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 - 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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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之十三:公元549年夏,在建康军民死亡十多万人之后,原东魏大将侯景攻入台城。八十六岁的一世英杰梁武帝后悔自己引狼入室,当时,他身边无一侍从,独自躺在净居殿的草席上,多病口苦,无人答应。凄惶之下,连声“嗬嗬”,含恨而死。
场景之十四: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篡取北周帝位,把自己年仅十岁的外孙小皇帝宇文衍杀掉后,又遍诛宇文氏皇族,共计杀掉北周文帝子孙二十五家,节闵帝及明帝子孙六家,武帝子孙十二家,数千凤子龙孙,一时之间,屠戮殆尽。
场景之十五:公元589年,隋军共近百名大将、兵卒五十二万人,在晋王杨广统领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建康。南朝最后一位文人帝王陈叔宝与二妃仓皇入井,成为隋军的俘虏,中国重新进入了大一统时代。在数十万隋军蜂拥渡河时,秦淮河竟一度滞塞不流,正应了预测大师郭璞“淮水绝,王氏灭”的预言。由此,延亘数百年的门阀世族制度,也如玉树后庭花一样,终于“花开不复久”,走到了尽头。
上述种种,似幻似梦,但全都是历史真实的瞬间!
中华盛事的胎动期(2)
时间黯淡了不尽精彩,流年老去了多少英雄,但两晋南北朝时代中华大家庭那些未经雕饰的、人性化的、非戏剧而恰恰又是最戏剧化的出出“大戏”,不由让我们对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产生无尽的神往之情。
在长达三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只有西晋王朝有幸“享受”过短短三十七年的暂时统一,其余时间内,中华大地一直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共出现过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割据政权。数百万胡族民众涌入中原,无数北方汉族人口流寓江淮以南地区,各种阶级关系、民族关系达到了崭新的重组。士族门阀经历了从巅峰到谷底的过程,中华民族的血肉交融也在这一时期攀升到一个高潮。
两晋(十六国)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痛苦、最黑暗的时期。同时,它又是中国古代一个伟大的英雄时代,文明的崩溃总会带来“时势造英雄”的必然后果。西晋的灭亡,虽然使黄河流域跌入了血海深渊,各个少数民族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烽火处处,但也最终在最大程度上促成了中华历史上的第一次民族大融合。胡族新鲜的文化和尚武精神为中华民族精神血脉中增添了勃勃的活力,为中华文化增加了无与伦比的新鲜因子,并为日后隋、唐的盛世大一统奠定了丰厚的民族心理积淀。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伟大时代,鲜卑子、汉家儿、羌中杰、氐族雄、羯族豪、匈奴英,弯弓走马,飒爽俊逸,玄言味永,飞鸿荡天,真个是精彩绝伦,让人叹为观止。在这样一个使后人屏息凝神的伟大时代,出现了那么多英雄、豪杰、骚客、奸雄、懦夫、贤媛,他们共同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世间大戏。台上戏是先离后合,与台上之戏不同,世间戏却是先合后离,辛酸处处,血迹斑斑。
同时,在这充满血与火的三百多年间,却又是中华民族精神大丰收的年代。千山竞秀,万壑争流,佛教、道教、儒教、玄学、法家、名家以及其他各种学派争奇斗艳,百花齐放,标新立异。文学流派五彩纷呈,宗教艺术大放奇葩。舞蹈、音乐、绘画、书法、雕塑均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在这个思想最解放、个性最张扬的美学高峰期,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之际,让人在赞羡之余对这个伟大时代那令人窒息的美艳绝伦不得不拍案叫绝。
