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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地狱门前_与李真刑前对话实录-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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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限于时间关系,我几次拦截他讲他的政绩,都无济于事。我只好听。
  李:我发起这场改革,是缘于两个事实:中国同美国比,在美国,应收而未收的税款占全部应收税款的15%左右,而经专家学者估计,我国的这一比例达30%多。这就是说,中国的税收流失率是美国的2倍;河北省同山东省比,我记得1998年山东省国税收入为300多亿元,河北省为180多亿元,但两省的税收队伍大约都是3万人。这就是说,河北省的征收成本是山东的近两倍。差在哪里?我调查发现,差就差在征管机制上。征、管、查职责不清,关系不顺。征收有压力无手段,稽查有手段无压力,造成征收质量不高,管理职能弱化,稽查力度不够。首先在体制上,机构重叠、官多兵少、管理不畅。其次在人事管理上,干部能上不能下,干与不干、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我推行的这场改革,就是要铲除这些积弊,建立一个高效、廉洁的政府部门……
  李真侃侃而谈,越说越兴奋。
  乔:(我不得不再次拦截他。)你做的成绩,历史自有公论。但我更想听一听你在河北省国税局任职期间是如何用权的,应汲取哪些教训?
  李:教训当然有。我说话不讲方式,伤了不少人,特别是在进行那场改革时……
  李真又绕到了那场改革……
  这次谈得比上次更零碎。因此采访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没过多久,我又一次采访李真,并给他捎去了一个粉刷工对他的问候。他的情绪产生了很大的波动,我的采访目的得以顺利达到。
  2002年冬季,我到河北省国税局家属宿舍看李真的住房。  在河北省国税局宿舍院内,一个穿得脏兮兮的人,听说我打听李真原来的住房,指了指说:“那个窗上装着防护网的就是。”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纳闷。
  “那房子就是我粉刷的。”那个人回答。
  “你见过李真吗?”
  “见过。不过那时人家还是局长,看着可神气了。那房子很大……可现在都空了……唉!富贵无常呀……”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粉刷工。他头顶一个蓝色、还有几个洞的帽子,穿的是看不清底色且宽松的极不合体的衣服,浑身溅满了灰点。但看起来,他的神情是无忧无虑的。
  “他现在还不如我哩!”那个人看我仔细打量他,可能又以为我是办案人员,就说:“那时,他见我抽的烟赖,还给过我两盒好烟呢……你要是真能见到他,替我问他个好……哎,能在那里面问他好吗?”
  我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采访前,我把这次所见所感告诉了李真。
  
  
  李:(听完我的话,李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指了指他脚上的铁镣。)这就是弄权的代价。就像孙悟空,不为要“齐天大圣”那个官名,不大闹天宫,还不会被如来佛压到五行山下呢……说到这里,我给你讲个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吧。
  昨天晚上,我和同监舍的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又谈过去时的风光。许多人都支起耳朵来听。其中一个人为了让我把过去的生活讲得精彩些,以故作不信的神态问:“局长的权力那么大?”
  “你懂什么?你他妈的做过局长吗?”我急了。那个人不吭气了。
  我本想再跟他解释,但这时电视中播放的一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一段情节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拢住了口。电视上,孙悟空因大闹天宫后被压在五行山下,只露着一个能动的头,正求唐僧把他救出来呢。这个镜头要搁到以前,我看后,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你在采访我时,曾把我比喻为小金鱼,我觉得那个比喻很形象。之后,逢看《西游记》,我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我和官场上的一些不正之风,有的还真能对上号……看到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我就想到了自己。
  那个人不知我情绪已经波动,还追问我:“局长的本事与齐天大圣孙悟空比谁大?”
  我张口就骂了他一句,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没再说一句话……你说,我现在弄到这个地步,不就是想做“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结果?
