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 - 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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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渊,字元海,匈奴冒顿单于直系后裔。
东汉末年,羌渠单于被杀后,其子于扶罗自称单于,率几千骑逃入汉地,恰值当时董卓之乱,他就趁机狂掠太原、河东地区,并在河内地区驻屯。于扶罗单于死后,其弟呼厨泉单于得立,以于扶罗单于的儿子刘豹为左贤王。这位左贤王,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刘渊的父亲。
曹操分南匈奴为五部,刘豹得为左部帅。在《晋书》中,刘渊以字称,皆为刘元海,这是因为《晋书》是唐朝大臣编撰,为避高祖李渊的名讳(另一位羯族皇帝石虎被统称为石季龙,因为李渊他爸叫李虎)。
群“狼”的缘起(2)
刘渊自幼居于汉地,深受汉文化熏陶,从小就刻苦好学,师从上党名儒崔游,学习《毛诗》、《京氏易》、《司马尚书》等汉族传统典籍。由于出身将种,他还特别喜爱研读《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等与征伐相关的权谋兵书。“《史》、《汉》,诸子,无不综览”。可称是高度汉化的匈奴人。“七岁遭母忧,擗踊号叫,哀感旁邻,宗族部落咸共叹赏”。如此“孝道”,也显示出刘渊这些匈奴人的道德礼仪近乎完全汉化。
青年时代,刘渊就有大志,常对同门学习的汉人文士讲:“吾每观书传,常鄙随陆无武(汉朝文臣随何、陆贾),绛灌无文(指汉朝武将周勃和灌婴,周勃曾受封绛侯)。道由人统,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于是他发奋习武,“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本来就是尚武的匈奴王族直系后代,五部又多善骑射之人,刘渊习武,肯定是水到渠成的易事。不仅文采风流,又有一身好武功,才兼文武,刘渊在当时不啻为人中之龙。
由于世为匈奴贵种,刘渊的遗传基因非常优秀。他“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当心有赤毫毛三根,长三尺六寸”。晋人喜从一个人的相貌判断将来运数,好几个相士见到刘渊后,都大惊说:“此人相貌非常,吾所未见也。”太原大族王浑也深叹刘渊一表人才,并命其子王济拜见刘渊。
曹魏咸熙年间(264—265),刘渊作为“任子”(即少数民族贵族子弟在京城做“人质”)在洛阳居住,当时司马昭就很器重他,常邀之入府做客。
晋武帝受禅后,时任晋朝大臣的王浑就不停地在晋武帝面前荐举刘渊这个“半老乡”。晋武帝召见刘渊后,“大悦之”,对王浑的儿子、自己的女婿王济说:“刘元海仪容机鉴,虽由余、(金)日襌也比不过他啊。”王济应答说:“圣上所言皆是,但刘元海的文武才干远远超出由余和(金)日襌两个出身异族、辅佐汉室的古人。陛下如果能派他去平吴国,肯定能马到功成。”
听到王浑、王济父子的荐举,晋武帝自己又对刘渊有很好的印象,一高兴还真要下旨派这位匈奴人去带兵平吴。幸亏当时的大臣孔恂、杨珧很有政治远见,谏说道:“刘元海之才,确实超出常人。陛下如果给兵不多,不足以成事;如果授之以威权,恐怕他平吴之后,肯定自立为王,再也不会北渡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真的以其匈奴本部交由他统领,凭借朝廷威名外讨,为臣真为陛下寒心!”“帝默然”,没再坚持。由此,刘渊的第一个“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后来,关陇一带的氐族酋帅树机能反叛,晋武帝于朝中大臣间访寻谁能胜任平叛的主将。刘渊的另一位老乡、上党人李憙(时任尚书仆射)又推荐他:“陛下诚能发匈奴五部之众,授刘元海将军名号,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大臣孔恂又一次谏阻:“李公之言,只能是一患未平又生一患!”
李憙勃然大怒,辩驳说:“以匈奴之劲悍,元海(刘渊)之晓兵,奉宣国威,为什么不能平叛呢!”
