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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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外面有人在骂:“行了,别他妈再往地上弄脏水了,这楼快泡塌了!”跃进这
才浑身湿淋淋地出来,再到厨房去冲了脚,把床单晾在走廊里才回屋。
滕柏菊一见他水淋淋凉凉快快地回来了,又气不打一处来,骂了起来:“什么
活儿还没干,倒先洗个澡,美得你!就顾你自个儿痛快了,也不说给我们娘们儿烧
洗澡水,都十点半了,你没看见啊!”
跃进赶紧擦身子,打算换了短裤就去烧水。擦干后又找清凉油,因为刚才在厕
所里洗澡时让成群的蚊子咬了一片疙瘩。滕柏菊又耐不住大叫:“你他妈穷磨蹭什
么!我们都热死了!”
“我不是让蚊子咬了找清凉油抹抹吗!”
“抹你娘个脚!我浑身都湿透了,急着洗澡呢!一个大男爷们儿蚊子咬了有什
么了不起,就欠让你掏大粪去!装模作样在办公室要笔杆子,屁也写不出来,还不
如给我掏大粪去、挖臭河泥去!我看那些个工地上的民工也比你强!累个具死好歹
落个钱多。你会什么,也就会在办公室穷混。一吃好几碗面条,吃什么都没命,哪
像三十五的人?吃了也白吃,一斤肉也不长,整个一个白眼狼。要你这样的窝囊废
男人干什么?就他妈知道干那事儿,干那个比干什么都来精神。我告诉你,给你仨
月工夫儿,你赶紧考虑下一步,再当不上官也挣不来钱,你他娘的别上我的身子,
我不要这种男人!我他妈卖别人去也比卖给你强。我哪点不比你强?倒让你压着装
大爷?你那几个工资养你自己养得活不?还愣什么?还不烧开水去!”
滕柏菊低头整理着床铺自顾骂着,一抬头才发现高跃进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正
虎视眈眈俯视她。
“你妈拉X的再说一遍!”高跃进红着眼吼着。
滕柏菊毫不示弱,昂首挺胸怒目而视,说道:“嗬,你也有骨气啊?真是时代
不同了。我就说了,早这样有骨气也不会落现在这下场。”
高跃进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滕柏菊,当年是你没皮赖脸上赶着找我的,现在
你又看不上我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攀高枝儿去。你那两下子谁不知道?整
天冒充啥大人物的老乡,不过是认识人家的管家。死乞白赖进中南海去,连大屋子
都没让你进去,蹲小门房里接见一次,回来就吹上了。三天两头要给这个出传记给
那个出传记,巴结着人家秘书写,让人家秘书发文件征订,公费买书,你跟着上两
趟人民大会堂首发式,喝杯大会堂的茶罢了,瞎光荣什么?还以为自己干大事业了
呢。那不过是给几个社头脸上添光彩,人家给你主任当了?”
“呸,你少说闲话!现如今人们就靠这个法子出书赚钱呢,你清高,你看破红
尘,就配给人改错别字。活在这个世界里,总得让人看得起吧。你哪点让人看得起?
全社第一大窝囊废!”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当自己是女强人呢,说出来都脸红,人家都叫你
是天下第一俗女人!”
“我不嫌你,你倒嫌我了?我俗,你他妈高雅!有本事你找高雅的去,省得熬
到三十三找不上个媳妇。”
“你他妈有完没完?”
“我倒想有完呢。跟你这种臭男人有什么劲!”
高跃进终于被一个臭字骂得灵魂出壳, 一个巴掌扇过去,把滕柏菊打了个180
度;再打,又一个180度。滕柏菊连哭都没哭出来就背过气去了。
高跃进和俊英慌忙弄来凉水,跃进一口一口地往柏菊脸上喷着,俊英把孩子扔
在一边顾不上,孩子就自顾自哇哇大哭着。
滕柏菊终于醒了,一把抱住女儿,不住声地哭着。俊英知道今天的事她是祸根
儿,也老实了,一脸不高兴地抱过孩子到柜子后面去了。
这边两口子停了下来,相对无语,一人抓一本书看着,根本不知在看什么。终
于跃进用书扣住脸表示要睡了。滕柏菊关了灯,这才去拉开窗帘透透风。静躺了一
会儿,滕柏菊终于忍不住踢了跃进一脚,说:“你打了人就算了,装死呀?”
