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风起云落·大角-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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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我有这个。”向瓦牙得意洋洋地从脚边一个麻布袋里拖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柄绿色的弓,精密的金线花纹在阳光下闪得耀眼,牛筋制成的弦在呼啸的风中微微颤动。一瞬间里,他以为向瓦牙把挂在无花果树上的弓给偷来了,但它看上去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它有些旧了,拊手上的绿漆有点脱落,而挂弦的弓梢则因为经常摩擦而发黑了。
风行云压低声音说:“你拿了你爸爸的弓——这可就不是被你爸打烂屁股的问题了。”
“没事,他们得忙上好几天几夜呢。我们快去快回,他发现不了的。再说了,这才够刺激呢——”
风行云盯着向瓦牙的脸,嘴角慢慢地裂到了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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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 本章字数:1734 更新时间:2003…5…10)
那天傍晚时候,鬼鬼祟祟的两名少年带着麻袋,躲躲闪闪地走向森林。为了在林中不至迷路,他们决定沿着一苇溪回溯而上,但为了避开村里人,他们得先绕上一段路。
他们在小溪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那儿正是他们处死蛮族男孩的地方。黄昏将尽,周围的景色一片死气沉沉,落日的余晖在河对岸呈现出一片橘黄色。
村里还活动着的人都在另一头忙着。四周太安静了,一个人影也没有。风滑过林梢,仿佛一个庞然大物。我战抖了一下,但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孤独感使他不寒而栗的。这种感觉又细微又无法形容,它无影无形,但在他内心深处扰动着。
风尖利地响着,带来一股尸体的气味。高处仿佛传下来吟叹之声,令人寒毛倒竖。风行云抬头看见此刻那尸体黑黝黝地依旧悬挂在树梢上,跳着神秘的舞蹈,轻飘飘地仿佛没有重量。
他发觉向瓦牙紧紧揪住他的胳膊,几乎掐了进去。
“没事的,不过是具尸体。”他说,一边打开麻袋的口,用手紧紧地抓着袋口以防被风吹乱,“我们把它拿出来吧。”
向瓦牙没有回应他,却猛地往后一跳,几乎被一丛灌木绊倒。那儿,在树的阴影下面,站着一个人。
风行云看到那边树下一个人,孑然孤立。那人身着一件深色的带风帽的罩袍,背负着一件长长的青布包袱,正望着天边那即将消失的棕黄色的余晖。他的罩袍风帽被风吹得掀开向后时,风行云看到下面的脸又老又苍凉,只有在无穷无尽的路上经受过那无穷无尽的风霜的脸,才会带上那种沧桑感。
他站在那儿的模样使人感到害怕,仿佛一棵被火烧过的干枯木桩矗立在地上,仿佛一块磐石,或者一座山,或者任何一种时间的流逝对其无法起到影响的物体一样立在那儿。
风行云握紧手里的弓,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来。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刚觉得有一点害怕,他就会捏紧拳头,跳出去面对它。他们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然而那老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在那似的。
“哦。”那老人背向着他们说,“是两名偷偷溜出家门的小伙子。你们好准备出远门吗?”
