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楼重梦-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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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旨。又差香玉报知缬玖,说:“你家国王原想春天来京的,因海上盗贼甚多,不敢远离,待到下半年再瞧光景。先遣官入贡,并带有书信。”送给了缬玖,缬玖看了信,也没什么话,只写了封回书,交使臣带去。不提。
先是初五晚上,传灯告淑贞说:“小钰将来有五位夫人,你也在数内的。”又说:“三日之内,你便要封侯,还有许多恩典。你家先大人加封侯爵,建造祠庙,春秋祭祀,正有好处哩。”淑贞总认是宽解他的假话,及至得了实信,心里却暗暗服他果有前知的,十分愤恨,已消去了七八分。又想舜华这般关切疼爱,也不可不听他的话,气就平了一半。
且说佩荃,那日听了小钰的殷勤订约,专候好音,一夜不曾合眼。还疑是偶然有事阻隔,次日自会过来践约的。谁知第二天早上,丫头来请上轿,没奈何只得到上房并各处谢别一番,闷闷昏昏坐上轿回家去了,不必细说。
过了几日,礼部颁诏到来,淑贞接了诏,即时入朝谢恩。
皇后召见,十分优待。回转王府,就到上房拜见老爷、太太并二位奶奶。众姐妹各来道喜。第二日,就借东边正厅祭享祖先、父母,哭得十分凄惨。一面差人催工部上紧盖造祠堂、府第,他想赶紧搬了开去,免得和小钰挤在一堆。无奈工程浩大,那得十分迅速?也只好耐心守着。
这边小钰因为听了舜华一篇正论,果然变个调儿,并不去和姐妹们粘缠说笑,玉卿房里也不去了。丫头、宫女都知道舜姑娘的教训很严,况且此公将来是正主儿,别违拗了他,也各自敛迹。小钰天天取那名臣言行录,董、贾策论,宣公奏疏,细细揣摩,空闲了就到芬陀西庵和传灯讲论禅机,竟有个洗心涤虑的光景。舜华闻知,也很喜欢。
时光易过,又交六月将荆贾兰回家来报新闻道:“今儿接到广东巡抚八百里加紧奏章,说罗定州地方龙龛、天黄两山,极幽邃险阻。有个匪棍,姓龙名飞,原系瑶种,就在山中乌龙庙里招集羽党。立起个教来。入教的就在右胳膊上刺一条龙,涂些黑煤,名为乌龙党。他名称乌龙太子,渐渐哄动愚民,连着东安、西宁二县,都有入教的,约略有三四万人。舞刀弄棒,扰害良民,劫掠奸淫,无所不至。马提台和施制台,因为前番获罪,蒙恩革职留任,三年无过,方准开复。他两个想要建些功绩邀恩,即赐复职,就带了五千人马前去剿捕。谁知打了败仗,施制台阵前被害,马提台身受重伤,逃回衙署。匪党就乘胜横行,攻破了本州两县,又进攻肇庆府。声称还要来夺取省城,十分凶恶。皇上下旨把马提台革职,就升总兵李赫做了提督。带了三个总兵官,协同庞抚台、贡臬台并二员知府,带兵二万前去救援肇庆,务要收复罗定一州二县,净灭匪党。已经八百里飞马传旨去了,不知将来胜败怎样?”小钰皱着眉道:“这马公本领又平常,偏喜多事干时。既已失察,及至提兵剿贼,并不奏闻圣上,又复失机。幸亏皇上宽恩,仅予革职。但李赫虽曾跟我出征,却不是个将材,庞抚军更是个白面书生,恐怕未必成功,白白坑了二万人的性命。”即刻到留香居告知友红,友红挂着眼泪说:“虽仰蒙圣恩宽宥,只怕受了重伤也难存活,又不知他却怎样了?”小钰笑道:“他是谁?谁是他?谅来问的是姐夫了?放心,放心。不必惦记,他在衙门住着,断没事的。”友红涨红了脸,啐了一声,道:“我何曾问他呢?”次日小钰入朝议论这事,皇上说:“朕本要召你来计议的,因急于传旨,不及细商。如今旨意已下,且听消息罢。”隔不一月,果然广东藩司奏称:庞李会同剿贼,全军覆没,文武尽皆被难。现在肇庆已陷贼党,附从愈众,省城戒严。求圣上速发重臣名将前来征剿,免致生民涂炭。小钰闻信,即日上朝奏请出兵平寇。皇上逾道:“你是国家股肱,不可轻动。况这些乌合之众,谅非大敌,只消你保奏一二能臣,多带劲兵强将便可扑灭妖寇,何须亲往呢?”小钰遵旨回到家来,先请了贾政的示下,要想保奏碧箫、蔼如,贾政叫和他各人商量。小钰就到园中告知碧、蔼二人,二人道:“舜妹妹识见最高,咱们必得和他商议才是。”究竟怎样出兵?且待下回说明。