跃进懒懒地说:“你看着办吧,你比我强,可我总是要脸的,这么个骂法,倒
不如离了算了。”
滕柏菊立即啜泣不已,说高跃进真是个没良心的人,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这个
家?说我是天下第一俗女人,别人说也就算了,你也说,真把我的心都伤透了。这
世上有几个女人不俗的?不俗还是女人吗?我倒想不俗一个,你让我当阔太太我就
不俗了。
“你这么想本身就俗气。整天跟这个那个拉拉扯扯,唠唠叨叨,钻厨房里就不
出来,东家长西家短、柴米油盐酱醋男男女女没你不唠叨的。咱穷是穷,整天嚼老
婆舌根也是穷的原因?穷人就不要面子了?才三十五就像六七十的,还整天训我,
你凭什么?”
跃进反正是横下一条心了,再也不迁就滕柏菊,因此说起话来也利索了。
“人家也是为你好么!我从心里指望你撑起这个家,我倒巴不得关起门来当家
庭妇女呢。天天忙里忙外,累个贼死,你当我乐意巴巴结结地给人家上赶着出那书?
还不是图这种书是公家买了免费发,有印数?那本什么将帅英雄故事集,通过书店
征订才二千册。我托了张秘书长让他们当传统教育教材整个军区发文件,一下子就
几万本儿呢。一下子社里赚了三十万块,奖给我一千五百,拿回来你不是也开心?
忘了?这公家的钱不赚白不赚,是一条多容易的路子?私人谁买书受教育?你就知
道清高,不去巴结人,那好,你给我想别的法子也弄一千五来。什么年月了,脑子
也不活动点。社会给你这条件你就得这么奔钱,别管别的。”
“你又教训我!我都烦死了。”
“烦烦烦,也不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了!”柏菊压低嗓门说:“堂堂正正大学
生,倒受这种人的气!还不就是她家里卖花生有了几个臭钱,腰杆子硬了?我一双
白皮鞋实在穿得擦不出白样子来了,还舍不得扔,就抹上黑鞋油穿,一下雨着水,
成了花里胡哨的,那份丢人样儿,你知道不?社里发两筐苹果,瞧人家,天天吃,
吃光了再买。咱家呢?坏一个吃一个,一直吃了半年,到最后也没吃过一个好的。
秋天发时半斤一个,到春天都蔫成二两了,谁看了谁笑话。人家厨房里天天炒肉做
鱼,咱家一根骨头熬十斤萝卜吃十天,连俊英都说我是减肥,这话多难听!”
说着滕柏菊就趴在高跃进身上很委屈地小声嘤嘤,还不忘唠唠叨叨:“你不去
巴结人我佩服;你不去编乱七八糟的书挣昧良心钱,我也佩服。可这个家要过好点
儿的日子不是?公家的钱你骗不来,私人的钱你也骗不出,这也没什么,这世道左
不过你骗骗我我骗骗你,大家都有钱就行了。你讨厌这个也罢了。可我好歹给你弄
了点儿钱,总比当妓女强吧?怎么就成了天下第一俗女人了?你说呀,你说呀!”
高跃进语塞,一句也说不出,倒是用双臂紧紧搂住了滕伯菊,搂得她只顾喘气
说不上话来。跃进摸得出,柏菊又胖了,真难以想象,天天骨头汤炖白萝卜一块钱
撮一堆的西红柿硬是吃出这么一身好肉来。跃进明白,全是因为他的大菊子心宽,
事事不往心里去,有点什么烦恼往厨房一钻咋咋乎乎一侃一笑就烟飞云散。胖人都
有这种解除烦恼的生理机制,越没心眼子人就越长肉;瘦干巴猴儿们像他高跃进这
样的,不是郁郁寡欢就是阴谋野心家。这样的老婆是有点不招人待见,可她实在,
着着实实地撑着个家,凿凿实实地把男人和孩子装在心里头捂着。跃进不禁流了泪,
把她抱得更紧了。
柏菊开始发出愉快的哼哼声, 双手滑落下去, 人已瘫软了,仍絮絮叨叨着:
“人家在北京无依无靠,不就你一个亲人?别人惹不起,骂你几句出出气还不行?
骂你,那是疼你爱你,你想让别的女人骂,人家还不希罕你呢。你个木头,还发火,
还要离,你离呀,离呀。”
高跃进刚才的两道涓涓细泪终于变粗,涌泉般淌出来,身子贴着拍菊啜泣起来。
“菊子唉,我他妈不是东西!”
亲爱的大菊子早破涕为笑,摸一把跃进嘻嘻笑了说:“大碗大碗傻吃,也不见
长肉。要不怎么说你没良心呢。”
跃进说:“光吃粮食不吃副食咋长肉?”
