽連。馬克思自是馬克思,黑格爾自是黑格爾。好像李斯、韓非自是李斯、韓非,荀卿自是荀卿。他 們雖有師徒上的關係,然荀卿自是儒家,而韓、李自是法家。子之于父,且有不相肖者,何況師徒?至於希特勒的英雄主義式的極權獨裁,與其説是祖述黑格爾,勿 寧說是表現尼采。當希特勒披靡一世之時,已有人喊出“是尼采還是基督”的呼聲,讓人們作一個徹底的抉擇。卻洠в腥苏f:“是黑格爾還是基督。”這可見希特勒 的罪過,不能記在黑格爾的帳上。不能因爲希特勒的緣故而抹殺黑格爾的國家論。作惡的人可以假借任何枺鱽碜鲪骸O權自是極權,國家自是國家。豈便黑氏的國 家論便有助于極權,拉斯基的國家論便如理如量?豈便黑氏的國家論便有助于極權,而厭惡希特勒的緣故,遂並國家而厭惡,絕口不敢講國家者,便無流弊?(實則 這種態度的流弊更大)無論如何,黑氏講國家,是從精神表現價值實現上講,是一個道德理性上的概念,文化上的概念,而不是種族優秀,人種優秀的生物學上的概 念,尼采講優秀,講新貴族,是生物學的概念,而希特勒的種族主義正合尼采的精神,不是黑格爾的精神。復次,黑格爾講國家,國家是一個有機的統一體,其自身 固是一個整全(全體),然此整全,此有機的統一體,不是生物學上的有機體,而是文化上精神上的一個整全,一個有機統一體。此整全,此有機統一體,是賴各個 體的自覺而顯其個性,各個體有其真實的存在,而重新組織起來的整全或統一。他這種講法是在消融個體性與普遍性的對立,而使之各有其真實的意義。此義,英國 的黑格爾學派尚能知之。如鮑桑奎(Bosonquent)即說:非批判的個人主義一轉即為暴民政治或極權專制。
這 顯然是說,非批判的個人主義只有現實的自私的特殊性,而無理性上的正義上的普遍性,故個體性亦無真實的意義。黑氏派關于此問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