第四十二回 四女将出征东粤 五学士被黜西清
小钰忙和碧、蔼二人同到潇湘馆来,恰好缬玖、淑贞都在那里陪舜华闲谈。三人把这出兵的事请教舜华,舜华还未答话,缬玖道:“很好,我也愿去。”淑贞道:“我无尺寸功劳,蒙恩袭封侯爵,虽则不谙武事,那职掌笺奏,参赞机宜,也还勉强做得来的,愿跟了三位姐姐同去报效。”舜华道:“莫忙,兵凶战危,不是当耍的。须得烦传灯师入定查个吉凶,再做计议。”小钰说:“很是的。”就忙忙同到西庵来找传灯,性空迎着道:“我家师父坐在二殿佛前蒲团上,出神入定,失迎各位了。”六人只得走到东庵,和明心闲谈喝茶,停了好久,传灯笑嘻嘻走进来说:“恭喜四位姑娘,驿马动了,此去包管马到功成,并无阻碍。”四人暗暗想:“他果有前知,怎么并未告知,预先就知道了?”舜华又烦明心求了一签,也是大吉。
小钰就别了尼庵,同回怡红。写个保奏折子。碧、蔼、缬、淑联名具了一折,要请出师剿寇。即日进朝呈奏。圣颜大喜,准了奏。立敕礼、工二部铸造平粤大将军左右副将军并参赞大臣金印四颗,又命制备帐房军械等物。问:“要拨兵多少?”
小钰道:“京师离广东很远,兵多了,一路不免骚扰。只选一千精兵,百员良将。待到了福建,挑选漳泉劲旅一万名,也就够了。”皇上准奏,敕各该衙门遵奉速办。一面命他五个人进宫朝见皇后,皇后十分优礼,说:“你们闺门秀质,志切效公,实实忠勇可嘉。专待奏捷凯旋,我当出城郊劳。”就赏他们许多珍宝锦缎,又领了宴。辞谢回园。
缬玖发个议论,说:“咱们通是女孩儿,别把那真面目见人,须做起个护脸儿来带上,才装得威猛可畏。”淑贞拍手道:“极是,极是。我是行军司马,算是文官,只用个浓眉大眼,眼上嵌两块水晶,三绺长须的粉白方脸。”碧箫说:“我三个将军都用金脸。”蔼如说:“同是金脸,也要有些分别。姐姐用红须,我用绿须,缬妹妹用蓝须。通是三只眼睛,带的紫金幞头,上插雉鸡毛,身穿绣金软甲。”淑贞说:“我带乌纱帽,穿紫蟒袍。”小钰说:“又得去找四匹仙马来才好。”缬玖说:“不用找,我带来的倭马很使得,身量虽小,力量却大,登山涉水,十分便捷。”各人挑选了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太监。
怡红院有那好事的丫头求着要同去,小钰就挑了二十名,共凑成一百名之数。这些女孩子们更是爱玩得很的,制造怪形护脸,青红黄黑紫绿无般不有。也有装着十多只眼睛,晶光闪闪;还有装成牛头马面、小鬼夜叉的,身上衣衫也是奇奇怪怪。在花园里操演起来,竟是一队神兵的模样。小钰又制几面小旗,画上退炮符,要选个健女人做开路先锋。缬玖就派了个倭宫女,名叫阿蛮儿,专掌退炮灵旗,充做先锋;派了琼枝、金荃做内巡捕官,专管传令禀事;又派两名太监,做外巡捕,一是姓战名胜,一是姓成名功。取他的姓名吉利,做个彩头。
慢讲园中匆忙赶办一切。
且说各部应办事宜也一一备齐。
钦天监选了八月初三日,出师大吉。阖城文武,遵旨在一百里内,逐段分班候送。又奉皇后懿旨,亲到城外皇华亭饯送,又钦赐上驷院名马五百匹,以备军前应用。封碧箫大将军,蔼如左将军,缬玖右将军,淑贞为参赞。又专遣户部侍郎,带十员司官料理粮饷。到了这日,辞朝出师去了。此番的威仪光景,虽不比征倭郑重,却也相差不远。至于府里饯行送别的事,不必细说。
且喜三位将军号令严肃,一路上秋毫无犯,人人见了,都说:“贾王府里的神兵如今不从天上来,竟从地下去了。”这事且搁开慢讲。
单说园中去了多人,觉得冷落了许多,小钰闲着无事,上了一本,说:文事武备,国家要务,近来有名无实,须要整顿一番。方冀有起色。皇上准奏,就派了十位皇子,分巡各省,查阅行伍,据实奏闻。又派小钰做大总裁考试翰林科道,因朝中难于关防,命在贾王府里封门考较,就派贾兰为监临官,防闲弊窦。
贾兰这日按名给卷,在西边大厅上安了椅桌,三重门通严严封锁,各门派亲信家人把守。小钰向舜华商量,要请他和优昙、曼殊做房考官,三人都应允了。至期,皇上亲自命题,交小钰带回开发。第一题是赋得耳下于渊,五言十二韵,得扬字;第二题是韦火敛赋以汉书律历志为韵;第三题是洁宫开门论;第四是拟王仲宜公燕诗即次原韵;未后策问一道,问后汉中兴二十八将,论者谓为上应二十八宿,然欤?否欤?其中何将上应何宿?可悉数欤?诸人之事功品望孰优?孰劣?所封何秩?