“你怎么知……我们只是在附近转转。”风行云立定了脚步,他用胳膊把向瓦牙推在自己的身后,虽然还有些残存的害怕,但他们的好奇已经盖过了恐惧。
老人回过头来望着风行云。他有着满脸胡须,那部胡须别有特色,两腮之处是花白的,篷篷地向外怒张,让他看上去总有些怒气腾拔;于下颔骨处却已经全白,松软下来垂落在胸,让他看上去安详宁静。他的眼睛里有一点晶光让人不安,它锐利得刺透了风行云的瞳孔,并且直透过后脑,让他的五脏六腑剥落淋漓暴露在呼啸的风中。风行云面对着他,心中浮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宽阔的水流——它舒缓地流淌着,向芦苇丛生的河岸,向默然不动的大地展示裸露着一切。
“羽人哪,”苍老的男子专注地看着他说,“有很多人踏出自己的第一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将一直不停永远永远地走下去。他们如同婴儿坠地,并不了解自己将要面临一个怎么样的生涯。”
“羽人啊。”那老人在风中挥挥手,一簇蓝色的荧光在他的指间闪烁。向瓦牙又后退了一步,他们早猜到他是一位术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迎着风冲上高空,蚂蚁扑食蜂蜜一样爬满那吊钟一样晃悠着的蛮族人,把他吞噬了。光芒消退的时候,蛮族人的尸体也随着不见了。
此刻,风在他们的耳旁像龙一样咆哮着。合香树的树叶仿佛不胜风力,雨点般地下坠,堆积在他们脚下,淹没了他们的脚踵,小腿和膝盖,树皮开裂,风行云和向瓦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巨大的树缝中步出了那具年轻蛮人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他想要些什么呢?”老人在一旁引诱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你将得到些什么呢?”他的声音温和又自信,仿佛老祖父对孙儿的叮咛,然而那具尸体如此地近,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它的脸。它的脸格外地苍白,那里的前额裂开了,却没有流血,蛆虫在脸颊上爬来爬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它的嘴咧开着,牙齿龇着,像一个一个歪歪扭扭的墓碑。那幽幽的绿光,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少年。风行云忍不住将头转向一边,看向其它地方,结果他看到四枚箭棱从那名蛮族男孩的胸口突兀出来,在那儿闪闪发亮,仿佛钉错了位置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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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 本章字数:3274 更新时间:2003…5…10)
寒气从脚底下慢慢升起,让他们簌簌发抖,但是风行云还是控制着自己,坚持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向瓦牙却惊呼了一声,几乎跪下地去。风行云捏紧了拼命挣扎的向瓦牙的胳膊,拉着他站直。他怎么知道,他的伙伴看到了蛮族少年的尸体幻化成了一位姑娘,她那淡金色的秀发像一团云垂在肩上,灰褐色的眼睛那么迷人,突然间,秀发脱落,皮肤枯萎,干瘪的脸上疙疙瘩瘩地满是皱纹,像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地图,还有香料和用特殊草药处理过的腐烂的裹尸布的味道……此刻,她正向瓦牙伸出一只干枯变形的骷髅的手……
“不要奇怪,孩子。”那老人用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向瓦牙,仿佛知道他看到的一切,“时光会改变我们所热爱的一切。”
向瓦牙打了个寒战,看清了眼前依旧是那位死去的蛮族男孩。
“我没想过自己会飞。”那蛮族男孩伊哑着嗓子说,“我只想要长大,想要饱食,想要骑一匹快捷的烈马整日奔驰,”僵尸慢慢道,“我何曾想过会有一天这样高高地晃荡在树尖上,享受这露白风清,明月孤影呢。”
蓄积的雨水化成两道水珠从它凹陷的眼窝中流出,“不要去那林子里。 我看到了,你们的命运比我还要悲惨,” 它的嘴唇青紫,像风中的叶子一样颤动了起来,它紧盯着风行云说,“我看到了,你的头上悬着那柄剑,它将要落下,切开你的肋骨,刺入你的心脏,好象炽热的铁条刺穿你的眼球——”
风行云听着僵尸的不祥预言,不自禁地捏紧了自己的双拳,他想起过去听人说过的一些食鬼术士的传说。“你是在骗人,”他说,大胆地直视那老人,“这是幻术,死去的人不可能再说话,他已经死了。”
