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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192裸阳-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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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去的话,你会不会去掉那个灰色的边框?”贝莱望着那幅抽象派肖像说。

  她嫣然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喽!”

  他们离开房间时,那幅光图仍然留在那里,贝莱的灵魂如同囚禁了般被紧紧关在灰色的城市中。

  贝莱有点发抖。他的身体接触到流窜的空气,感觉有些凉意。

  “你冷吗?”格娜狄亚问他。

  “先前我没有这种感觉。”贝莱喃喃说。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还不算真的冷。你要不要加件外套?机器人很快就可以拿来。”

  “不用,没关系。”他们沿着一条铺有碎石的小路向前走,贝莱问,“这就是你以前和李比博士散步的地方?”

  “哦,不是。我们是在远一点的田野那边散步。在那里,你偶尔可以看到机器人工作,也可以听到动物发出来的声音。不过我们还是在屋子附近散步吧,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你要进屋子里去呀。”

  “还是万一你厌倦和我见面?”

  “这不会困扰我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头上隐隐传来叶片沙沙的响声,触目所及都是黄色和绿色。空中微微响起一阵啼叫,接着是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到处都有阴影在移动。

  贝莱对这些阴影特别有感觉。有个阴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形状看起来像是个人,他一移动,阴影就跟着他移动,令他觉得很恐怖。当然,贝莱听说过影子,他知道影子是什么。可是城市里到处都是间接照射的灯光,他从不曾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影子。

  贝莱明白,在他身后的是索拉利世界的太阳。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去看它,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广阔的空间、寂寞的空间,他觉得空间似乎要把他吸进去一般。贝莱想,他正走在一个星球的表面,周围可远至数千里,空间大得可以数以万光年计。

  为什么他会着迷地去想这种寂寞呢?他不要寂寞。他只要地球、只要温暖,只要和挤满了人的城市长伴左右。

  这种想像并没有令他舒服一点,他又试着去想像纽约的情景,想像那嘈杂的、人满为患的纽约。可是,他发现自己意识到的全只是索拉利世界这个安静的、冷空气四窜的表面。

  贝莱不自觉地靠近格娜狄亚,直到距离她不到一公尺时,才发现她一脸惊愕。

  “对不起。”他马上道歉,并且立即退开。

  她喘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走这边好吗?也许你想看看花圃?”

  她所指的方向正背着太阳。贝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格娜狄亚说:“再过些日子,气候会变得很好。我可以在温和的天气里跑到湖边游泳,不然就在原野上拼命地跑,然后高高兴兴地倒在地上,静静躺着不动。”她低下头,看看自己,“但我现在这身打扮使我不能这么做。身上穿着这些东西,我只能散散步。你知道,我只能端庄地走路而已。”

  “你比较喜欢怎么穿?”贝莱问她。

  “最多只穿背心短裤。”她大叫着举起双臂,好像已感觉到她想像中的那种自由,“有时候我会穿得更少,也许只穿一双凉鞋,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接触到空气——噢,对不起,我冒犯你了。”

  贝莱说:“没有,没关系。你和李比博士散步时穿什么衣服?”

  “各式各样的衣服,看天气怎么样。有时候我穿得很少,但是,你知道,那只是以影像跟他在一起而已。我真的希望你能了解。”

  “我了解。那李比博士呢?他也穿得很少吗?”

  “约丹穿得很少?”格娜狄亚笑了一下“噢,不。他总是很严肃庄重的。”她扭曲着脸,装扮出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半垂着眼睑,两颊凹陷,把李比外貌的特色全表现了出来。贝莱对她的模仿能力不由得暗声叫好。

  “他讲话的方式是这样的,”她说,“亲爱的格娜狄亚,关于第一级电位对正电流的作用——”

  “他和你谈的就是这些?谈机器人学?”

