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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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嘉就会得到三套、四套、五套的衣服,穿着去出席方丹家、卡尔弗特家和塔尔顿家为她举
办的晚会。可是现在没有晚会,也没有蜜月旅行了。结婚一星期后,查尔斯便动身去参加韦
德·;汉普顿上校的部队了。再过两星期,艾希礼和军营便出发开赴前线,使全县都陷入送别
亲人的悲恸之中了。
在那两个星期里,思嘉从没有单独见过艾希礼,从未私下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在可怕
的告别时刻,那时他在去火车站的途中经过塔拉停留了片刻,她也没有私下跟他谈话的机
会。媚兰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挽着他的肩膀,俨然一副新少奶奶端庄文静的模样。塔拉农
场所有的人,无论白人黑人,全都来为艾希礼送行。
媚兰说:“艾希礼你得亲亲思嘉。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艾希礼弯下腰用冰冷的嘴
唇在她脸上亲了亲,他的面孔是板着的,绷紧的。思嘉从这一吻中几乎没有感到什么喜悦,
因为媚兰的怂恿反而使她郁郁不乐了。媚兰临别时给他的拥抱更叫她闷得透不过起来。
“你要到亚特兰大来看看我和皮蒂姑妈呀,好不好?啊,亲爱的,我们都很想念你!我
们很想更多地了解查尔斯的太太呢。〃五个星期过去了,这期间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写了不
少羞怯、狂喜和亲昵的信,倾诉他的爱情、他要为她而当英雄的渴望,他对战争结束后的计
划、以及他对他的司令韦德·;汉普顿的崇拜,等等。到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以他个人的
名义发来一个电报,接着又寄来一封信,一封亲切、庄严的吊唁信。查尔斯死了。上校本来
要早些来电报的,可是查尔斯觉得他的病不要紧,不愿意让家里担忧。这个不幸的小伙子,
他不仅被剥夺了他自以为赢得的爱情,而且要在战场上获得荣誉的崇高理想也被夺走了。他
先是患肺炎,接着是麻疹,很快便屈辱地死去了,连北方佬的影子也没看见就在南卡罗来纳
边营里死了。
后来,查尔斯的儿子也在〃适当的〃时候诞生了,因为当时流行按孩子父亲的司令官命
名,他取名为韦德·;汉普顿·;汉密尔顿。思嘉曾因发觉自己怀孕而绝望地哭泣,并宁愿自己
死掉。可是她在整个妊娠期间很少有不舒服的感觉,分娩时也没有多大痛苦,而且产后那么
快便恢复了,所以嬷嬷私下告诉她这是很平常的事女人就该多受些磨难嘛。她对孩子不怎
么钟爱,尽管嘴里不这样说。她本来是不想要他的,对他的出世感到懊恼,现在虽然孩子已
在眼前,却好像这不可能是她的,不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似的。
尽管她生了韦德以后,在一个短得有点不怎么体面的时间内身体便复元了,但是心理上
有些恍惚和病态。她精神萎靡,即使全农场的人都没法要让她振作起来,爱伦整天蹙额皱眉
地转来转去,杰瓣尔德动辄骂人,同时从琼斯博罗给她带来些无用的礼物。连方丹大夫在给
她服用一些含滋补品的糖浆、草药而没有见效之后,也承认他已束手无策了。他暗暗告诉爱
伦,那是因为伤透了心才使思嘉这样时而性急暴怒,时而无精打采,反复无常。可是思嘉本
人,要是她高兴说话,她会告诉他们,这个问题远非如此,要复杂得多呢。她没有告诉他们
说,那是因为她对于做母亲一事感到非常厌烦和十分困恼,最重要的是因为艾希礼走了,才
使她显得这亲愁苦不堪。
她的厌烦情绪是强烈而经常的。自从军营开赴前方以后,县里就没什么娱乐和社交生活
