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裸阳-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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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说:“噢。”
“我指的是过去的文化、地球古代的历史。你是地球人,当然是知道的。”
“我看过一些书。”贝莱谨慎地回答。
“那你是了解的。”
贝莱其实并不了解,他说:“奎马特先生,让我说明一下我要的是什么。我要你尽可能告诉我,索拉利世界为什么和其他的外世界这么不一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机器人?为什么你们的习俗会这样?如果你觉得我好像是在转移你的话题,请见谅。”
贝莱的确急于改变话题,讨论索拉利世界和地球文化的异同,只会令他集中精力在这上面。但这可能会花费他一整天的时间,而没有使他获得任何有用的资料。
奎马特笑着说:“你想比较索拉利世界和外世界的文化,不是索拉利世界和地球的文化?”
“我了解地球,先生。”
“随便你。”这个索拉利人轻轻咳了一声,说,“你介意我把椅子完全转过去背对你吗?我这样会更——更舒服一点。”
“随便你,奎马特博士。”贝莱口气僵硬。
“好。”奎马特说。一个机器人在他的低声命令下,帮他把椅子转了过去。这位社会学家背对着贝莱,避开了贝莱的视线后,他的声音增添了活力,连音调也变得深沉有力。
奎马特说:“索拉利世界在三百年前开始有人居住,最早殖民来此的是奈克森人。你熟悉奈克森世界吗?”
“不太熟悉。”
“它和索拉利世界很近,大约只有两个秒差距,事实上,索拉利世界和奈克森世界是银河中两个最接近的星球,也是两个有人的星球。在还没有人类居住之前,索拉利世界就已经有生物了,极适宜人类殖民。当时,对人口爆满、难以继续维持适当生活水准的奈克森世界而言,索拉利世界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贝莱打断了他的话:“人口爆满?我还以为外世界都在控制人口呢。”
“索拉利世界是在控制人口,但其他的外世界没有那么严格地控制人口。在三百年前,奈克森世界的人口已经有两百万了。由于人口太多,他们必须对每个家庭所拥有的机器人数量加以限制。于是,某些富有的奈克森人就到土地肥沃、气候温和,而且没有危险动物的索拉利世界来建造避暑别墅。
“那时候的拓荒者要回奈克森世界很简单,但他们可以在索拉利世界过他们想过的日子。他们可以想用或者觉得需要用——多少机器人就用多少机器人。此外,他们的业地也可以想要多大就有多大。索拉利世界很空旷,空间不是问题,再加上机器人的数量并没有受到限制,所以开发土地的劳动资源也不成问题。
“机器人越来越多,每个都配有无线电联络装备,这便是我们著称的机器人工业的滥觞。我们开始研制各种新的机器人、新的装备、新的功能。文化支配了发明,我想这句话是我最先说的。”奎马特得意地咯咯笑道。
椅背后,有个机器人在贝莱看不见的某个动作命令下,给奎马特端来一杯饮料。这杯饮料和贝莱先前喝的饮料很像。机器人并没有端饮料给贝莱,贝莱也决定不向他们要了。
奎马特继续说:“那些来自奈克森世界的拓荒者,显然都发现在索拉利世界生活的好处。索拉利世界变成了时髦人居住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奈克森人在这里建立家园,索拉利世界成了我所说的‘别墅星球’;越来越多的拓荒者终年留在这里,而让他们的经纪人代为处理他们在奈克森世界上的产业。他们在索拉利世界建立了制造机器人的工厂,同时开发农场和矿场。他们制造的产品数量已达外销标准。
“总之,贝莱先生,这情况如果持续一百年,那么索拉利世界就会变得像奈克森世界一样拥挤了。如果找到这么一个新世界后,却又因为缺乏远见而失去它,那实在既荒谬又令人惋惜。
“我不用多说什么复杂的政治问题了,总之,索拉利世界终于设法获得独立,而且不必打仗就成为独立的星球。我们生产各种特殊功能的机器人以满足外世界的需求,这使我们在
争取独立时得到许多友谊与帮助。
“独立后,我们最关心的就是不要让人口超出合理的范围。我们控制移民、控制生育,并增加多样多量的机器人来照顾我们的一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贝莱说,“索拉利人为什么不愿意彼此见面?”他不太高兴奎马特避开正题,却转而详细说明索拉利世界的拓荒史。
奎马特转头从椅角偷偷瞄贝莱一眼,随即回过头去:“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他说,“我们的业地太大了,动辄两万多平方公里,当然,那些最大的业地尚有许多荒废的地区。我的业地虽然只有两千四百多平方公里,但全是良田沃土。
“总之,一个人社会地位的高低决定了他所拥有的业地大小。在一片所谓的大业地上,你可以漫无目的任意走动,但却不可能走到你邻居的业地上并且碰到他。你明白吗?”
