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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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门想想说:“没关系。等你老婆生孩子时,沙新老婆的产假就满了。她一走,
我们搬过去住,先让你老婆来这屋生。等你老婆假满了走了,这屋让我老婆用。听
说明年又要分房子,早晚咱们有出头之日。头儿们都达完了标,就该咱们了。再说
您当了团委书记,老婆户口一进京,理所当然会分你房子。你乔迁了,这间不就归
我了?皆大欢喜嘛。”
冒守财没想到这么快化干戈为玉帛,心里有点感动,也就不轰小门两口子了,
挥挥手说去吧睡去吧,唉。
门晓刚一时良心自我发现,赶忙从冰箱里拿出冰镇西瓜切了送过来两块叫小冒
趁凉吃了。随后又伺候老婆吃西瓜,折腾到大半夜才熄灯睡下。
那边传来两个人此起彼伏的轻声呼噜,人家没事人儿似的又睡了,可冒守财这
个胜利者却死活睡不着。这屋里有个女人就是让人睡不踏实,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
儿,主要是看着人家团团圆圆在一起自己心里疙疙瘩瘩。是啊,比起门晓刚来,他
冒守财是又差了一等。虽说门晓刚和老婆憋憋屈屈这样睡半间,可他老婆没户口之
忧,反正早晚会有房子住。可小冒的老婆仍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在大同,户口进不来,
让人觉着活得极不正式似的。混到这个关键时刻,费了几年的心血,遭白眼,卖傻
块儿,装老实,不就图个早点有个家,正正式式地和北京别的人一样活?一晃快三
十的人了,还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实在心里堵得慌。有时上附近的那家山西面馆坐
坐,吃一碗刀削面,听听老板说家乡话,一坐就不想动窝儿,真想操起家乡话跟他
们吹吹牛。可一想到自己这步田地,也就罢了。说什么呢?要真是自己混了个什么
七品八品官,也算这半辈子有了个结局,见了老乡叙叙旧,虽不是衣锦还乡也好歹
有那么点意思。现在这境况,只能算窝囊废一个,有什么脸见老乡?算了,慢慢咂
那碗面的香味儿,支棱着耳朵干听乡音吧,就当自己无根无源。
小冒很责备自己,混到这份上,全怨自己没本事,有心无胆,有勇无谋。总之
傻老实。
自从第一次让那个女的给骗了,他就丢尽了大脸,栽了,不管他怎么卖力表现,
人家对他仍旧三心二意,不肯委以重任。那小娘们儿,实在是恶毒,活活儿涮了老
实的小冒一回。
那还是冒守财初来北京的时候。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很有李自成的大军攻
占北京后之感觉。进了向导出版社这样的部属大出版社,甭管在哪个部门,对外就
说是“向导”的,总能蒙一些人,尤其是令一些小女孩心驰神往。冒守财也想因地
制宜就地取材在新来的女学生中找个对象,就三下五除二把当年在大学时若即若离
的对象彻底冷淡了,借口自己这两年要在“向导”干一番大事业,先不谈恋爱。那
女人就是现在的老婆,毕业时分在大同当中学老师。冒守财不出几天就发现,新分
配来的这几个女编辑早就有主儿了,不是在大学时交了几年的,就是一来马上被人
看了档案给预订了的,预订者大都是出版社老社员们的三亲六戚,家境优越,人财
两全,哪个看得上他冒守财?校对科、材料科的那些没学历的小姑娘眼光可不低,
都待价而沽,至少要嫁个有模有样有才有前途的外地大学生,绝不肯拉他这样的去
倒插门,最怕的是他家那个“无底洞”。小冒十分恼火,没想到北京姑娘这么势利
眼。恨不得再来几个1960年天灾人祸,让城里人全吃糠咽菜,他们就该上赶着把女
儿嫁农村人了。再说了,小冒自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前途无量,真叫他同女校对谈
恋爱他还要想想再说。
吃不成窝边草的小冒开始向社会出击,就不信这么大的北京找不上个称心的姑
娘。那几年正流行女孩子爱书生,特别是爱什么“学英语的小伙子”。小冒就捧起
了英文书,天天早晨上林阴道上去念英语,心辕意马地念,眼睛四下里滴溜溜转寻
找猎物。念了几个星期,还是《灵格风》第一课,第一句是“早晨好Good morning”。
恰巧被晨跑的胡义发现,就回来在楼里传成佳话,尤其是胡义学他眼睛假看书其实
是翻着眼皮四下扫射女人的样子,被广为流传。不知不觉中,小冒有了外号叫“学