  乔:这真是应了古语:“仕宦而至将相,为人情之所荣,是不知荣也者,辱之基也。惟善自修者,则能保其荣;不善自修者,适足速其辱。”
  李:(李真点了点头。)这话太有道理了。想孙悟空当年,初学人像,无职无能时,能犯什么罪?尽管那时吃草木、喝泉水,感觉却是在仙山福地!等到学了七十二变,成为猴王后,最大也是到人间施法偷了些兵器。被封为弼马温后,充其量可偷几匹天马。一旦被封为“齐天大圣”后就不同了,没有见过的仙品仙事太多了,所以就偷吃蟠桃,偷喝仙酒,偷吞仙丹,罪过越犯越大……假如我是普通老百姓,我不可能因贪财被判死刑。我只要不杀人,尽管日子过得苦一点,就像那个粉刷工一样,也能平平安安活一辈子。假如我只做没有实权的秘书,按照一般情况,到像我贪的那么多钱,没有20年也是不可能的。即使贪了,要被发现至少还得许多年。但有了实权就不一样了,一个项目就是几十万元、上百万元,不到四年就能弄了个死罪……现在真的还不如那个粉刷工呢……这能怪谁呢?
  是的,这能怪谁呢?
  韩愈在《圬者王承福传》借泥瓦匠王承福的解释说:从那些情况来看,不正是勉强自己去干才智达不到的事,不选择与他的才能相称的事却要去充数、居高位的结果吗?也可能是富贵难以保住,少贡献却多享受造成的结果吧!也许是富贵贫贱都有一定的时运,一来一去,不能经常保有吧。
  乔:往事不堪回首?
  李:何止是不堪回首。一回忆往事,简直我就心如刀绞……刚刚到省国税局上任时,就像孙悟空被封为“齐天大圣”一样,祝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饭局一顿接一顿,酒杯碰撞声、欢笑声……唉!那过去的一切现在还历历在目。
  乔:(我见李真进入角色,就紧紧抓住他的话头不放,开始追问。)玉皇大帝在封孙悟空这个称号时说:“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极矣,但切不可胡为。”不知你记得不记得,玉皇大帝在嘱咐孙悟空后又做了什么?
  李:(李真皱了一下眉。)记不起来了。
  乔:这可是极关键处。掌权的人不可不知。怪不得你进来了(我卖了一个关子)。
  李:你说玉皇大帝又做了什么?
  乔:他命工干官在蟠桃园右首,起一座齐天大圣府,府内设两司:一名安静司,一名宁神司。
  李:(李真笑着说)这……我倒没注意。
  乔:这是给掌权者或者说有名号者的一个隐喻。明代思想家李贽读到这里,做了这样的批注:齐天大圣府内设安静、宁神两司,极有深意。若能安静宁神,便是齐天大圣;若不能安静宁神,还是个猴王。
  李:(李真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不过有权后,要真正做到安静……宁神……可太难了。
  乔:难在哪里?
  李:(李真勉强地笑了笑。)这……怎么说呢?你问的都是让我冒汗的问题。
  乔:你离开秘书岗位当上省国税局领导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李:先是为有了实权高兴,紧接着就感到权力越大越不安……你捏着别人的饭碗,也捏着自己的饭碗……你捏着人事权、财权、决策权,也捏着自己的自由和生命……气派、尊严的背后是更多的操劳、更深的痛苦、更大的风险。
  乔:知道风险,为什么还去……
  李:我正是为了躲避一下风险才离开秘书这个位子的。
  乔:这话怎么讲?
  李:当时告我状的人很多,包括刘善祥(河北省原纪委书记)在内的一批老干部一直盯着我。我也想秘书这个位子对我已太“显山露水”了,我必须要离开。我很清楚外界有一些人一直在反对我、想摧毁我……那段时间可以说是紧张而敏感的,总觉得有人与自己作对,有人反对自己,于是变得更加傲慢。其实,那是一种底气不足、担心害怕的表现,这叫外强中干,也是想利用这种表现给其他人一种震慑……不管怎样,我得离开秘书这个位子。
  乔:没有更深的原因?