贝莱耸耸肩:“我想我明白。”
“总之,我们索拉利人以见不到邻居为傲。此外,我们在机器人的照料下在自己的业地内就可以自给自足。我们没有必要和邻居见面。这种不愿见人的现象,导致影像观看设备的发展日趋完美,而影像观看设备的功能越完美,人就越不需要和邻居见面了。这是一种不断增强的循环作用,一种反馈作用,你懂吗?”
“嘿,奎马特博士,”贝莱说,“你不必用如此简单的方式跟我解释这些,我虽然不是社会学家,但大学时好歹也修过一些基本的社会学课程。当然,我上的只是地球的大学。”贝莱勉强加上最后一句话,免得人家以同样一句话回敬他,徒然受辱。“但数学方面的事我懂。”他又说。
“数学?”奎马特的声音尖锐起来,隐隐流露出不屑。
“呃,我说的不是用在机器人学方面的数学,那个我是外行。不过社会学上的各种关系我还搞得清楚。譬如说特拉明关系式我还挺了解的。”
“什么关系式,先生?”
“也许你们用的是别的名称。我指的是特权的便利与非特权的不便,两者之间的关系式以微分……”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外世界人的语气既严厉又专横。贝莱愣在那里,沉默下来。
难道他不晓得?要学会如何掌控人们且能避免其不满,就必须了解特权与它所导致的不便这两者间的关系。假设某人专用一间个人私用间,结果造成X个人在外面等候,那么,这X个人同时遭雷电击中的几率,则可借由特拉明关系式计算出来。X的值在两个已知的条件——环境和人性——的变化下,产生一定的变动。不了解特拉明关系式,就无从掌握这微妙的变化。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一个只有特权而没有导致任何不便的星球上,特拉明关系式可能就变得毫无用处了。也许他举错了例子。
贝莱再试一次:“嘿,先生,对你们这种不愿见人的偏执为何日甚一日有定性的了解是一回事,但这无益于我的目的。我要知道的是关于这种偏执的分析,这样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反应。我要说服别人像你一样和我见面。”
“贝莱先生,”奎马特说道,“你不能把人类的情绪当成正电子脑的反应来看待。”
“我没有说要你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机器人学是一种演绎性科学,社会学是一种归纳性科学,这两者都应用到数学。”
一阵静默后,奎马特颤声道:“你刚刚承认你并不是社会学家。”
“没错,不过别人告诉我,你是社会学家,而且是这星球上最好的社会学家。”
“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社会学家。你甚至可以说,这门科学是我发明的。”
“哦?”贝莱有些犹豫了,要不要问他下一个问题呢?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无礼,“你看过这方面的书吗?”
“我看过奥罗拉世界的关于这方面的一些书。”
“你看过地球上的书吗?”