  “差不多是这些。噢,你知道,他对这些东西是很认真的。他总想教我机器人学,而且永不放弃。”

  “你学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学到。对我而言,这种事简直就是太复杂了,有时候他会很气,每次他气得骂我的时候,如果我们正好在湖边,我就会跳进湖里,用水泼他。”

  “用水泼他?我以为你们只是以影像会面呢!”

  格娜狄亚纵声大笑:“噢!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地球人!我用水泼他的时候,他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是在他的业地上。水根本不会溅到他身上,不过他还是会躲来躲去的——你看!”

  贝莱抬眼望去。现在他们已经绕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有些小砖墙,隔出一个装饰用的水池。空地上整整齐齐地种满了各式花卉。贝莱看过胶卷书,知道这些植物叫作花。

  这些花卉有点像是格娜狄亚创作的光图,贝莱想,可能她是受到花卉的影响才创造出光图。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花。放眼望去,触目所及尽是红色、黄色的花朵。

  贝莱转头四下张望,眼角瞥见了太阳。

  他不安地说:“太阳快下去了。”

  “现在是下午,”格娜狄亚一边大声说,一边跑向水池,坐在池边的石椅上,“来这里,”她向他招手叫道,“要是你不喜欢坐在石头上,你可以站着。”

  贝莱慢慢走过去:“它每天都这么低吗?”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如果这个星球在转动,那么太阳在早晨和下午的时候一定都低低垂在天边,只有中午时才会高挂在头顶上。

  尽管他这么告诉自己,但他仍然无法改变这一生对太阳的印象。他知道夜晚的存在,他可以体会到夜晚时太阳在地球另一面,他和太阳之间隔着一个厚厚的地球,这可以保护他。他也知道云的存在,还知道一种灰蒙蒙的东西可以把户外那些无边无际、丑陋可怕的景象隔离。但只要一想到星球表面,他脑海中出现的永远是太阳高悬,大地一片刺眼的光。

  他转头迅速望了太阳一眼。“如果我决定逃离户外,不知道离屋子有多远?”他想。

  格娜狄亚指指石椅的另一端。

  贝莱说:“这样不是离你太近了?”

  她两手一摊:“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真的。”

  贝莱面对她坐下,避开阳光。

  格娜狄亚向后靠着水池这边,随手摘了一朵杯形的花。这朵花的外表是黄色的,里面有白色的条纹,一点也不鲜艳。她说:“这是本地的植物。这里的花卉大多来自地球。”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朵递给贝莱,新折断的花梗还在滴着水。

  贝莱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你把它弄死了。”

  “不过是一朵花罢了,这里还有成千上万朵呢。”她说。贝莱正要把花拿过来,格娜狄亚突然将它抽回,两眼瞪着他:“你在暗示,我既然能弄死一朵花,就能杀死一个人?”

  贝莱柔声安抚她:“我没有暗示什么。这朵花可以让我看看吗?”

  其实贝莱并不真的想摸到这朵花。它是生长在湿地里的花朵,还带着一股泥土的气味。这些索拉利人实在令人纳闷,他们和地球人接触甚至彼此接触时都那么小心,为什么接触到肮脏的泥土却反而如此不在乎?

  贝莱用食指和拇指夹着花看。这朵花的花瓣像是一种薄如底片的组织,每片花瓣都是从共同的基部向上弯曲,形成花杯。花心有块突起的白色东西,湿湿的,还长有细细的黑毛。风一吹过,这些黑毛就会抖动。

  格娜狄亚问他:“你有没有闻到花的气味?”

  贝莱果然闻到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他倾身凑近花:“气味很像女人用的香水。”

  格娜狄亚高兴得拍起手来:“真像地球人!你的意思是说,女人的香水味就像这样?”

