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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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笔现金,买了头一批种大田的黑奴,然后来到塔拉,在那四间房间的监工屋里,像单身
汉似地孤独地住下来,直到有一天塔拉农场的白色墙壁拔地而起为止。
他平整田地,种植棉花,并从詹姆斯和安德鲁里又借了些钱买来一批奴隶。奥哈拉一家
是家族观念很强的人,无论在兴旺或不走好运的时候他们都同样抱在一起,但这并不是出于
过分的手足之情,而是因为从严峻的岁月里懂得了,一个家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形成一条一
致对外的坚固战线。他们把钱借给杰拉尔德,有朝一日钱还会连本带利回到他们手中。这样
杰拉尔德不断买进毗连的地亩,农场也逐渐扩大,终于那幢白房子已是现实而不再是梦想。
那是用奴未劳动建筑的,一所房子显得有点笨拙的、好像趴在地上似的,它坐落在一块
平地上,俯瞰着那片向河边伸延下去的碧绿的牧场;它使杰拉尔德非常得意,因为它尽管是
新建的却已经有点古色古香的模样了。那些曾经见过印第安人在树桠下往来的老橡树,现在
用它们的巨大躯干紧紧围住这所房子,同时用枝叶在屋顶上空撑起一起浓荫。那片从乱草中
复原过来的草地,现在已长满了苜蓿和百慕大牧草,杰拉尔德决计要把它管理得好好的。从
林荫道的柏树到奴隶区那排白色木屋,到处都能使人看到塔拉农场的坚实、稳固、耐久的风
采。每当杰拉尔德骑马驰过大路上那个拐弯并看见自己的房子从绿树丛中耸出的屋顶时,他
就要兴奋得连同心都膨胀起来,仿佛每一个景观都是头一次看到似的。
这位矮小的、精明的、盛气凌人的杰拉尔德已经完成这一切。
杰拉尔德同县里所有的邻居都相处得很好,但有两家除外,一是麦金托什家,他们的土
地和他的在左侧毗连;二是斯莱特里家,他们那三英亩瘠地,沿着河流和约翰·威尔克斯家
农场之间的湿地低处,伸展到了他的田地的右边。
麦金托什家是苏格兰和爱尔兰的混血,也是奥兰治派分子,况且,如果他们具有天主教
历史中的全部圣洁品质,在杰拉尔德眼中,他们的祖先便会永远诅咒他们了。的确,他们已
经在佐治亚生活了七年,而且那以前有一代人是在卡罗来纳度过的,但这个家族中第一个踏
上美洲大陆的人是从阿尔斯特来的,这对于杰拉尔德来说就足够了。他们是一个缄默寡言、
性格倔强的家族,与外人绝少往来,也只同卡罗来纳的亲戚通婚。杰拉尔德并不是唯一不喜
欢他们的人,因为县里各家都相处融洽,乐于交往,谁也忍受不了像他们这种性格的人家。
还有谣传说他们同情废奴主义者,但这并没有提高麦金托什家的声誉。老安格斯从来没有解
放过一个奴隶,而且由于出卖了一些黑人给一个到路易斯安那蔗田去的过路的奴隶贩子而不
可饶恕地违背了社会公德,但谣言照样流传。
“他是个废奴主义者,毫无疑问,〃杰拉尔德对约翰·威尔克斯说。〃不过,在一个奥兰
治党人身上,当一种主义跟苏格兰人的悭吝相抵触时,那个主义也就完了。
至于斯莱特里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是穷白人,甚至还不如安格斯·麦金托什,
因为后者总算还能以倔强的独立性争取到邻居们勉强的尊敬。老斯莱特里死死抱住他那几英
亩土地,任凭杰拉尔德和约翰·威尔克斯一再出价购买也不放手,他就是这么个刻板而又爱
发牢骚的人。他的老婆是个蓬头散发的女人,体弱多病,形容憔悴,却养了一个窝家兔般的
儿女他们很有规律地逐年增大。汤姆·斯莱特里没有奴隶。他和两个大儿子断断续续地
种着那几英亩棉花,老子和几个儿子则照管那块号称菜园的土地。可是,不知怎的,棉花总
是长不好;菜园呢,也由于斯莱特里太太不断生孩子,种出的蔬菜很少够那一家子吃的。
汤姆·斯莱特里在邻居家的走廊上赖着不走,向人家讨棉花籽儿下种,或者要一块腌肉
去〃对付一顿〃,他使出自己的一点点力起来憎恨邻居们,感到他们在客气底下暗藏着轻蔑;
他尤其憎恨〃阔人家的势利眼黑鬼〃。县里那些干家务活的黑人总以为自己比下流坯白人还高
一等,他们的公然蔑视刺痛了他,而他们比较稳定的生活更引其他嫉恨。以他自己的穷困生
