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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军人大院-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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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班长现在还在医院吗?如果在他也是五年的老兵了。这样想着,夏冰的脑袋里就清晰地出现了班长的模样,个儿不高,但身体各个部位的比例很协调,脸是那种男人很刚毅的脸,依稀有胡茬能看见。夏冰之所以能记起这些来,是因为女兵们曾经在一起议论过班长的胡茬。多数女兵喜欢有胡子的男人,那时班长是洗衣班女兵心里的一个真正的男人,她们可以和那两个少数民族男兵逗趣,她们决不和班长闹,她们在班长的面前竭力让自己更像一个女人。夏冰就坐在床上想了这么多,回到眼前一看,除了每人一张床外,还每人一个床头柜,一个三人合用的综合柜,夏冰就想,现在到底是干部了。    
  夏冰有些兴奋,可是看了看床上的王萍平仍然没有醒的意思,她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她想用手指着窗户外面告诉王萍平“我当年……”她是爱一五八的,可是已经有许多人不爱一五八了,他们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夏冰不想,夏冰甚至想永远就在这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有一个或者两个可爱的孩子,最好能找个医生做丈夫,那样多好。夏冰这样想是有缘由的,还在洗衣班当战士的时候,她就极羡慕一五八的一对夫妇,女的是检验科的,漂亮得不得了,有人说她是院花,男的是外科的,英俊魁梧又不失儒雅风度。那时夏冰就想,这两个人仿佛就是到一五八这个地老天荒的地方,来结这么一段地老天荒的情的。每次看着他们双双出入,夏冰都羡慕死了。    
  夏冰正在床上发着呆,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噼噼啪啪一阵乱敲,夏冰就知道是谁了,她想除了隔壁的朱丽莎还会有谁,这家伙初到一个地方一定会激动的,本来就是一个爱激动的人。夏冰下了床,趿拉着鞋,一瘸一拐地朝门走去,她本想大吼一声的,又一想王萍平还在睡觉,就不吭声了。    
  夏冰一拉开门,一看不是什么朱丽莎,倒是平时文质彬彬的任歌,就嘟囔了一句;    
  “就同居一夜,怎么就传染上了?”边说着边又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床走去。    
  任歌自顾朝戴天娇的床走去,接着就脱鞋上了床,问了一句:“她呢?”    
  “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就不见人影。”夏冰懒做地答道。    
  “嘿,怪了,一五八这个地方真是神了。”    
  夏冰看着任歌,一副不解的样子。    
  “朱丽莎也不在了,一大早就不见了,放着懒觉也不睡了。”任歌用双手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她把下巴颏放在膝盖上,齐耳的短发从两边搭拉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的大部。    
  “朱丽莎也起来了?”夏冰问道。夏冰这样问的时候,脑子里就想起了昨天来的路上的事,她在心里嘀咕着,朱丽莎决不是第一次到一五八来,可是她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我看朱丽莎也就三分钟热气,典型的喜新。昨天晚上都那么晚了,她居然要到外面走走,说是要看看一五八的夜景。真是神经病。”任歌还是把下巴额放在膝盖上,所以她一说话脑袋就像鸡叨食一样,一点一点的。    
  “她去了?”夏冰说道。    
  “去了。我看她劲头很大,就强忍着巨大的困,说是陪她一起去。还好她饶了我,不让我陪她。可是我又不放心了,谁知道一五八这里安不安全。大山沟里,没准还能遇到狼。我就说,还是我陪你去吧。她看我一副蔫不卿卿的样,硬没让我去。这家伙胆子够大的。”    
  “那她什么时候口来的呢?”夏冰很关切地问道。    