英语的小伙子”和“古德猫宁”。为此冒守财恨透了胡义,但恶事传千里,名声是
挽救不回来了,索性“古德猫宁”到底,非寻个好姑娘给他们看不可。
这样晨读一个月居然无效,最后“古德猫宁”不念了,干脆拿一本原文的书随
便翻开,口中念念有词地似念非念(眼珠子却不停地四下打转),这样就更显得学
问大。偏偏又让胡义撞上,少不了几句调侃打趣。可这次胡义对他格外友好,说可
以帮他读英语,给他听《灵格风》磁带什么的。小冒一直对胡义这种人敬而远之,
生怕他又来取笑人。可胡义这次真的很热情。他说小冒若真想念英语,就不能这样
自己傻念,应该听英国人的录音。说着纠正小冒的发音,顺便嘲笑小冒原先的英语
老师把人教坏了,教得人一口中国味甚至山西味英语。胡义毕竟科班出身,几下指
点就让小冒的心里亮堂。他甚至断定小冒的大学英语老师是那种“文革”前俄语专
业教师,“文革”后没人学俄语了就改行教英语的。小冒十分惊讶,胡义怎么这么
内行?胡义满不在乎,说我什么不懂?随后就借给他磁带听,亲自指导他纠正发音,
真让小冒的英语大有了长进。楼里人都奇怪,胡义和小冒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怎么
能跑一条道上去。冒守财只顾学英语,也不去多想。胡义只说是听他那口山西味英
语难受,又勤奋好学,帮他一把。谁知由此生出一段罗曼史来。
那天冒守财去还胡义磁带,胡义屋里正有个女学生模样的人,胡义就介绍他们
认识, 说是他的表妹。 那女孩子大大方方跟他握了手,还叫他冒老师。胡义说:
“这是我们楼上唯一的一个官儿,主任助理呢!”女学生就眼睛发亮,左一个冒老
师右一个冒老师叫得他直犯晕。胡义说他表妹是历史系的研究生,也很喜欢英语。
要学好外语就得有个搭档,英文叫派儿,相互写写信,对对话,才有长进。紫竹院
那边有个“英语角”,他们不妨星期天结伴去“英语角”,表妹胆小,就拜托小冒
保护她。
冒守财就晕晕乎乎风雨无阻地陪那个表妹去“英语角”,两个人拙嘴笨舌地开
始用英语对话,也参加别人的讨论。那里有几个男学生最爱围着表妹转,英语又好,
很快就把冒守财冷落一边了。几个男孩子要约表妹去吃饭,说是去“老莫”吃西餐,
表妹不去, 他们就围上她拉拉扯扯。 表妹大喊小冒过来,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的
beyfriend(男朋友) ,向导出版社的记者”。那几个人一看他们,就说“鲜花插
在牛粪上”,起着哄走了。
冒守财红着脸说下次不了。表妹就哭天抹泪,说他没骑士风度,连个女人都保
护不了,大废物,忸怩着扔给他一块白手帕,跺着脚说了一句:“你真不懂人家的
心!”
从此两个人就形影不离了。小冒不敢相信这个扬州姑娘怎么会那样多情,会爱
上他。她还在小冒面前贬她表哥胡义,说他这辈子也当不上个官。翻译几本破书又
能怎么样?一个男人的价值不是有几车才,而是当几品官。说得小冒心里十分熨贴。
那天在小冒宿舍里,她终于让他抱住自己的玉体并闭上眼睛做出那种电影上的
预备姿势。冒守财那一刻激动得半死不活,抱住她竟抖得不能自持,两腿先自软得
没了骨头,扑通一下滑跪在了地上。这时胡义推门进来,看到了这一幕,怒不可遏
地冲上前来拉开表妹,怒斥冒守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这样无礼。冒守财至今
也忘不了胡义这个自称学贯中西的人竟然会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他平时总自称中
国话都快忘了,以示自己英语好得像英国人,动辄就说自己“Very English”;还
说自己是扬州人,又学了英文,结果中国普通话讲得毫无色彩,只会书面语,是什
么“neutral language,”(中立语言)。天知道他用南方味的北京话骂起小冒来
竟然荤素齐全,一句书面语也没了,让小冒刻骨铭心。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啊,粪坑里的瓜子,还当自己是个仁(人)呢!大
土鳖,还艳福不浅呢,想霸占扬州姑娘。知道扬州是什么地方吗?你先给我上西湖
里当回蛤蟆再说。”胡义几乎气疯了的样子,当场痛骂表妹,说她“没见过男人,
连这样的二赖子也让上身,你让我怎么跟舅舅交待。丢尽扬州人的脸了”。
冒守财第一次遇上这场面,竟慌得连自己的权利都不会捍卫,只顾红着脸任胡
义挖苦。过后他曾拍着胸脯对人讲:“这关他胡义什么事,他又不是她爹!我是不
跟他一般见识,也是为了委曲求全,否则我早叫家伙打他了。他不就是个臭扬州人
吗?凭什么损我?我又没抱他妈!”