涯作对比,他们确实是吃得好,穿得好,并且病了有人照看,老了有人供养。他们为自己主
人的好名声感到骄傲,并且大多以自己归上等人所有而觉得光荣,而他,却是人人都瞧不起
的。
斯莱特里很可以把自己的农场以高出三倍的价钱买给县里任何一个大地主。他们会觉
得,为了不跟一个碍眼的人居住在同一地方,花这笔钱还是值得的,可是他却很乐意留着不
走,靠那每年一包棉花的收入和邻居们的施舍艰难地生活下去。
杰拉尔德同县里所有其他人都相处得很好,愉快且亲近。
威尔克斯家,卡尔弗特家,塔尔顿家,方丹家,他们一看见这位沿着大白马的矮个儿驰
上他们的车道便含笑相迎,微笑着招呼仆人拿高脚杯来,杯子里放一茶匙糖和少许薄荷叶,
然后斟上威士忌酒。杰拉尔德是可爱的,邻居们很快便知道,连他们的孩子,黑奴和狗都一
眼就看出这个尽管大喊大叫,举止粗野,但实际上是个好心肠的人,慷慨大方,乐意倾听别
人的话。
每次来时,总要引起一群乱吠乱跳的猎狗和叫喊着的黑孩子跑去迎接他,吵吵嚷嚷抢着
牵他的马,当他和蔼地训斥他们时显得有点尴尬的傻笑起来。那些白人孩子也吵着坐到他的
膝头上,可他正忙于向他们的长辈指责北方佬政客的丑行呢。他那些朋友的女儿都把他当作
知心人,向他吐露自己的恋爱故事。至于邻居的小伙子们,他们是怕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
不体面行为的,可是却把他当作患难知交。
“这么说,你这小鬼头!你这钱欠了一个月啦,〃他会大声嚷嚷。〃那么,我的上帝,你
干吗不早点来跟我要呢?〃他那粗鲁的口气是大家都熟悉的,谁也不会反感,所以这只会使
那些年轻人腼腆地傻笑两声然后答道:“是呀,大叔,可我害怕麻烦您呢,而且我父亲…
…”“得承认,你父亲是个好人,不过严格了一点。那么,把这个拿去,以后谁也别提起就
是了。〃最后才表示降服的是地主太太们。不过,当威尔克斯太太像杰拉尔德形容的〃一
位了不起的具有沉默天才的女士〃有天晚上杰拉尔德的马已经跑上车道之后对他的丈夫
说,〃这人尽讲粗话,可毕竟是个上等人,〃这时杰拉尔德已肯定是成功了。
他不甚明白他花了差不多十年的功夫才达到这个境地,因为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初来时
邻居是用怀疑的眼光看他的。按他自己的想法,他一踏上塔拉这块土地便毫无疑问很适合呆
在这里了。
他43岁那年,杰拉尔德的腰身已那么粗壮,脸色那么红润,活像一个从体育画报上剪
下来的打猎的乡坤,那时他想起塔拉虽然很可贵,可只有它和县里那些心地坦荡、殷勤好客
的人,还是不够的。他缺少一位妻子。
塔拉农场迫切需要一位女主人。现在的这位胖厨子本来是管庭院的黑人杂工,因为迫切
需要才提升到厨房工作的,可他从来没有按时开过一顿饭;而那位内室女仆原先也是在田里
干活的,她任凭屋子里到处都是尘土、好像手头永远也不会有一块干净的桌布或餐布似的,
因此一有客人到来,便要手忙脚乱一番。波克是唯一受过训练和胜任的黑人管家,他现在负
责管理所有的奴仆,但是几年来,在杰拉尔德遇事乐呵呵的生活作风影响下,也变得怠惰和
漫不经心了。作为贴身佣人,他负责整理杰拉尔德的卧室,作为膳事总管,他要让饭菜安排
得像个样子,不过在别的方面他就有点听之任之了。
那些具有非洲人精确本能的黑奴,都发现杰拉尔德尽管大喊大叫,但并不怎么厉害,所
以他们便肆无忌惮地利用这一点,表面上经常存在这样的威胁,说是要把奴隶卖到南方去,
或者要狠狠地鞭打他们,但实际上塔拉农场从来没有卖过一个奴隶,鞭打的事也只发生过一
次,那是因为没有把杰拉尔德的狩猎了一整天的爱马认真地刷洗一下。
杰拉尔德那双锐利的天蓝色眼睛意识到左邻右舍的房子收拾得那么整洁,那些头发梳得
溜光、裙子啊啊啊啊响的主妇们那么从容地管理着他们的仆人。他不熟悉这些女人从天亮到
深夜忙个不停地监督仆人烧菜做饭、哺育婴儿、缝纫洗浆的劳碌情形,他只看到表面的成
绩,而这些成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天早晨他准备进城去听法院开审,波克把他心爱的皱领衬衫取来,可他一看便发觉它
已被那个内室女仆弄得不成样子,只能给他的管家穿了。这时他感到多么迫切需要一个老婆
啊!