柏菊又往跃进怀里拱一下:“根本不是那么回子事儿,全因为你一宿不歇气儿
练的。”
跃进让大菊子这一挑逗,已经把持不住,就势上了床。柏菊立即呻吟一声半死
过去。跃进激流勇进,两个人的喘息声粗将起来,却忘了那边俊英睡着与否。就在
跃进龙腾虎跃大汗淋漓欲在沉默中爆发之际,那边俊英“啪”扭亮了台灯,一道闪
电过来,击得跃进立即萎缩,两口子冒着冷汗停止了操练。
“哥,闹耗子呢?”俊英迷迷糊糊地说。
跃进喘吁吁地忙回答:“这楼有年道儿了,可能有耗子吧,我刚才也觉着有,
就忙着抓来着。”
俊英听说有耗子,咕咚一声起来了,说:“把宝宝抱过去吧,别让耗子咬了她。”
柏菊慌忙扯上毛巾被,捂个严实,跃进手忙脚乱要摸裤衩却摸不到,忙惨叫:
“俊英,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嫂子去抱。”
滕柏菊抓紧这缓冲机会,胡乱套上件衣服去抱孩子了。
孩子抱过来放在中间,那边俊英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弄得破木头床咯吱乱响,
搞得这边欲壑难填的两口子心烦意乱,渐渐熄了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一
早醒来高跃进仍旧找不到自己的裤衩,床上床下好翻一通,说“它会飞不成”?又
叫滕柏菊起来看是不是压她身下了。柏菊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短裤给睡在下面压成一
团,这才明白自己黑灯瞎火中套上了跃进的。两口子哑然失笑,忙捂住嘴不敢笑出
声,默默地换了过来,忙去热早饭开始一天的新生活。柏菊催跃进快去占一个火眼
儿,否则别人家占了就麻烦了。跃进狡猾地一笑:“昨晚上我就装了一大锅水,把
火捻到最小闷着呢,你不是常这么占火?”
柏菊眼一亮,说:“嗬,你什么时候学会顾家了,还想得起来占火?真是名师
出高徒。就得这样,二十四小时占着。随后又招呼俊英:“俊英啊,快去上厕所,
帮我占着茅坑儿,我收拾了宝宝就去。”
跃进撤下宝宝的尿布嘟哝说:“可惜不能替我占一个,我还得自个儿去排队。
这种臭地方老有人钻进去不出来,非蹲坑儿上抽两支烟不可,弄得里面乌烟瘴气。”
柏菊说:“报上说了,尼古丁跟厕所里的氯气混一块会毒死人的。”跃进抱怨
说:“谁说不是,一进去我就流眼泪,可我天天这时候非拉屎不可。”
“没出息,”滕柏菊嗔怪地说:“习惯是可以改的,憋上几次,顺延一小时,
上办公室上厕所去,那儿敞亮。”
跃进撕着手纸往外走说:“那儿更挤,一上班儿,家里没厕所的全往厕所跑,
都去图敞亮,也他妈就不敞亮了。”
滕柏菊端了馒头去厨房,信步走到自家永久占着的火眼儿跟前伸手去掀锅盖,
却禁不住惨叫一声跳了起来,雪白的馒头滚落一地,纷纷漂浮在半尺深的污水上,
白白胖胖的,像游泳的胖娃娃。满屋的人谁也没被这惨叫声惊吓着,倒都像聋子一
样闻而不知其声,各自忙自己的,刷牙洗脸的,炒饭的,相互说笑的,没人往这边
看。滕柏菊似乎心中立即明白了这一切,拎起大锅就摔在污水中。只听一声巨响,
夹杂着“嘶”的一声长长绵延。原来那锅早给烧得血红,底都烧烂了。这样火红的
铁器掷入水中冷却自然是要发出长啸,要冒出袅袅青烟的。
人们依旧不为之所动,里里外外忙着。
滕柏菊忍不住叉起腰大骂:“真不是东西呀,使这样的坏心眼子!我让他家断
子绝孙呀,缺八辈儿德了呀。还装什么孙子?有本事明着来,干嘛暗使坏?”
全场依旧无人理睬,甚至无人侧视。
倒是小雷这时进来提开水,见状大惊:“呀,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作孽哟,你
忘了,是吧?”
滕柏菊见好不容易有个人搭话了,立即来了精神,怒火万丈地拉住小雷评理:
“小雷啊,你给说说,我惹谁了,遭这报应?好好儿的锅坐在火上,装了一锅水,
开到最小温着,人家给拧到最大,就这么给把个新锅烧烂了。”
小雷惊讶地问:“一锅水有十几斤重呢,怎么这么快就干掉了?”
“要不说您好人不懂恶人心呢。他要是诚心害你,不会把水给倒了?真想不到
哇。”滕柏菊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