孔谏对称:“刘元海果真能斩杀树机能,夺取了凉州,恐怕凉州才是真正面临大祸乱。蛟龙复得云雨,就不会再蜷缩池中了。”
“(武)帝乃止。”刘渊第二次一显身手的机会就又错过了。
受到这两次沉重打击,刘渊也真的心灰意冷。一次,以游侠著称的东莱人王弥自洛阳返乡(这王弥日后也成为晋朝一大祸害),刘渊于九曲之滨为王弥饯行。几巡酒后,刘渊哭着对王弥说:“王浑、李憙两位是我的老乡,多次在皇上面前举荐我,却招致谗毁之言。其实我本来就没有当大官的打算,二公好心却成坏事,惟足下(王弥)您深明我心!自今以后,我恐怕要老死于洛阳城内,与君永诀了!”言毕,悲歌慷慨,纵酒长啸,一座之人皆为其这一番“表演”而感动。
刚巧,晋武帝的弟弟齐王司马攸当时也在九曲宴客,听见附近人声喧哗,又歌又哭又叫唤(长啸),便飞马驰近瞧个究竟。刘渊的一番言语表演皆为这位明睿聪明的王爷所睹闻。他回朝后,马上对皇帝大哥司马炎说:“陛下不除掉刘元海,臣恐并州日后不得安宁!”关键时刻,又是刘渊的老乡、晋武帝的儿女亲家王浑出面保奏:“刘元海是个厚道人,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不会有异心。我大晋现正怀远以德,怎能做出杀害匈奴入侍质子之事!”
晋武帝非宏图之君,认为王浑说得有理。刘渊又逃过一劫。
四海鼎沸时
——“八王之乱”后的天赐“机遇”
不久,刘渊的父亲、匈奴左部部帅刘豹病死。依据晋朝律令,刘渊得以返回本部,世袭左部帅之职。武帝太康末年,朝廷又拜他为北部都尉。
刘渊回到本部后,“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五部俊杰无不至者”。就连幽州、冀州一带的名儒、秀士,也不远千里,慕名而至。
晋武帝死后,外戚杨骏辅政,为了拉拢远人,树立私恩,加封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并封为汉光乡侯。晋惠帝期间,八个司马王爷以及众位勋贵各怀鬼胎,你争我斗。刘渊乘机在五部纠结人马,以观时变。惠帝元康末年,由于刘渊所部有人叛逃出塞,他被依法免官。八王乱起,成都王司马颖掌权时,也拉拢这位非常有号召力的匈奴大都督,把他召至邺城,封刘渊为“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殊不料,这位宁朔将军不“宁朔”,最后倒是“乱朔”。虽然是空号虚封,但“监五部军事”的官职是刘渊日后成功最大的基础。因为,在魏晋后期,匈奴的什么左贤王、什么右贤王的封号其实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已经在岁月的流逝和晋武帝的威权下成为装饰品了。
刘渊当时在邺城“做官”,眼见晋朝宗室相伐,天下动荡,心中窃喜,只是身在汉地,不敢有太大动作。
中原大地板荡之时,居于汾水流域的匈奴五部蠢蠢欲动。刘渊的堂叔祖刘宣秘密召集五部上层贵族,对当时的情势发表意见,准备见机起事。“我们匈奴先人(南匈奴)与汉朝约为兄弟,荣辱与共。自汉朝灭亡,魏晋代兴,我们匈奴族人只有虚号,没有实土之封,虽号称王族世家,和普通百姓编户没什么区别,想想真是屈辱呵。现在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正是我们兴邦复业的大好时机。刘元海姿器绝人,为超世人杰,正是兴复大业的最佳人选。”于是,五部贵族上层秘密盟誓,推举刘渊为大单于,并暗派匈奴族人呼延攸到邺城,把五部盟誓的事情通报给刘渊。
刘渊听说自己已被五部暗中遥尊为大单于,欣喜过望。但他仍不动声色,假称五部族人有丧事,向成都王司马颖请假,说自己要回部落参加葬礼。司马颖当时没答应。倒不是这位司马颖王爷多聪明,有先见之明,而是当时各王之间争斗激烈,他太想把刘渊留下来当帮手了。
眼见不能成行,又不敢贸然私下逃归,刘渊便让呼延攸自己先回去,让刘宣等人召集五部并诱引宜阳诸部胡人,齐集兵马,打着声援司马颖的旗号,准备伺机兴兵。
晋惠帝永安元年(304),自我膨胀的司马颖在邺城宣布自己为皇太弟,废掉侄子司马覃的皇太子位号,这下给东海王司马越以口实,双方开打。荡阴一战,司马颖得胜,把惠帝老兄掌握于自己手中,高兴之余,他又加封一直在身边出谋划策的刘渊为冠威将军。
司马颖没高兴多久,与司马越近宗的晋朝宗室、并州刺史东赢公司马腾和安北将军王浚起兵攻打司马颖,率鲜卑、乌桓等十多万人,直扑而来。
强敌来逼,“貌美而神昏”的二十郎当岁王爷司马颖不知所措。
刘渊乘机进言:“现在二镇跋扈凶猛,有甲士劲卒十多万人来攻,恐怕都京宿卫军士抵御不了这些强寇。请殿下允许我只身返回五部,带匈奴五部之兵杀返,以赴国难!”