了。所有有趣的年轻男子会都走了包括塔尔顿家四兄弟、卡尔弗特家哥儿俩、方丹家和
芒罗家的小伙子们,以及从琼斯博罗、弗耶特维尔和洛夫乔伊来的每一个年轻而逗人喜爱的
小伙子。只有那些年纪较大的男人、残疾人和妇女留了下来,他们整天编织缝纫,加紧种植
棉花和玉米,为军队饲养更多的猪羊牛马。除了由苏伦的中年情人弗兰克·;肯尼迪率领的那
支补给队为了收集军品每月经过里一次之外,就再也看不见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补给队的那些男人也并不怎么令人兴奋,而弗兰克那种缩手缩脚的求爱方式,思嘉一见
便恼火,直到她觉得已很难对他客气了。她恨不得叫苏伦和他了结他们的事算了。
即使补给队更加有趣些,也不会给她的处境带来任何变化。她是一个寡妇,她的心已经
进入坟墓。至少别人认为她的心已经在坟墓里,并期望她就这样处世行事。这使她很恼火,
因为她虽然尽了自己的力量也记不想查尔斯的什么来,只记得当她答应可以同他结婚时他脸
上那种死牛犊的表情。现在连这个印象也愈来愈模糊了。不过她毕竟是个寡妇,不得不遵守
寡妇的规矩。未婚姑娘的那些娱乐已经没她的份儿了。
她必须严肃而冷漠。爱伦自从看见弗兰克的一个副官在花园里推她荡秋千并荡得尖声大
笑起来以后,便长期大论地向她说明了这一点多么重要。爱伦对此深感痛苦。曾经告诉她做
寡妇最容易遭人非议,所以她的行为举止必须比一个少奶奶更加倍小心才好。
“只有天晓得,〃思嘉想,一面顺从地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做了少奶奶便已经毫无乐
趣了,那么寡妇就简直像死人哪。〃一个寡妇必须穿难看的黑色衣服,上面连一点点装饰也
不能有,不能有花、丝带或镶边,乃至珠宝,只能有条纹玛瑙的丧服胸针或用死者头发做的
项链。而她帽子上缀着的那幅黑纱必须到垂到膝盖,要到守寡满三年之后才能缩短到肩头的
部位。寡妇决不能开怀畅谈和放声大笑,连微笑也只能是愁苦的,悲戚的。还有,最可怕是
的是,她们不能露出一点乐意跟先生们在一起的样子。要是有位先生缺乏教养,竟至于表示
对她感兴趣,她就得措辞适当地严肃谈起她的亡夫,使对方听了肃然恭敬,并从此死了这条
心。啊,是的,思嘉纳闷地想,有些寡妇到年老色衰时还是再嫁了,虽然谁也不知道在周围
邻居的监视下她们是怎么谈成的。而且通常都是嫁给一些拥有大农场和大群孩子的老鳏夫
呢。
结婚就够倒霉的了,可是当寡妇哦,那就一切都完了!人们谈到,查尔斯死了以后
韦德·;汉普顿对她是一个多好的安慰,这话多么愚蠢!他们还愚蠢地说什么现在她活着有了
指望呢!谁都说她这个已故爱情的象征多么幸福,她自然也不去纠正他们的看法。可是这种
思想距离她自己的心境实在太远了!其实她对韦德几乎毫无兴趣,有时甚至要记起他确实是
她的孩子也不容易哩。
每天早晨醒来后,有那么一个朦胧的片刻她又成了思嘉·;奥哈拉,那时太阳灿烂地照着
窗外的山茱萸,模仿鸟在愉快地歌唱,炒腌猪肉的香味轻轻扑入她的鼻孔里。她又是个无忧
无虑的少女了。接着她听见焦急的饥饿的哭叫声,并且常常常常还要经过片刻的惊讶,
这才想起:“怎么,屋里有个小毛头呢!〃于是她记起这是她的婴儿。这一切都令人迷惑不
解,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是艾希礼!啊,最难忘的是艾希礼,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恨起塔拉农场来了,恨
那条长长的通向山冈、通内河边的红土大道,恨那些密植着棉苗的红色田地。每英尺土地,
每一颗树和每一道小溪,每一条小径和驰马的大路,都使她想起艾希礼来。他已经打仗去
了,他属于另一个女人,但是他的幽灵还时常在暮色中的这些道路上出没逡巡,还在走廊上
的阴影里眯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灰眼睛对她微笑。她只要听见马蹄声在那条从“十二橡树”村
过来的河边大道上一路得得而至,便没有一次不想起艾希礼的!