“杰拉尔德先生,〃波克眼看杰拉尔德生气了,便讨好地对他说,一面将那件衬衫卷起
来,〃你现在缺少的是一位太太,一位能带来许多家仆的太太。〃杰拉尔德责骂波克的无礼,
但他知道他是对的。他需要一个妻子,他也需要儿女,并且,如果不很快得到他们,那将为
时太晚了。但是他不想随便娶个女人,像卡尔弗特那样,把那个照管他的没娘孩子的北方佬
女家庭教师讨来当老婆。
他的妻子必须是一位夫人,一位出身名门的夫人,像威尔克斯太太那样端庄贤淑,能够
像威尔克斯太太在整顿她自己的田地那样把塔拉农场管理好。
但是要同这个县的大户人家结亲却有两个难处。第一是这里结婚年龄的姑娘很少,另
外,也是更不好办的一点,杰拉尔德是个〃新人〃(尽管他在这里已居住了将近十年),又是
外国人,谁也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尽管佐治亚内地社会并不像海滨贵族社会那样难以接
近,可是也没有哪个家庭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媳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杰拉尔德知道,虽然那些同他一起找猎、喝酒和谈政治的本县男人多么喜欢他,他还是
很难找到一个情愿把女儿许给他的人家。而且他不想让人们闲谈时说起某位某位做父亲的已
经深表遗憾地拒绝杰拉尔德向他的女儿求婚了。但是,他的这种自知之明并没有使他觉得自
己在领居们面前低人一等。事实上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感到自己在哪方面不如别人。那仅仅是
县里的一种奇怪的习俗,认为姑娘们只能嫁到那些至少在南部已居住20年以上、已经拥有
自己的田地和奴隶,并且已沾染了当时引为时髦的那些不良癖好的人家去。
“咱们要到萨凡纳去,收拾行李吧。〃他告诉波克。〃只要让我听到你说一声'嘘'或者'
保证'!我就立即把你卖掉,因这种种字眼我自己是很少说。〃对于他的婚姻詹姆斯和安德鲁
可能会提出某种主意,而且他们的老朋友中可能有适合他的要求并愿意嫁给他的女儿吧。他
们两个耐心地听完他的想法,可是谁也不表示赞成。他们在萨凡纳没有可以求助的亲戚,因
为他们来美国时已经结婚。而他们的老朋友们的女儿也早已出嫁并都在生儿育女人。
“你不是什么有我人,也不是什么望族。〃詹姆斯说。
“我已经挣了不少钱,我也能成为一个大户人家。我当然不能马马虎虎讨个老婆了
事。”“你太好高鹜远了,〃安德鲁干脆这样指出。
不过他们还是替杰拉尔德尽了最大的努力。詹姆斯和安德鲁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萨凡
纳已颇有名望。他的朋友可真不少,在一个月里带着他从这家跑到那家,吃饭啦,跳舞啦,
参加野餐会啦,忙个不停。
最后杰拉尔德表示:“只有一我看得上眼的,但是在我来到这里时她恐怕还没有出世
呢。”“你看得上眼的究竟是谁呀?”“是爱伦·罗毕拉德小姐,〃杰拉尔德答道,他故意
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因为爱伦·罗毕拉德那双稍稍有些耷拉的黑眼睛实际上已远不只叫他
看上眼了。她尽管外表上显得有点没精打采,令人捉摸不透,这在一个15岁的姑娘家身上
尤其罕见,可是毕竟把他迷住了。另外,她身上还有一种令人倾倒的绝望的神态在深深摇撼
他的心灵,叫他在她面前变得格外温柔,而这是他和世界上任何其他人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
的。
“可是你的年龄完全可以当她的父亲了!”“可我正壮年呀!〃杰拉尔德被刺得大叫起
来。
詹姆斯冷静地谈了自己的意见。
“杰里,在萨凡纳你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难以娶到的女人了。她父亲是罗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