倒是胡义的表妹大义凛然,一把推开胡义,愤怒地反驳他:“表哥你凭什么干
涉我自由恋爱?我爸爸也没让你管我这事。你凭什么看不起小冒?人家是主任助理,
你是什么?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认你这个表哥了。”一席话说得冒守财一脸放光,他
这个八品芝麻官还是第一次让人堂堂正正地提起去压别人一头,心中十分得意,干
脆大大方方招呼胡义落座,又要沏茶。胡义仍旧一脸铁青,像他老婆偷了汉一样悲
痛欲绝苦口婆心地做表妹的工作,要她离开冒守财。表妹毅然决然打开门请胡义出
去。这一举动实在令小冒感动,他发誓一辈子对她好。
胡义从此就恨上了冒守财,几乎是不失时机不择手段地挖苦他同时嘲讽现在的
女学生势利眼,不开眼,把个破主任助理都当成了了不起的官。尤其听说冒守财向
人事处要求把这女孩分配留京,胡义就更是千方百计去人事处讲坏话,坚决反对他
表妹来向导社,目的就是要拆散他们的好姻缘。他发誓就是把表妹分到山沟里去也
不能让她嫁给冒守财这个无赖。胡义如此挖苦小冒,很让人事处的人不满。他一贯
恃才傲物,对人爱答不理,经常貌似清高地说点风凉话嘲笑这个领导讽刺那个同志,
已经成了人们眼中的格格不入者。现在他又公开挖苦一个农村来的干部,要拆散人
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好姻缘,这种做法激起了人们的反感,促使人事处同志下决
心帮助小冒。而小冒此时更可怜,天天泡人事处,苦苦哀求把他的未婚妻(不知什
么时候成了未婚妻的)分配来“向导”,经常说得眼泪汪汪。人事处的老大姐们左
右权衡,还是无法要这女孩儿进来,因为社里明文规定从这年起,夫妻不能在同一
出版社工作。但为了帮助小冒,就写了信给女孩学校,证明她的未婚夫冒守财是本
社主任助理,希望学校把女方分配在京,以防婚后两地分居给双方的事业带来不良
影响。最善良的那位副处长张阿姨(小冒一口一个张阿姨叫她)还拖着病腿为小冒
奔波,说服了《向导日报》增加一个学生分配名额要这女孩儿去史地版做编辑记者。
一切都办妥了,只是没有任何法律依据说明冒守财是这女孩儿的未婚夫,学校仍无
法照顾她。这几年留京的名额越来越少,学自然科学的学生机会相对多一些,因为
有科研项目需要人去干,而青年科学家们这几年又大量跑出国了,需要不断补充力
量。而像什么历史之类一分钱不赚却只会花财政补贴的可有可无专业就几乎不要补
充力量,有几个伏枥老骥赔钱货们顶着摊就行了。最终能留京的大部分是照顾夫妻
关系,不论学业成就如何。那女孩儿如果没和小冒正式结婚,学校是不同意照顾她
留京的,有单位接收也不行。还有不少人正式嫁给了有在京户口的人却找不到接收
单位,一直分不出去,一泡就是一年,仍住在学生宿舍里,照样拿着助学金闲着,
学校成了收容所。
在这关键时刻,女孩儿却十分平静,落落大方地开了结婚证明来找小冒结婚,
又被胡义百般破坏。胡义甚至破口大骂表妹“贱骨头”,为了一个北京户口竟委身
于这样一个赖几几的男人。他还不辞辛苦跑学校去揭发表妹动机不纯,是为留北京
才嫁一个土山西人的。如此粗暴的语言遭到学校领导严厉批评。那位学生处的女处
长是杭州人,现身说法,说她的丈夫就是山东人,革命到北京来的,当了副院长,
很有开拓精神。“人,不能光看他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