食邑若千户?一一尔见缕陈之。永平中,图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此外附者几人?能备详其姓名、官爵、政绩否?发了这五道题目,贾兰兄弟二人专专坐在上面,不许各人说话,禁止交头接耳。众人中,也有得了题振笔直书的,也有反复沉吟的,还有愁眉蹙额似乎不解题目的。小钰只催快些赶着做。奉旨不准给烛的。到了日落西山,纷纷缴卷。剩下六个人,实在不能完卷,兰哥说:“文思有迟速不同,且分给一枝小灯烛罢。”
给烛后,又缴了四卷,渐渐街头下梆子了。两个人还在那里挖补错字。小钰笑道:“大长的日子,闹到这时候,又不当心誊写。打了许多补子,怎样进呈呢?”二人只叫:“求王爷开恩,即刻就完了。”又延挨了一会,才得缴全。兰哥分做三封:一封只写个“共几卷”画个押;一封四个卷子,上写“给烛”二字;一封两卷,写个“超更后缴”。
小钰收了卷,亲送到徵瑞轩来。舜华也在那里,瞧了一瞧,说道:“共只一百几十本卷子,只消半夜工夫就明白了,明儿送请总裁定夺罢。”小钰道:“有烦,有烦。其中两卷就像炼《三都赋》的一般,不知怎样倒要细瞧瞧的。”说罢就回怡红院去了。舜、优、曼三人灯下逐细核阅,遇有错处,都用黄签标出。看完了送舜华通瞧了一遍,才分个等第。舜华就在徵瑞轩过了宿。
次早,三人同到怡红交给小钰,小钰问:“瞧得何如?可有佳卷么?”舜华笑道:“扬子目上于天,耳下于渊,不过言耳目聪察之极。皇上怕众臣记不真,特限个扬字韵,谁知竟有记不得的,说成了把耳朵浸在水里,岂不荒唐?”曼殊笑道:“我赠他个易卦爻辞罢:濡其耳,攸祉,利改外官。”舜华又道:“《汉书·律历志》云:耒央,米隹韦火也。物米隹韦火敛乃成熟。注‘米隹韦火’字子由反。圣上就把书名限韵,也是提醒各人的意思。至于论题,出在《管子》,注云:宫,心之宅也。
门,谓口也。如今试卷里竟有做成洒扫庭户的话头,越发可笑。”
优昙道:“拟古诗多有错韵,有一卷竟次了曹子建的公燕诗韵。”
曼殊道:“我瞧一卷却次刘公干的公燕诗韵。”舜华道:“这还是记错了,更一自出心裁,用了一先韵的呢。那策问官爵封邑舛错很多。有个卷子把邓仲华封了舞阳侯,又有一卷封耿伯昭做了胶东侯,更有一卷好笑,说耿弇封好列侯,食二县,是不错的了。底下以列侯奉朝请,他却发了糊涂,写个加列侯朝奉!”小钰笑道:“这必是光武开了当铺,才去请了这许多徽州朝奉呢。”优昙道:“贾君文封胶东侯,食六县,以列侯加位特进。我见一卷,偏说贾复特进胶东侯,难道传论说的: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这句都不记得的?”舜华说:“后汉各人列传,或者没有全读,这范蔚宗总论明说其外又有主常、李通、窦融、卓放,共三十二人,故依本第系之,他们竟有不记得的,还不出这四个人来。”舜华说:“我如今先检五题通没舛错的,共只十四卷,列为一等。以下就不能完善,检那错来尚有可原的,共二十六卷,列为二等。其余七参八差的,只好屈做了三等。
给烛的四卷,内有一卷文理还通顺,错得有限,便附在三等。
临了儿,其余三卷屈居四等。定更缴的两卷,实在荒唐,诗赋题全讲解不来,连二十八将的姓名都记不全,倒补了十多个补丁,看来要委屈他做老五了。”小钰笑道:“这原是我的虐政,害他们呕心出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