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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十二玉楼-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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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在那连绵起伏身体的波涛上笑了,要我,还是要。不论怎样。这情形,这句话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如今,它得已在一个陌生人处实现。我的海枯石烂,我的桑田沧海。醒来时他磕碎两粒鸽蛋在金杯里,生吞下,以此滋补。用一种积雪草熬成的膏药抹在我的吻痕上消却微肿,他说,美人你是我的迷情,极爱又不忍心,我会慢慢调养你的。那眼神,闪过一道暧昧的流金。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舍得离去,他送我一艘船,那原本是新花魁的生辰礼物。
  泛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濯歌。流连水色,倚翠偎红。谁在说着不羡神仙。那些轻柔的日子里绰用指尖挑弄着我的耳垂说,有了你,我连鸳鸯也不羡。
  你就是我的比翼双飞。蝴蝶花,鸳鸯鸟,抑扬铿锵的音韵连绵出不可分割的起伏。如同身体交缠的波涛悠悠延亘。鸳是不能离了鸯的,你听这声音有多美,听。来自江南的绰,他的身家财富是个谜,他的诗书经纶任我不懂也看得出那风华。隐隐的透着光泽从不刺眼,就像令我初次注意到他的那枚玉壁。温润和厚,不张扬,价值就是无言的后盾。这个并不特别高大神俊的男子,他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刻他又在我耳边低吟,鸳——鸯,两个字,无限宛转。
  绰的呼吸细细拂过耳畔。一来一去像他的手指。他向我讲起在他的故园,烟花风流地,珠玉富庶乡。东南形胜,文采都雅。讲起南朝旧事那些纤细的诗歌并不曾为铁骑刀兵所毁灭。水龙吟。齐天乐。摸鱼儿。桂枝香。那些我不甚了然的空灵美妙的词牌。绰是坐拥雄资的大贾,骨子里飘摇着一角书生忧伤的青袍。脉脉氤氲的旧书香。烟雨的春日,携一壶淡酒泛舟湖上,啊你想象不出那有多美。绰的眼睛,水晶双瞳也迷离着江南烟雨。乡愁与天生善感的秉性,他喜欢品味并享受着自身的忧郁。他说,红袖楼头美人一曲清歌如珠玉散落,江南的名花翰墨风流,名花名士相和,一段段哀艳传奇。她们敏捷的才思压倒须眉,那是九天上瑶池里的仙葩。
  绰以悠长蔓延的声调讲述着江南。江南的美人。那些娇小轻盈洁白若无物的女子,每走一步环佩叮当印下一篇平平仄仄的诗行。平平仄仄的旧时光。绰沉溺于自己的嗓音中一波三折,不醉无归。江南你家乡来的花雕酒,温一杯,慢火细焰,且让我素手轻传与你饮尽这玲珑好么。绰。他醉了,玉山颓倒,带笑带泪长吟着烂熟于心却一无用处的前朝文字,给一个不能够懂得的青楼女子听。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绰半倒在舱中锦榻上金尊泼洒,淋漓了一身琥珀色的沉醉。衣上酒痕诗里字,谁是谁的凄凉意,绰,我不懂得。我只是你买下的欢笑不是吗。点点行行的家国恨,飘零情,少年残断的旧恋,你心中所有的一切我无须懂得。我是红鸾禧的红姑娘,在这毒辣而喧闹,拥挤而辛香的五光十色的岭南城市之中,与你肌肤相贴,口舌传递。身体的慰藉最直接,绰,这个城市我们都是它的异乡人。你又何必问,我的心。

