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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节

英雄志-第5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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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威风无比的龙头钢鞭,许南星想起了昔时的少爷小姐,竟有心惊肉跳之感。琼武川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琼翊文武全材,中举进士,长女玉瑛号称绝世美女,嫁入皇门,说来都有大成就。可即使是这对尊贵姐弟,在国丈的钢鞭面前,却也不免…… 

堂上无人移步,每个人都替琼芳害怕。琼武川将眉毛一吊,神态狰狞,厉声道:“下去!” 

一众家臣唯唯诺诺,只得向后退开,傅元影本是华山耆宿,地位不同寻常家臣,一时挡在小姐面前,迟迟不动。眼见“剑法师范”行径古怪,琼武川眯起了眼,冷冷地道:“雨枫,听不懂人话了么?要你下去了。” 

傅元影全无退让之意,反而顿首下拜,求恳道:“老爷子,少阁主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的脾气是任性些,骄纵些,老爷子老要以此责备她,我等自无异议。可要说少阁主会做出贻羞家门之事,雨枫却是不信。” 

事情可大可小,少阁主这几日固然下落不明,但要说她与男子厮混打滚,不守妇道,全场家臣却没一人相信。这不只是相信琼芳,也是相信苏颖超。他俩青梅竹马,相恋多年,琼芳便再不懂事,也绝不会舍下情郎。听得傅元影求情,众家臣同声起立,朗声道:“国丈明监!少阁至于扬州不辞而别,乃是权宜行事,还请国丈从轻发落!” 

傅元影带头发难,八位家臣一同声援,琼武川却叹了口气,道:“雨枫,别捞过界了。” 

捞过界,意思就是要他省省力气,别来管琼府的家务事。听得此言,博元影反而走上两步,来到一张牌位前,取过了线香,迳自拜了起来。

“六世公翊道甫”,面前那块木牌,正是琼家长子的灵位。眼见家臣祭拜亡子,竟尔上香祝祷,琼武川心头有火,森然道:“雨枫……你想干啥?” 

傅元影面向灵牌,静静说道:“老爷子,无父者失怙,无母者失恃,大小姐不仅是翊少爷的女儿,也是咱们这帮老臣的女儿……”猛听此言,国丈眼眶微红,额头青筋却是涨得老大,吕应裳见师弟惹祸,急忙转了回来,拉住了傅元影,低声道:“可以了,别和国丈犯冲。” 

这“雨枫先生”却不肯走,他目望国丈,轻声道:“老爷子……您若还记得,当晓得大少爷遗书托孤,将女儿托给了谁?” 

“他妈的混蛋!”此话一说,好似烧着了引信,琼武川狂怒不已,拿起了龙头钢鞭,厉声道:“我自家儿孙的事,犯得着你罗唆?滚出去!”国丈怒不可遏,这一鞭要是抽将下来,傅元影自有受伤之虞。吕应裳抢了上来,三棍杰半哄半拉,总算将傅元影拖走了。

好好的元宵夜,却成了多事之秋,先是孙女扯出大纰漏,现下连多年家臣也犯上争执,全都乱了谱。内室里只剩祖孙两人,一个坐,一个站,看琼芳一语不发,琼武川心头自也不痛快,他张口吸气,压抑吐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钢鞭放落下来,叹道:“芳儿,把你的心事说出来。爷爷这儿听着。” 

琼芳望着地下的火枪,容情平淡,静声道:“说什么?”琼武川好容易压下火气,听得此言,忍不住双手抚面,使劲搓了搓,道:“现下没有外人了,你明明白白说吧,你那日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和那个面贩走了?” 

听得面贩二字,琼芳眉毛微微一动,低声道:“这件事是谁说的?”琼武川闭上双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爷爷明白告诉你,现下八成连苏颖超也听说了。” 

琼芳想到了情郎,心头更感黯然,苏颖超心情坏极,打琼芳回来,始终低头画图,仿佛没见到她似的。眼看孙女默默无言,国丈举手抚面,低声道:“芳儿,爷爷老了,可还没老糊涂……如果你真不愿嫁给颖超,那便早点说,爷爷不会勉强你的。” 

堂上一片静默,琼芳虽然生性机灵聪明,可此时她却不会说话了,连说谎也不会了。

过得半晌,琼武川叹了口气,道:“回答爷爷,颖超待你好不好?”琼芳闭上双眼,过得半晌,终于默默颔首,道:“颖超待我很好。”琼武川冷冷又道:“那你为何和一个陌生男子走了?你不怕惹得家人伤心、闹得婚事告吹么?” 