  李:当然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有一次在卫生间,我听到两个人在议论我。其中一个人说:“李真除了狂有什么?他早晚要倒在这个狂上。”另一个人说:“不就是有人给他撑腰吗?”我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要在以前,我肯定会对他们破口大骂。但那天,不知怎么的,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了我心里。当时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能……当然展现了才能,也会在仕途上有个更大的进步,这样不是一种更好的自我保护吗?
  乔:你为什么选择了省国税局?
  李:起初,我提出到基层锻炼,比如到一个市做几年副书记,但没有被批准。有的领导公然说:“李真没有这个素质。”当时我也想过到其他部门。但能到哪里?我看着周围,许多岗位都被占满了。我要走,到哪里去呢?那段时间我烦恼坏了……衡量来衡量去,还是觉得到省国税局好一些。一来这是个实权部门; 二来,一把手年纪大了,也快到“二线”了,我可以很快“扶正”。
  乔:运作的过程呢?
  李:(李真不说话了。)
  乔:香肠好吃,但不能把制作香肠的过程展示给顾客。对不对?
  李:(李真笑着说)至少现在还不是讲的时候。不过,我的调动是符合程序的。
  乔:你怎么看待“程序上公正而实质上腐败”这句话?
  李:(李真低下了头。)
  乔:西方一位哲人讲:“用罪恶手段得来的权力决不会被用于正当的目的。”你怎么认为?
  李:(李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生气地说)我前面不是就给你说了吗?我任省国税局局长后,也不是光腐败的,我也干了不少的事呀!我也想带出一支好队伍呀!谁不想把本职工作干好……你查查我过去的讲话,我无论是布置工作,还是做职工的思想工作,都是充满真情的……
  后来,我去了河北省国税局,想查一下李真过去的讲话,但被告知:“没有了。”恰好我在看望李真的母亲时,老人为我提供了一份李真《在河北省国税局机关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1997年11月10日)。
  谈到这个讲话,河北省国税局许多职工还记忆犹新。他们说,李真的这个讲话是借通报处理河北省国税局一个处室几名违纪干部的事讲的。“李真这番讲话,确实很有感染力,也很打动人,就像给我们头上戴了个箍。遗憾的是这个箍就是没戴在他自己头上。”一些职工很有感触地说。
  与其他贪官一样,李真被逮捕后归结自己毁灭的原因时也有一条:不注意学习。
  “不注意学习”、“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等被一些人讥讽为贪官忏悔的八股文。从李真这篇讲话来看,不能说李真对腐败、权力的认识不深刻,他也并非不学习,否则就不会让不少河北省国税局系统的干部和群众深受感染。
  我想到了《镜花缘》中生活在两面国中的两面人:这里的人,都有两张脸,一张是正脸,和颜悦色,满面谦恭;另一张是被浩然巾遮盖着的脑后的恶脸:青面獠牙,鼠眼鹰鼻,长舌犹如钢刀。血盆口一张,喷出一股毒气,霎时阴风惨惨,黑风漫漫。
  这不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李真们吗?台上一张“廉脸”,台下一张“贪脸”。
  “贪官有两张脸!”这就是李真的讲话给我们的警示之一。  
  
  权力作为一种政治上的强制性力量,离开了它的协调和指挥,整个社会只能是一盘散沙、一片混乱。但权力作为一种强制支配性力量,一旦自我扩张而超越了应有的限度,权力的拥有者随心所欲地滥用,党和人民的利益就会受到侵害。
  上世纪80年代末与李真认识的许某,想从外地调回石家庄工作,李真就把他安排到了河北省国税局,先后担任省国税局党委专职副书记、承德市国税局局长、邯郸市国税局局长。逢年过节,许某都拿着钱去看望李真,按照他向专案组的交代就是:“我考虑,一、李真是上级局的主要领导,现在不少人都这么做,我不做也说不过去;二、跟李真搞好关系,以图他多支持我。”
  这里呈现的只是权力纵向腐败现象的冰山一角。
  据办案人员查证,李真出任河北省国税局领导职务后,乾纲独断,在土木工程发包、人事安排、技术改造等重大问题上,都是通过采取向下级实行强制手段而中饱私囊的。
  李真权力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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