  贝莱有点懊悔地点点头。他对户外越来越厌倦了。阴影越来越长,地面越来越阴沉,但他还是决定不能示弱。他要消除令他的肖像光图黯淡失色的灰色光块。他知道这么做有点逞

  匹夫之勇,但他非如此不可。

  格娜狄亚把他手上的花拿走。贝莱很高兴地松开手。她缓缓撕开花瓣:“我想,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味道。”

  “这要看她用的是哪种香水。”贝莱不太热情地说。

  “想想看,人和人能够靠得那么近,还可以闻到对方的体味……我不擦香水,因为没有人能靠我那么近,除了现在。我猜,你一定常闻到香水味。在地球上,你太太总是和你在一起,对不对?”她把花瓣撕成一片一片,撕得很专心。

  “她没有总和我在一起,”贝莱说,“我们不是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可是你们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而且只要你想要”

  贝莱打断她:“你想,李比博士为什么要这么费心教你机器人学?”

  那朵被撕碎的花现在只剩下花梗和花心了。格娜狄亚捏着花转来转去,最后把它扔掉。花梗在水池里飘浮一阵便沉下去了。“我想他要我做他的助手。”她说。

  “他曾经这么对你说吗,格娜狄亚?”

  “到最后才说的,伊利亚。我想他对我不耐烦了。总之,他问我对于从事机器人学的工作有没有兴趣。当然,我回答说,我认为这是最无趣的工作。结果他很生气。”

  “从此他就再也不肯和你一起散步了?”

  “大概吧,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想我伤了他的感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说,你在此之前就跟他提过你和达尔曼博士吵架的事了?”

  格娜狄亚的手紧紧捏成拳头,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她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很不自然地提高了声音:“什么吵架?”

  “你和你丈夫吵架。我知道你恨他。”

  她的脸扭曲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愤怒地瞪着他:“谁告诉你的?约丹?”

  “李比博士向我提过这件事,我认为他说的是事实。”

  格娜狄亚吃了一惊:“你仍然想证明是我杀死他的。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你只不过是——是一个侦探而已。”

  她举起拳头,贝莱等待着。

  “你知道,你无法碰触我的。”他提醒她。

  格娜狄亚垂下手,无声地啜泣起来,然后把头转开。

  贝莱低着头,闭上眼睛,把那些令他心慌意乱的长长阴影关在眼帘外。“达尔曼博士并不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对不对?”他问。

  她哽咽道:“他一直那么忙。”

  贝莱说:“但你却是个很有情感的人。你觉得男人很有趣,是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没有办法。我知道这很恶心,可是我没有办法。这种事连说起来都令人感到恶心。”

  “可是你却向李比博士提到这件事?”

  “我总得做些什么,约丹又和我很接近,而且似乎并不介意,跟他谈一谈让我觉得好受一点。”

  “这就是你和你丈夫吵架的原因?因为他很冷漠、不热情,所以你很愤怒?”

  “有时候我的确很恨他,”格娜狄亚无奈地耸耸肩“他只是一个好索拉利人,我们又没有被分配要生——生——孩——”她说不下去了。

  贝莱等她把话说完。他觉得腹部好冷,户外的空气紧紧压在他身上。等格娜狄亚的抽泣声逐渐平息之后,他尽可能柔声问道:“你有没有杀他,格娜狄亚?”

  “没——有!”她说。接着,她好似内心所有的抵抗力似乎全都被磨光了一般,突然说,“我没有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

  “那请你现在告诉我吧。”

  “他死的时候,我们正在吵架,吵的总是那一些。我对他尖叫怒骂,他却没有回嘴,他几乎什么话都不说,可是这让情况变得更糟。我好生气、好生气,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老天!”贝莱的身体微微一晃,他赶紧望着那令他感到可依靠的石椅,“你说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死了。我不停尖叫,机器人赶来——”

  “你杀了他?”

  “我不记得了,伊利亚。如果我杀了他,我会记得的,对不对?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好害怕、好害怕。伊利亚,请你帮助我。”

  “不要担心,格娜狄亚,我会帮你的。”贝莱有些晕眩,他想到凶器。凶器到哪里去了?一定被人拿走了。果真如此,只有凶手才会拿走凶器。在案发后,格娜狄亚马上被人发现在现场,所以她不可能拿走凶器。那么凶手一定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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