琼芳低下头去,想起青梅竹马的种种往事,心里有些难过。琼武川见孙女仍旧缄默,不由叹道:“芳儿,告诉爷爷吧,你到底和谁走了?去干了些什么?一五一十乖乖说,不管你在扬州做了什么,爷爷都可以饶过你。” 

孙女仍旧缄默,还是什么都不说。琼芳不是小孩子,她能照顾紫云轩的大事,自有几分聪明,可她越是噤声不语,越是说她心里还挂着一些东西,脏东西。

琼武川叹了口气,他把龙头钢鞭抛回供桌,跟着从木柜里“请”出一根五彩藤条,朝自己左手轻轻拍打,淡淡地道:“芳儿,爷爷管不动你了,只有请‘老祖宗’出来了。” 

方才许南星、傅元影与国丈犯冲,全都是为了这东西,人见人怕的东西。

眼望爷爷手中的藤条,饶她琼芳平素颐指气使,此时还是发起抖来了。这宝贝是先祖英国公传下来的家法,当然也有个响后的名头,称作“五色目醒”,未挥动时色做五彩,挥起来便吵粱道白光,取意五色令人目盲,须得当头一醒,方得震溃启明之效。

琼武川斜睨孙女一眼,微笑道:“还记得么?以前爷爷怎么打你爹的?” 

琼芳闻得此言,忽然低下头去,轻轻咬住了下唇。小时候不只爹爹挨打,连姑姑也挨打,纵使是景泰皇爷的亲嫂子,她也曾在家中给毒打过几回,琼芳听过她的哭声,那凄厉哭喊好生怕人,至今飞萦不去,犹在耳边缭绕。

琼武川淡淡说道:“你爹爹四十岁那年犯了错,我照打不误。便你姑姑那般娇弱,爷爷也抽得她满地爬。芳儿,爷爷虽把你当成男子汉教养,却不曾结结实实地抽过你,你可晓得为什么?”琼芳望着爷爷,忽从内心里惧怕起来,仿佛见到姑姑缩入墙角、哀哀啼愧之状,她情不自禁向后退开。琼武川却不让她走了,老国丈俯身向前,执起了孙女儿的小手,淡淡说道:“丫头,你从小没了爹娘,爷爷心疼你,从来舍不得打你骂你,可你今日做错了事,却要爷爷怎么办呢?” 

听得爷爷的温柔说话,琼芳终于眼眶发红,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琼武川怜声道:“孩子……爷爷先不逼问你了,来……你跪下,学你姑姑的模样,给爷爷认个错、撒个娇,好好地告诉爷爷,你再也不敢了,那爷爷就可以饶过你,好不好?” 

国丈嘴角含笑,目现慈祥之光,祖孙默默相望,良久良久,琼芳没有作声,因为不知不觉间,她又听到了那个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呼唤着她…… 

“芳儿……我的芳儿……我可怜的芳儿……” 

泪眼朦陇间,琼芳望着爹爹的灵位,忍不住痛愧失声。很久很久以前……在换上男装以前,在结识颖超以前,在她还是个可怜小孤女的时候,她就努力忘掉一件事。直到那一天,她见了那双眼睛……那水洞里温润如玉的眼神,既亲切又熟稔…… 

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当年的尘封往事……她才忽然想起了那件事…… 

就在这家庙里,就在那供桌旁,那一夜小琼芳一直哭啊…… 

心念百转千回,琼芳抬起头来,望着爷爷的老脸。国丈玩着手上藤条,飕飕咻咻,五色目醒随风舞动,老人家也是嘴角含笑,道:“芳儿,想认错了么?” 

琼芳没有辩解了,她当然也不想下跪,只托起了左掌,坦然道:“打吧。” 

琼芳扬起下颚,紧闭樱口,望来有些倔。孙女要强,琼武川也是面带微笑,颔首道:“好芳儿,无愧是我琼家的女儿,真是够胆。”他凝视孙女,面泛微笑,忽然双目圆睁,怒喝道:“胆胆胆!今日便打你这个胆!胆、胆、胆!” 

第一声胆字,伴随一记风声抽落,啪地大响惊动庙堂,少阁主的掌心现出第一条红肿,老人抓住孙女儿的手臂,“五色目醒”闪电挥落,打出一片彩虹。

劈劈啪啪之中,爷爷没有怜惜,真正地猛抽猛打。每一下怒喝,便伴随一记抽打,藤条挥落,全抽在掌中的红肿上。

玉手破皮发肿,好似有炭火放置掌心,红上加红,肿上又肿,他要孙女儿痛苦十倍。琼芳委实吃痛不过,急忙扯手要逃,国丈放脱她的左手,淡淡地道:“丫头,方才不是充好汉么?怎又怕了啊?”听得爷爷的嘲弄,琼芳一时豁出了性命,竟又将左手伸了出去。大声道:“再来!” 