为了避免像一般的断代历史书那样用枯燥的事件依时间顺序刻板地书写“流水账”,笔者力图以鲜活的、另类的角度,以描写历史存在的真实个人来带出历史事件的独特手法,撷取两晋南北朝中最具戏剧性的人物和历史事实,串珍珠般把此段历史缀连在一起。
同时,笔者以新颖、独特的楔入点,使得各个王朝的重要人物在叙述中有主次分明、安排合理、梳理精密之感,鲜明地展现两晋南北朝时代的独特脉络。此外,由于本书涉及面十分广博:历史、人文、诗歌、经济、文学、战争史、官职录、称谓录、历史地理、人物源流等等,繁而不芜、精而不碎、亦庄亦谐、旁征博引。
笔者想呈献给读者的,是一部以人串史、以人物烘托事物的崭新内容和形式的断代史,这种新颖独特的历史写作方式迄今为止可以说是笔者的新发明。这种独辟蹊径的历史写作方法,既能避免一般历史小说注水猪肉般不必要的“虚构”,又能比偏倾学术化的历史研究著作看上去更加生动、有趣、平俗易懂。
历史不是死亡的人与事物,历史不是年代、数字、人名、名词解释的干燥混合体。如果写者能达到“精致地写作”,读者能够进行“趣味地阅读”,我们就会得到一种在沉睡的历史深处突然发现珍宝奇物般的超乎想像的惊喜。
是为序。
梅毅(赫连勃勃大王)
hlbbdw@163
2005.9.1
三分一统晋业兴
——晋武帝时代的大好局面
魏晋风度,听上去似乎那么令人向往——竹林七贤,刘伶醉酒,阮籍傲歌,嵇康抚琴,王衍清淡,名士风流,人物俊爽。但真正掀开那一页厚重的史书,更多的是刀与火的杀伐,是泪与血的呻吟,是奸谋的肆行与忠义的沦丧。西晋司马氏在太康元年(280)俘孙皓三分归一统,结束了自董卓之乱长达91年的分裂。但是,天不祚晋,晋武帝没有选对继承人,他的白痴儿子晋惠帝袭位,土木偶人一样,任由黑丑娘们儿贾南风乱政,骨肉相残,朝局紊乱,很快就导致了血雨腥风的“八王之乱”。人民死伤无数,兵戈相接不歇,中原板荡,重堕分裂,兵来马往,杀戮循环,生灵涂炭——“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晋朝司马氏得国,同曹魏差不多,“欺他寡妇与孤儿”。但曹操、曹丕父子英雄,芟夷群雄,一统北方,使弱汉得以苟延残喘,如同摘下一颗自栽果树的果实,安享帝座,还能让人信服。司马懿受魏明帝把臂相托,老家伙装病、装傻、装老年痴呆,趁机干掉曹魏宗室曹爽,从彼时起,祖孙三代一直把持国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奸雄生奸雄。魏元帝咸熙二年底(265),司马炎在老爸死后不久就篡位,建立晋朝,史称西晋。
魏朝末年,三国时代的老英雄们早已病死、战死。蜀国更是在诸葛亮死后政事紊乱,扶不起的刘阿斗只能在邓艾奇兵压境下携城投降。吴主孙皓暴虐,群下离心,王濬楼船排江来,金陵王气黯然收。晋武帝太康元年(280),降孙皓三分归一统,晋朝终于正式结束了汉末三国以后分裂的局面。“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矣”。晋武帝并非胸怀大志、深谋远略的雄才之主,也就是运气好,该赶上的都让他赶上了,NFDA2人走狗屎运。但凡事泰极否来,“帝既平吴,专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万人。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竟以竹叶插户,盐汗沥地,以引帝车,而(皇)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交通请谒,势倾内外”。
皇帝好色,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罪恶。但中后期皇宫内的后宫佳丽人数竟超出万人之多,确也显示出这位皇帝的“色劲”太过头了些。当然,灭蜀平吴,天下一统,确实是不一般的宏兴伟业,天时地利人和加上亿万种偶然聚集到一处才能实现。司马炎毕竟是俗人一个,缺乏帝王应有的深思熟虑和“万世帝基”的远图,衰亡之征,已露端倪。
但说句公道话,司马炎虽逼魏帝曹奂禅位,但他本人却不失厚道,降主如刘禅、孙皓,前代主如曹奂,都是锦衣玉食好宫殿、好仆婢丰厚供养着,未曾加以残害。对于忤意的臣下,武帝也有容人之量。太康三年,司马炎在南效行祭祀礼后,兴致不错,便问身边陪同的司隶校尉刘毅:“朕与汉朝诸帝相比,可与谁齐名啊?”刘毅不假思索,回道:“汉灵帝、汉桓帝。”司马炎吃惊大过生气,问:“怎么把朕与这两个昏君相比?”刘毅说:“桓、灵二帝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皆入私门,以此言之,还不如桓、灵二帝。”司马炎闻言大笑:“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固为胜之。”由此,可见晋武帝的大度和厚道。