“十二橡树〃村这个她曾经爱过的地方,如今她也恨起它来了。她恨它,但是她的心给
拴在那里,所以她听得见约翰·;威尔克斯和姑娘们谈其他听得见他们在读他从佛吉尼亚
寄来的信。这些使她伤心,但是非听不可。她不喜欢挺着脖子的英迪亚和蠢话连篇的霍妮,
并且知道她们也同样不喜欢她,可是她离不开她们。而且她每次从“十二橡树”村回到家
里,都要怏怏不乐地躺在床上,拒不起来吃晚饭。
就是这种拒不吃饭的态度使母亲和嬷嬷急得不行。嬷嬷端来了盛着美味的托盘,哄着她
说,如今她已是寡妇,可以凭自己兴趣尽量吃了,可是思嘉一点食欲也没有。
方丹大夫严肃地告诉爱伦,伤心忧郁症往往导致身心衰退,女人便会渐渐消耗而死。爱
伦听得脸都白了,因为这正是她早已在担心的事。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换一下环境,〃大夫说,他巴不得把一个棘手的病人赶快摆脱掉。
这样,思嘉便勉强带着孩子离开了塔拉,先是去走访在萨凡纳的奥哈拉和罗毕拉德两家
的亲戚,然后去看在查尔斯顿的爱伦的两个姐妹,波琳和尤拉莉。不过她比爱伦的安排提早
一个月便回来了,也没有说明原因。萨凡纳的两位伯伯还是很殷勤,只是詹姆斯和安德鲁以
及他们的夫人都上了年纪,喜欢静静地坐着谈过去的事,而思嘉对此不感兴趣。罗毕拉德家
也是这样。至于查尔斯顿,思嘉觉得那个地方实在太可怕了。
波琳姨妈和她丈夫住在河边一个农场里,那里比塔拉要平静得多。姨父是个小老头儿,
表面上还算客气,可是也有了老年人那种漠不关心的神态。他们的最近一家邻居也在20英
里以外,中间隔着满是柏树和橡树的茂密丛林,只有阴暗的道路可以来往。那些活橡树身上
挂着像迎风摇摆的帘帷般的灰色苔藓,思嘉看了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浑身有虫子在爬似的。
它们往往使她想起杰拉尔德给她讲过的那些在茫茫灰雾中漫游的爱尔兰鬼怪的故事。在波琳
姨妈家,除了白天编织,晚上听凯里姨父朗读布尔瓦·;李顿的作品之外,就没有什么事好做
了。
尤拉莉姨妈家的住宅是坐落在查尔斯顿〃炮台〃上的一所大房子,前面有个墙壁高耸的园
子荫蔽着,可是也并不怎么好玩。思嘉习惯于连绵起伏的红土丘陵地带那样开阔的视野,因
此在这里觉得被禁锢起来了。这儿尽管比波琳姨妈家有较多的交往,但思嘉不喜欢那些来访
的人,不喜欢他们的传统风俗和装模作样,讲究门第的心气。她很清楚,他们知道她是一个
不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孩子,并且诧异为什么一位罗毕拉德家的小姐会嫁给一个新来的爱尔兰
人。思嘉感觉到尤拉莉姨妈还在背地里替她辩护呢。这种情况把她惹火了,因为她和父亲一
样是不怎么重视门第的。他为杰拉尔德和他单凭自己作为一个爱尔兰人的精明头脑而白手起
家的成就感到骄傲。
那些查尔斯顿人太看重他们自己在萨姆特要塞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了!难道他们就不明
白,要是他们不那么傻,不打响开战的第一枪,别的某些傻瓜也会打的呀!思嘉听惯了佐治
亚高地人的脆亮声音,觉得沿海地区的语音有点假里假气,她甚至想只要她再听到这种声
音,她就会被刺激得尖叫起来了。她有时实在忍不住了,以致在一次正式拜会中她故意模仿
杰拉尔德的土腔,叫她姨妈感到十分尴尬,不久她就回到了塔拉。与其整天去听查尔斯顿的
口音,还不如在这里为回忆艾希礼而痛苦呢。
爱伦在昼夜忙碌,要加倍提高塔拉农场的生产力来支援南部联盟。她看见她的长女从查
尔斯顿回来显得这样消瘦、苍白而又语言尖利时,不禁吓坏了。她自己也尝到过伤心的滋
味,便夜夜躺在鼾声如雷的杰拉尔德的身旁思量,要想出个办法来减轻思嘉的愁苦。查尔斯
的姑妈皮蒂帕特·;汉密而顿小姐已经来过好几次信,要求她让思嘉到亚特兰大去住一个较长
的时间,现在爱伦第一次在认真考虑了。
皮蒂帕特小姐在信中说,她同媚兰住在一所大宅子里,〃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男人,〃所
以觉得很孤单。〃如今亲爱的查理已经去世。当然,我哥哥享利还在,不过他和我们不在一
起祝也许思嘉跟你们谈到过有关享利的事了,我这里不便多写。要是思嘉跟我们住在一起,
媚兰和我都会觉得方便得多,安全得多。三个单身女人毕竟比两个强一些。而且亲爱的思嘉
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某种消愁解忧的办法。比如,看护这边医院的勇敢的小伙子们,就像媚兰
那样并且,当然喽,媚兰和我都急于想看看那个亲爱的小乖乖。……〃这样,思嘉又把
她居丧用的那些衣服重新装进箱子里,然后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