  任歌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直着一双眼睛看着夏冰,夏冰扭了一下头,把脸扭到了另一侧,任歌只能看到她的脸的剪影,冲着太阳的这一半,白得厉害,连凸凹都看不出来了。任歌这时却想到了,就这样画一副素描挺有意思的,最起码给人一种现代派的感觉。这样顺着思维下来,任歌想到了她带来的那一盒素描笔,金星牌的。任歌突然特别特别想去摸摸她的笔,还有能染黑手的炭精条。夏冰在任歌的目光下,又把脸转了回来,她用眼睛看任歌,她奇怪任歌怎么没有回答她的话,那是她最想知道的。她看到了任歌那一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尽管任歌的脸背光,几乎是黑色的,可是夏冰还是看到了任歌那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问你她回来没有?”夏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从朱丽莎报名到一五八,夏冰就觉得她与一五八一定有什么说不清的联系,在她的印象里,朱丽莎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自愿到一五八这种地方来的,城市的繁华似乎更能吸引她。    
  任歌似乎被她唤醒,直了直身子,说:“看你问的,怎么能不回来?当然回来了。”    
  夏冰的身子软了下来,就像一只吹胀的气球一下子瘪了。    
  “戴天娇呢?她去哪啦?”任歌边说边用目光扫射着她坐的那一张床。    
  “我不知道。她本来就不爱睡懒觉。”    
  任歌没有再问,把头转向后,看着窗外。    
  “哎,那是什么树?你知道吗?”夏冰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趿着鞋一瘸一拐地向戴天娇的床跑来。接着就脱鞋上了床。    
  任歌也爬到了窗户边,把双肘杵在窗台上,和夏冰身子挤着身子,头挤着头。    
  “是苹果树吧?”任歌冲着窗外的那一片绿色,喃喃地说道。    
  “看,老外了吧。”夏冰满脸得意,扭头看了一眼任歌,接着把头一甩,“不知道吧,好呵,总有任歌不知道的东西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任歌用一只胳膊肘杵了杵夏冰的胳膊。    
  “这叫花红树。知道了吧。”    
  “哦。其实,我也没说错,本来花红和苹果就是同科的。我们就是叫花红小苹果。”任歌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对了。但是,我敢说一五八有许多你没有见过的植物。”一五八的夏冰不无自豪地说着。    
  窗外的树林就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在附和着一五八的夏冰。    
  任歌没有和她较这个真,她忽然专注地看着窗外,她感到她看到了一幅画,她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那个遥远的。无比遥远的国度,那是她没有到过的地方,可是此刻她感到了那里的一切都在转移,向着她的视野转移,那是一种美的转移。她曾经为那种美冲动。她似乎感到,现在那种叫冲动的东西又在她的身上复苏,一点一点的,像小虫子在爬,在她的肌肉纤维的缝隙里,在她富有弹性的血管壁上,她的眼睛就一点一点地眯缝起来,深存在她心里的那个她,带着满身的崇高挺拔着身子,昂扬在那一片绿色之上……    
  任歌带着一五八的崭新的太阳,走进了她的世界。    
  一五八的新的太阳照耀着两个年轻的女兵姣好的面孔,热烈的欢迎无声无息。    
  “有好多好多植物,你真的肯定没有见过。美的,怪的……”夏冰喃喃地。可是,在她的心里总在响着一个声音,我回来了,一五八,我回来了。      
  9      
  戴天娇一大早就逃出了宿舍,她简直一分钟都不愿等待了,她要赶快到这座山上来,她一定要来看看这里到底能告诉她什么。她登上山顶的时候,阳光已经像帽子一样戴在了上面,山腰上还是暗色,树木是墨绿色,本来是红色的山土,也变成了咖啡色。山顶一片明亮,好像是一个舞台,被打了追光灯。其实山顶上没有什么称得上奇特的东西,原本是光秃秃平坦坦的一片,仿佛几千年来就是在等待着什么。现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墓碑,使光光的山顶生出一种伟大来。墓碑后面垒着坟堆,不论是新坟还是老坟,用的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石料,一样的大小,垒的坟也是—样的,一切都像部队的队列一样,在刻板中保持着一种庄严。    
  戴天娇没有想到眼前的情景竟是这样的,尽管在过去她想到过墓地,可是眼前如此壮观、如此严谨的墓地是超出她的想象的。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难道它们会告诉我什么吗?她忽然觉得什么叫渺小,与这片墓地相比,她就是渺小。    
  她忽然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将向哪一块墓碑走去?就是走去又能干什么呢?    