眼见琼芳的左手也似下巴一般,兀自高高举起,不曾放落一寸。琼武川微笑道:“好行啊,爷爷真的好佩服你啊!啊、啊、啊、啊!” 

一声啊、一记抽,琼武川真正火大了,一次一次响后抽打,全从琼芳雪嫩的掌心里冒出来。琼芳咬牙低头,只当自己是木头做的,不痛也不痒。

咚地一声,琼芳痛得晕了,已然摔倒在地。琼武川捏了捏她的人中,又将她拖了起来,笑道:“二十下,区区二十下,你琼女侠便挺不住了啊,啊?” 

啪!啪!最后两下没打在掌心里,全抽在琼芳的后背上,听来打鼓也似。可怜琼芳左掌满是血痕,背后又吃了痛,脚下再也支撑不住,一时已是半倒半跪。

“起来……”琼武川刻意折辱孙女,用官靴碰了碰她的额头。

琼芳咬牙切齿,虽在痛澈心肺间,兀自一拐一拐地爬将起来,便如过去十多年,纵使那双漂后凤眼满泓泪水,她还是有泪不轻弹。琼武川伸出两指,轻轻托起孙女儿可爱的下巴,笑道:“哭吧,乖女孩。爷爷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哭出来,爷爷就饶过你。” 

堂堂一等功臣之后,开国大公琼鹰的嫡系子孙,琼芳的性子极烈极倔,她仰头看向爷爷,忽然厉声道:“什么二十下、三十下!便是一百一千!那也是等闲!” 

孙女傲然仰天,豁出了性命,琼武川不免哈哈大笑:“芳儿,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啊?” 

“一千下!”便如江湖里的英雄气概,武林中的侠义无双,即使对方是爷爷,琼芳也不肯屈服求饶,听她大吼大叫:“我要你抽一千下!你听不懂吗?” 

祖孙再无转圜余地,琼武川不再作弄孙女了,他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道:“芳儿啊芳儿……看你这般硬气,真不枉爷爷教你读书写字。可爷爷要提醒你,纵使你穿上男装……”吼声突起,藤条如暴雨落:“你也不是个男人!” 

雷霆暴雨而落,琼武川真正开打了,先前不过是逗逗孩子而已,一十、二十、三十、四十……响声太过密集,已经不下能计数。琼芳后悔了,心里有个声音呐喊着,她想要撒娇、想要求饶。可怜爷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偏又让她吭不出一个字儿,此时此刻,她宁愿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她也不要低头。

线香烧完了,啪地最后一响,琼芳已是倒地不起。琼武川收住了手,喘了口气,缓缓又道:“芳儿,一百下打完了,还想再讨打么?爷爷奉陪到底啊。”再打下去,这只左手恐怕要残了。此时琼芳倒在地下,左手五指撑不开,收不拢,好似不是自己的。胆气再豪再勇,却也只能低声喘气。

国丈像是打赢了一场仗,他举帕埠笏擦汗,淡淡笑道:“芳儿,你要有一分倔,爷爷便有十分倔,你要有一个胆,爷爷便有十个胆。你甭想找爷爷斗,不然……” 

他横过藤条,拖住孙女的下颚,将她的粉脸抬了起来。

藤条带了侮慢,琼芳痛得不能作声,只别开了脸,不愿去瞧爷爷。她心里明白,一旦自己看了那张轻蔑老脸,必会不顾一切向他挑衅吼叫。

孙女神态稍有倔强,国丈立生感应,只见藤条无声无息移到背后,听得爷爷淡淡地道:“芳儿,够胆再试试,爷爷一定打残你。” 

琼芳浑身发抖,挨了一百记毒打后,她也晓得爷爷说话算话,绝无虚言。眼见孙女儿怕得厉害,琼武川托起了孙女的血掌,淡淡地道:“傻丫头,别白白挨打了。来,自己说吧,爷爷今日为何这般生气?”琼芳不说话了,琼武川却也没一鞭抽下,他见孙女低头不语,便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淡淡地道:“丫头,你该知道的,爷爷此生就只一个心愿,对你……也只那么一点小要求,你记得么?” 

克绍箕裘、兴复琼家,让紫云轩永远流传下去,此事自小便是琼芳的使命,她怎能不知道?当即深深吸了口气,忍气咬牙:“爷爷要我继承紫云轩,光大家业,让它永远流传下去。” 

琼武川颔首道:“说得好,永远、永远,就是这两个字儿。”他将藤条毯笏起来,叹道:“可是啊芳儿……你有没想过,该怎么才能永远呢?” 

琼芳还很年轻,当然不晓得什么叫做“永远”,眼看孙女一脸茫然,琼武川却晓得答案,他笑了笑,说道:“来,让爷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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