晋武帝统治中后期,国家无事,文恬武嬉,奢侈无度,大臣何曾“日食万钱,犹曰无下箸处”。其子何劭更是有样学样,“食之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吃顿饭就过万钱,由此推断,可以想见这些人的豪奢。《世说新语》中集有《汰侈》十二则,专讲晋武帝大臣的纸醉金迷、竞相斗富的荒唐生活,现摘取数篇,可从一个小小的侧面窥视当时诸人的荒唐和奢靡: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王导)与大将军(王敦)尝共诣崇。丞相素不善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着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做贼。”
武帝尝降王武子(王济)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NFDA3,以手擎饮食。蒸豚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豚。”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王君夫(王恺)以NFDB2米糒澳釜,石季伦(石崇)用蜡烛作炊……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币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
(《世说新语·汰侈第三十》)
石崇连杀自家劝酒美女,王济用来作菜的小猪用人奶喂养,王恺、石崇斗富更是千古穷奢极欲的典型,用麦芽糖水涮锅、以蜡烛当柴作饭的荒谬,恰似以美钞点香烟,是种没有任何意义、只求扭曲快感的变态浪费!“侈汰之害,甚于天灾”。晋武帝自己就是顶尖级好色之徒,加之当时纵欲主义流行,整个社会从上到下都处于狂迷放纵的气氛之下。
大好江山谁承继(1)
——晋武帝的生前身后事
晋武帝在位后期,继承人问题就成为关键大事中的关键。
自魏文帝曹丕设“九品中正制”后,士族门第积年以来不仅在政治上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也成为上层统治阶级联姻所考虑的最关键指标。门第清望,成为高级士族缔结姻亲的首选。继司马师娶东汉名儒蔡邕的外孙羊氏女为妻,司马昭娶魏朝名儒王肃长女王氏为妻后,司马炎也聘弘农华阴高族杨氏女为妻。晋武帝“长发委地,姿容甚伟”,皇后杨艳“少聪慧、善书,资质美丽”。就这样一个强强联合的夫妻,共生下三子三女。其他都不错,唯独太子司马衷生下来就傻乎乎,智商比白痴稍稍高些(晋武帝长子司马轨早殇)。
从医学、遗传学角度讲,司马炎与杨艳都很健康,晋惠帝司马衷也有一子四女,个个都聪明伶俐。中间就惠帝一个低智商,很可能是他妈怀孕过久或出生时产婆太紧张从产道拎出时磕碰了这位大胖小子的脑瓜子,使真龙儿变成傻龙子,贻祸匪浅。
虽然帝王父子不像寻常父子在一起吃住,但司马炎也深知太子司马衷脑子有些问题,平素见面时小哥们痴愚的举止和呆滞的眼神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太子爷脑袋肯定进过水。司马炎并不缺儿子,几乎是儿子成群,他共有子二十六人。“八王之乱”中的三王(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允、成都王司马颖)以及后来的晋怀帝司马炽都相貌堂堂,智商超出常人。武帝与杨后夫妻关系不错,他回宫后,表示皇太子不堪继奉大统,想换个儿子继统。杨后闻言大惊,劝说:“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从封建宗法制度来说,皇后此话大有道理,但任由自己的大傻帽儿子坐储君这个位子,实在是妇人之见,没有任何远虑。晋武帝耳朵软,经皇后一劝更不想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