  可是,这就是她要来的地方,是她很早很早以前就想来的地方。在她还没有自己的独立的世界、还不懂得感情是多种多样的时候,她就知道在一个叫一五八的地方,存在着一个人,这个人与她的家有一种她不知道的联系,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总是在影响着家的生活秩序。    
  这一年20岁的戴天娇做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次选择。她没有与爸爸商量,更没有事先告诉妈妈,而是毫不犹豫地在毕业去向表上填上了陆军一五八医院几个字。一五八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特殊的符号,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与她有了某种联系,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有时她甚至会忘了那是一所陆军医院,而是一个模糊的、时刻诱惑着她的大房子。    
  最先感到吃惊的是学校,因为戴天娇的出色表现,学校已经决定让她留校,校方感到这是一个好多年没有遇到的好学员,是一块可以琢成的玉。学员队向她谈了意见,没想到她的决心很大。    
  最后,当她把这个消息带回家的时候,爸爸用那种好像自己听错了的语气说:“什么?一五八。”    
  妈妈情绪激动地喊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妈妈坚定地说道。    
  戴天娇把目光投向了爸爸,她知道爸爸最疼爱、也最溺爱自己。可是,她看到爸爸的目光并没有接住她的目光,而是垂下了眼帘。    
  “我已经决定了,并且都已经在大会上宣布了。”戴天娇说。    
  “你……宣布了也不行,叫他们改。”妈妈说。戴天娇吃惊地发现,妈妈这么不讲理。    
  “我不!我不能这样做。”戴天娇也特别不像是平常的那个乖女孩。    
  忽然,妈妈哭了起来,“你可不能这样做啊……”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    
  戴天娇懵了,尽管她对于可能发生的事做过想象,可她还是被眼前的一切吓懵了,她向爸爸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是爸爸根本就没有看她,而是垂着头,靠在那张宽大的老式沙发上,看上去爸爸和沙发都苍老极了。她急忙走向妈妈。妈妈长叹一声,抓住她的手,用哭腔说道:“你可不能做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说完又大声啜泣着。    
  戴天娇“哇”地一声哭了。    
  夏阿姨颤颤巍巍地扑过来,“哎哟,我的女子哦,我的乖宝,我的心肝,莫哭、莫哭。”拉扯着戴天娇走出书房。    
  小的时候,她知道电灯亮了的时候,爸爸就坐在那个可以放下三个她的那个大沙发里看报纸,爸爸戴着眼镜,大大的房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她总是在外面疯玩完以后,大声喊着:各口各家,扁担开花。跑口自己的家。她要穿过一个很大的院子,蹦跳着上五个台阶以后,才能进到屋里,房子里还有很多房子,她只向一间房子跑去,那里面有看报纸的爸爸,还有夏阿姨专门为她放着的凉开水,她总是跑着进屋,只要她那噼噼啪啪的脚步声传进来,她的老爸爸就把下巴一收,让眼镜掉在鼻尖上,眼光从眼镜架上越过,嘴里嘟囔着:“我们家的女英雄回来了。”她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冲到放水杯的地方,举起水杯就咕嘟咕嘟起来。放下杯子,用手背横扫一下嘴唇,就跑到爸爸坐的沙发前,用手撩开爸爸手里的报纸,拱进爸爸的怀里。这时,爸爸准会乐得发出雷一样的笑声,爸爸边笑边喊着:“我们家的女英雄。”如果这时恰巧遇到母亲下楼,那么戴天娇就会受到母亲一次莫名其妙的训斥,让她好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这时戴天娇就会满腹委屈地离开书房,到围墙边夏阿姨的那间小屋子里去。    
  她举着小脑袋问夏阿姨:“妈妈怎么又不高兴了?”    
  夏阿姨总是叹一口气,“唉,没事找事。”说得小小的戴天娇莫名其妙地。    
  这时,戴天娇也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她在那些墓碑与墓碑的间隙里,看到了盛开着的小花,她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可是她发现这些花都是那么的经看,第一眼总是不打人的眼睛,可是一旦看见了,就会贪婪地看下去,站着看不过瘾就蹲下来看,看上去它们是好几个家族的,它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然后又有另一个家族的成员三五成群的挤在它们的旁边,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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