…鹊桥仙 

回复'14':绰。我不是可替英雄揾泪的那双翠袖。你也不是英雄。一面太贵重的玉壁它永不可能成为兵器。宝光温润如恒,早已失却棱角。良玉好诗,以含蓄敦厚不露锋芒为上品我不是不知道。绰啊。你已不能改变。舟行珠江,这里的丝竹永远喜气洋洋。你听那旋律。绰。我只是一个不知亡国恨的女子。在这江上,对你,犹自唱着后庭花。很久以来我像个行尸麻木而自私,被内心一股藤蔓绞杀,被欲海困住。除了自己我不知道还可以关心什么。就让我们莫问明日阴晴,且尽杯中酒,这一线晶亮的流光。醉的是生梦的是死,生死原来不抵醉梦。绰呵,我温玉般的良人,就让你我彼此互为一脉风月,迷离忘了其他。这里不是你醉吟中的西湖,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没有吹起青衫袖的杨柳风。
  我在那丝竹声中轻伏胸口拭去他衣上的酒痕。剥一枚荔枝,玉润清甜,含于口中相喂。他张口接了,舌尖欲拒还迎,在甜汁中轻轻一勾,挑起心痒难搔便离去。他来不及捕捉,像只蝴蝶逗引蕊珠萌动。绰啊,让你采尽我的芳华,可知有时花蝶颠倒,我也可以调弄于你么。花心轻坼,露滴牡丹开。
  妖精。他惊喜地轻唤。不准他蠢动,红唇半启,按住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另一枚水晶般甜美的果儿滑入咽喉。良人,是你教予我念,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那么就让我香津作引喂你这迷魂的甜药,教你在这异乡,不辞长恋我裙底帐边。
  他翻身漫过我。就在舟中荡漾着云雨。他这样细致会得调弄,轻重疾徐,浅深吞吐。酥软就像身下隔了舱板的水,随着动作一圈一圈涟漪弥漫开来。绰他永不急燥。情欢中的女人是雨前青嫩尖上尖的茶,滚水一泡就老了。他说。女人是具名琴,绷得太紧弦会断。鸾凤和鸣不应有变徴之声。他享受女人与他自己,玉体融融。
  小桃。他这样唤我。他说这名儿令他想起家乡三月枝梢上桃花的蕾。缀在嫩绿之间,春风吹着个个分明。明艳的颜色,开足了就轻淡些。绰说,小桃,你何必懂得诗文。
  何必比拟那些江南名妓。你是真正的女人知道么。真正的女人,本身就是诗。小桃,你不必去懂。绰保养如脂玉的肌肤半褪半掩在我身上。他又曼声把那首乐府古歌吟去。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小桃,你是哪里人?
  我没有故乡。绰。来,嘴张开,再喂你一枚多肉多汁的甘甜迷药。忘了这个问题。绰,我真的,没有昨天。我只是红鸾禧的桃金娘,你掌心轻绽的小桃。很久以前,我已经没有别的名字。
  在这繁华拥挤的燥热之城。我遗忘了所来之路。那些过往啊所有的过往它都只能成为发生在我心里的叙述。关于昨天。我像一只蝴蝶,从一个怀抱,扑到另一个怀抱。所有的记载与年轮,韶华底下的皱纹,都只在,我心里。
  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绰,你念的什么样的忧伤,我不懂。你这玉壁般的男子,我这三月桃花的女子,就让我们这样寂寞地拥抱吧。还能要求更多吗。还能要求,什么呢。在这异乡的河流上。
  每一次他离开总流露出不舍,但他从不提起关于赎身的话题。我总是到处跑,其实,即使可以跟你天天厮守在一起,我亦不想。小桃,我宁可花费九成的时间来想你,这样那一成的相聚才格外甜美。我害怕太快磨蚀掉你给予我的感觉。你知道吗。
  绰亲吻着我的额头说。这样的珍惜你,所以不能把你放在身边。你是否明白。小桃。我挽着他的手送他出门,香屑布满红鸾禧门前小径,老鸨讨好豪客从来不惜工本。绰紧紧地抱我一下,登上七香车。小桃,等着我,办完事情回来找你。
  我尽一个爱宠的本分无限依依地送我的恩客离去。每一次,离去又归来,带着他对我不变的惊羡与疼爱。我的千姿百态,看不够。如同床第间莹白的身子熨贴抚摩,他要我,还要,还要,总是不够。呵眼下这是一个心甘情愿要我的男人不是么。眼下,我是他心尖儿上春风吹绽第一朵桃花。
  这样的珍惜你,所以不能把你放在身边。绰。你的话我信不真也不想信真。九成相思,一成相聚,不管你心中它是否真能相抵。我不是商人妇却也轻言别离。不在乎究底你会给我个什么结果,这红鸾禧是我安身立命的所在。绰,小桃只是你眼下的爱宠。我是名花倾城,你不过是夜深持烛而赏,一段迷惑的流连。老鸨为绰对我的迷恋且喜且忧,担心着我调唆他赎了我去失掉一棵元宝树。她旁敲侧击,女儿呵,绰爷可真是疼你呀。投石入水,波澜无起。我自顾梳挽着方便就寝的家常髻,换上丝料水衣躺在今夜空闲了一半的合欢床。洗去一切脂粉膏沐,我纯白的容颜翻身向里就不愿搭理这口口声声唤我女儿的妇人。那是我亲生母亲给我的脸,她不配对着它唤女儿。
  老鸨狐疑离去,讨好地为我掖好被子。她忍受我的高傲与冷淡只因绰从不匮乏的大笔金珠,比一个头牌姑娘的拿捏架势更值得笑脸相对。绰包下我所有的寂寞与欢笑,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以巨资买断半张空着的合欢床。绣被春暖,一半儿入梦一半儿闲。他指尖轻扣雕花床栏,并蒂双莲的图案,似吟似唱。
  小桃,给我留着这半张被。
  是的绰。我给你留着。