那老人带着赞许的语气哈哈大笑:“别害怕,小兄弟,它确实能告诉人们某些他们不知道的事,但你也不用太害怕它预言的那柄剑——每个人的头上都有这把无比锋利的铡刀,而大部分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风行云看看眼前的尸体,又看看那位老人。老人的目光锐利如针,胡子下面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笑容。风行云终于提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食鬼者吗?” 食鬼者是这片大陆上最令人生畏的术士,谁也说不错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何处,然而他们惯于同死尸或怨魂打交道的秉性确实让人退避三舍。
那老人哈哈一笑,尸体僵住了,仿佛苍白的木偶一样不动。他捋着胡须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位相剑师,我走遍七州四方,替人相了无数的剑了——小伙子,把你的剑拿出来看看吧。”
“我没有剑。”风行云局促不安地说,他转动着手腕,拳中握着的只是那柄老旧的绿弓。
老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惊异的神色:“呵,你没有剑?”他踏前一步,贴到少年人的脸前,“你没有剑?”他问道,突兀地伸出手捏住了风行云的胳膊。风行云觉得那只蒲扇般的大手骨节突出,像河滩上的石子一样硌人,他缩了一下肩膀,最终忍耐着没有闪开。
老人的那只大手从上到下捏了捏他的胳膊,风行云只觉得仿佛听到袖子上挨到烙铁一样嗤嗤作响,“怎么会这样。”老人喃喃地说,他沉吟着抬起了头,是夜云淡风清,星乱如麻,无数苍白闪亮的星星棉絮一样相互牵拉挂扯,那颗看不见的黑暗星辰正在大地的另一侧升起。“怎么会这样?”老人低声自语,“双月相扰,郁非显现,血影互撞,土门大开——天下有祸了。”
“我?——”风行云狐疑地问,“你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抓着他肩膀的手指越来越紧,仿佛一道铁箍一样,老人的目光中精芒大盛,仿佛要噬人般吞吐不定,让风行云害怕。向瓦牙也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对,他踏前了一步,捏紧了拳头,拿定主意,只要老头稍有不对,就要冲上去助老大打架。那老头虽然行事怪异,毕竟年纪大了,他们两个打一个还是颇有胜算。只是那具一旁呆立不动的尸体颇为让他忌惮,不知会不会参战张口咬人。
过了良久,老人的目光才渐渐缓和。他放开了风行云的胳膊。向瓦牙暗暗舒了一口气,又往后退了一步,以离僵尸远点。老头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天空,用一种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口气说道:“若非你头顶上还有那颗星,今夜便会毙命于此——”向瓦牙哼了一声,待要回嘴,却看见风行云脸色凝重,伸了两只胳膊痴呆了一般立在当地动弹不得,数行冷汗正从他的额头上涔涔而下。
“老大。”他低声喊道,害怕那老头偷偷对风行云下了什么毒手,伸手猛拉了几下风行云的后襟。
那老人哈哈一笑,又咳嗽了两声,他的身子佝偻起来,回复到一副老象中。他拍了拍风行云的肩膀,他的眼睛一转,方从百里千里外回过神来。
“别怪我多嘴,年轻人,”老人说。“如果真的要去蓝媚林,那就装满你的箭壶,闭上你的眼睛,用你的心灵往前看——然后,带上它吧,会有用的。”
他一刀割下了那具蛮人尸体的首级,将他塞入风行云的手中。
“你现在走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还有————”
“什么?”
“别忘了你的剑。聪明的人会把剑藏在鞘中,你也应该学会把它藏好。”
“剑?我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现在走吧。”老人转头看了看那具依旧僵立不动的无首尸体,道:“此物灵中有怨,留此无益,我还是将他带走吧。”他从腰间提起一只葫芦大的皮囊,迎风晃了一晃,风行云和向瓦牙只听得耳边轰隆一声响,皮囊暴涨数尺,将尸体一口吞下,眨眼复又还原,只是内中青光隐见。
那老人转身便行。转眼空地上便寂静无声,连风也停息了。此刻空地上那棵脱光了叶子的苏合香树颇为古怪,仿佛一位披头散发的黑色老女区映衬在星空下。
“我们要回去报告吗?”向瓦牙惊魂少定,“这老头疯疯癫癫,不会是蛮族人的探子吧?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尸体变成了,变成了……真是吓死我了。”
他看了风行云手里的头颅一眼,突然蹲在地上呱呱地吐了起来。“有没搞错,我们真的要带这东西进林子吗?”
那头正散发着一股吹拂不去腐败的恶臭,俎虫在他的眼窝和耳朵孔中钻进钻出,仿佛来到一处无忧的乐园。
“我们真的要带着它吗?”瓦牙一边吐一边抬起无辜的眼神看着风行云说。
风行云像捏着老虎尾巴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头提起来看了看,吐了吐舌头:“那死老头就送这个给我们做临别留念,我看还是不要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咬人,把它背在背上,突然咬我一口怎么办?”
那脑袋突然哼了一声,反驳道:“你的耳朵很香么?凭什么指望我去咬它?”
风行云像烫了手一样把头抛了起来。
“哎呀,哎呀,哎呀。”瓦牙连着哎呀了三声,蹲在地上窜了出去三尺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