“地球上的?”奎马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根本没想到要看地球上的科学书籍。呃,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嗯,我很遗憾。我原以为可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些明确的资料,有助于我和别人面对面谈话,不必——”
奎马特突然发出一阵隐约的怪声,像喉咙里哽着什么似的。接着他所坐的那张大椅子向后滑动,“砰”地一声倒下。
一阵慌乱中,贝莱听见他闷声冒出一句“对不起”,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贝莱扬扬眉毛。老天,这次他到底说错了什么鬼话?又做错了什么事?
他正打算站起来,脚还没伸直,一个机器人就走了进来。
“主人,”这个机器人说,“我奉命前来通知你,我的主人等一下会来观看你的影像。”
“观看我的影像?”
“是的,主人。你现在也许想喝点饮料吧?”
贝莱的手肘边多了杯粉红色的饮料,还有一碟热烘烘香喷喷的各式点心。
贝莱坐回去,端起饮料小心翼翼地浅尝一口,然后喝了起来。那碟点心摸起来硬硬热热的,入口即化,里面的馅虽然有点烫,却软滑无比。贝莱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他怀疑可能是索拉利世界特产的香料或调味料。
他不由得想起地球上限量生产的酵母食物,不知道仿外世界风味的酵母产品有没有市场。
突然,奎马特出现在他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次奎马特居然是正面对着他,不过四周的墙壁和地板却与贝莱房里的布置不一样。现在,奎马特坐在一张比较小的椅子里,嘴角的笑容加深了脸上那些细细的皱纹。矛盾的是,这却让他看起来更年轻,显得神采奕奕。
奎马特说:“真是抱歉,贝莱先生。我原以为我能忍受亲眼见到你,事实却证明这只是我的幻想。我早就快受不了了,你的话更让我完全失控。”
“哪句话,先生?”
“你说,和别人——”他摇摇头,舔了一下嘴唇。“我还是不说比较好,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你那句话让我想到我们互相呼呼吸着对方吐出来的空气,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外世界人仿佛又身临其境,吓得整个人都缩起来,“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
“我不晓得我有没有这么想过。”
“那似乎是一种很脏的习惯。刚才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脑中马上就浮现这种景象。虽然我没有正面对着你,但我们毕竟共处一室,你肺里吐出来的气一定流到我这边,进入我的肺里了。因为我这个人很敏感,所以——”
“老天!”贝莱说,“你们索拉利世界的空气岂只经过我,它还曾经经过千千万万个人的肺,曾经经过动物的肺,甚至鱼鳃!”
“这倒是事实,”奎马特悲哀地搓着脸,“我最好别想那么多。不过你就在这里,我们呼吸时会让我有一种极其接近的感觉。现在我以影像和你会面,就使我觉得安心多了,这实在令我很惊讶。”
“但我们还是在同一幢屋子里,奎马特博士。”
“所以我才会说,这种安心的感觉真令我惊讶。虽然我们还是在同一幢房子里,但以影像会面,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至少现在我知道和陌生人见面是什么感觉,这种事我再也不干了。”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在进行见人的实验?”
“我想我可以称之为实验,”这个外世界人说,“虽然只是出于一个小小的动机,结果也很令人困扰,但却很有趣。这是一次很好的实验,我也许会把它纪录下来。”
“纪录什么?”贝莱觉得莫名其妙。
“我的感觉啊!”奎马特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贝莱。
这真是答非所问,总是在重复这种游戏。贝莱叹口气:“我会这么问,是因为我以为你有什么可以测定情绪反应的仪器,诸如脑波扫描器之类的东西。”他望望四周,没看到这种设备,“也许你有一台不用插电的袖珍型脑波扫描器,我们地球上还没有这种东西。”
“我相信我不用仪器就能测出自己情绪的性质,”这个外世界人坚持说道,“我的情绪已经够明显了。”
“是,是,当然,可是在定量分析方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奎马特暴躁地打断贝莱,似乎恼羞成怒了“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其实就是我自己的理论,这不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是我很引以为豪的——”
“到底是什么,先生?”贝莱问。
“就是索拉利世界发展文化的态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