…鹊桥仙 

回复'15':四、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

  黔夜。穿一种洋布料做的亵衣把玩一柄如意,衣质胶黄,玉质透明。老鸨子忽然在楼下高喊,哟,连爷,你舍得回来啦。锐声刺耳,正是喊给我听的,呼应她以前曾说过的甩掉这个男子,一个酒囊饭袋,一个靠女子倒贴来生活的废物。我披上件衣裳走出去,看见他烂醉如泥,我讨来块湿毛巾给他敷脸,被双手臂猛的抱住,如昔不变的蛮力。连酹,气息似数罟,率性却自私。我的手陷进他的浓发,一片子夜的丛林。他还是黝黑,健壮的,只是更容易醉,作恶又不彻底。他说,我想你。很轻很轻,但我听见了,手指在他的嘴唇来去摩挲,他含住它们,像个饥渴的婴儿。
  老鸨子惊乍起来。天啊!快松口!这给绰爷见了怎么得了!
  连酹的眉头纠结起来。他叫喊道!滚开!那声音透着疲软。他扭头时,我得以看见右耳上的新穿孔,银环上的刻花不是别的,它叫桃金娘。傅玑之珥。小粒宛珠是花心。他在提醒自己时刻铭记住我,在之后每次离去都一样,怀揣着我的卖身银,花费在身上钻出印记。本性难移。
  嘘……酹……安静些……囚柙虎犀,为情所困的神农,安静些。于是他沉沉睡去,眼角有颗水珠,流星般坠入发线,留下一条像蜗牛爬过的痕迹,闪光,晶莹。多美丽的谎言,不使人感动他不会罢休,我只能装作没看见,从他的怀抱里抽身。
  我是随俗雅化,佳冶窈窕的女子,独来独往。
  匆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从远处压过来,好像天神在动怒。闪电,白色柱状的光剑,电母寂寞了,在此时她想惩罚谁,又是一道银霹雳。我捂住耳朵逃上船,掀开竹帘,空无一人,莫非小奴们都躲去吃酒了。呼哧,恶狠狠的喘息声,谁,我吹燃火引走入船厅,桌椅散倒,停在那儿的是一匹骏马,哪来的?轰,雷声,不免让人骇怕。马套着缰绳我想伸手去牵,猛的,楼上有人高喊:别碰我的纤离。
  谁?如此耳力,如此感应,微毫洞悉。绰?是你吗?不会,那声音明亮如洪钟。颤巍巍扶栏而上,手到之处有血迹,火引子晃动一下熄灭了。谁?我愈害怕就愈好奇。在亲眼所见的那刻,恍惚了,风满楼船雨欲摧,手持短剑的金甲神背对着我,电闪雷鸣中,宛若乘霆而下的天将,斜背箭囊。他转身,在瞬逝的电光里,我们彼此看清面容,异域的缠头,他是蒙兵,汉土上的一等人,粗重的眉色和深邃、犀利的眼睛。
  他喊,阿缟。扑倒在我的身上,口中满是酒气。阿缟是谁?我来不及问也无处可逃,他的手臂比连酹更强壮,凸起的肌肉像钢铁。好重的身子啊,他扯开我的衣领,露出肩胛,微厚的嘴唇在颈项里吮吸亲吻,我抽出一只手来想推开那轮廓刚毅的脸孔,手腕里抹过薄荷香油,他抬起头来,在电光下再一次打量我。
  不,你不是阿缟,你比阿缟更美丽,美人,你是谁?告诉我,快说,否则我杀了你。这暴戾的男子诚实、直接、狂躁、不善言辞。我忽然得意的浅笑,原来我识人的本领精进许多,我知道,他舍不得杀我。
  将军啊。我叫作桃金娘。
  桃金娘?阿缟……桃金娘?阿缟……他突然被自己弄糊涂了,反复念这两个名字。我想离开他的身子,却被压得更紧,他抓住我的肩膀,像扑食的雄鹰,他说,不管你是谁,不准逃跑,我要你!他撕我的衣裳,手指的力量不顾深浅,我只得突然环住他,乘他愣怔时再温柔的回应,吻住他,用舌尖沿那仿佛青石雕成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和浑厚的嘴唇,我故意加重气息,娇喘着哀求,用无限绵柔的声音。
  将军。您是不坏的金刚身子,桃金娘却是盈盈弱柳经不起狂风骤雨,请你疼爱我,轻一些,再轻一些,好么?一字一句,颤音入骨。
  他为此迷醉,力量轻缓下来。口吻却依旧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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