司马颖迟疑。“匈奴五部能保证发兵吗?即使五部兵能来,王浚等人率领的鲜卑、乌桓士兵劲速如风云,五部兵能打得过他们吗?……我想护卫皇帝返归洛阳,避其锋锐,再传檄天下,以逆顺制之,不知君意以为如何?”
面对这位大敌当前只识“驼鸟政策”的成都王,刘渊心中十分瞧他不起。但为了自己能顺利返回五部之地,刘渊仍一脸虔诚庄重,一面给司马颖戴高帽,一面“深忧王事”地出主意:
“殿下您乃武皇帝亲子,对帝室立有殊功,威恩光洽,四海钦慕,谁都想为您效命献身啊!有您的命令,五部会闻命而动。况且,王浚竖子,东赢公是王室疏宗,这两个人怎能与殿下您争锋!殿下您千万别离开邺城,兵马一动,示弱于人,又怎能到得了洛阳呢。即使能到洛阳,威权也不在您手中了。鲜卑、乌桓虽号称悍勇,但比起匈奴五部还差得远。希望殿下您镇抚士众,安静以待,我返回五部后,发二部兵击东赢公司马腾,再发三部兵进攻王浚。如此,这两个鼠辈的首级,不久即可传至邺城!”
司马颖闻言大悦,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
简言之,几个司马宗室王爷少不更事,纷纷外借鲜卑、乌桓、匈奴雇佣兵来参加“内战”,这些人狼子野心,谁又能真心为了司马家事而效身投命呢。
蛟龙终归大海。刘渊一回到左国城,刘宣等五部贵族马上奉上大单于尊号,建都离石,拥众五万。
“天赐”的帝业
——匈奴人的复“汉”大业
司马颖这厢,果然草包。王浚所率鲜卑大军一到,司马颖一败涂地,裹挟着大傻皇帝司马衷南逃洛阳。
已是“大单于”的刘渊此时闻讯,叹骂道:“司马颖不听我言,一战即溃,真是昏庸的奴才!但我和他有约,不可不救。”刚刚摆脱司马氏控制,惯性思维下刘渊起先还真想再扶司马颖一把,想派属下二万余骑进讨鲜卑。
刘宣等人马上阻止他,劝道:“晋朝无道,一直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我们匈奴五部。现在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鱼肉,是上天给我们匈奴人光复大业的机会。违天不祥,逆众不济。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望大单于三思!”
刘渊何其聪明之人,马上借坡而下,他叹言道:“你说得太对了。帝王之业怎有定数呢。大禹出于西戎,(周)文王生于东夷,天授有德之人啊。现在我们有强兵十万,皆可以一当十,鼓行而摧灭晋朝,有拉朽摧枯之势!做好了可成汉高祖的大业,做不好也不失曹魏的霸业。”言至此,老谋深算的刘渊沉吟片刻,半自言自语半对在座五部匈奴豪酋说:“以光复匈奴大业为名,晋朝人是不会响应我们的。汉朝享有天下日久,恩德结于人心,当初昭烈皇帝(刘备)以区区一州之地(蜀),也能抗衡天下。依名分讲,我是汉室之甥,当初与汉朝约为兄弟,兄亡弟继,合情合理。”
于是,刘渊称汉王,在晋惠帝永兴元年(304)于左国城登基,建号元熙,依据汉制建百官。这样,刘渊就成为十六国第一个政权的创始者。现在看来可笑的是,刘渊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假模假式地真以汉朝后嗣来立国。“乐不思蜀”且安然而死的刘禅做梦也想不到,在他死后几十年,竟有个匈奴“孙子”打着他的旗号在汾水流域光复“大汉”,阿斗裤裆再不紧,也不会漏出这么一个大略雄才的孙子。这,真是个历史的大幽默!
刘渊立国未久,西晋宗室、东赢公司马腾派将军聂玄征讨,双方于大陵激战。此役,匈奴五部兵大显神威,击败聂玄的晋军。司马腾惊惧之余,忙率并州两万多户仓皇奔走山东。刘渊乘胜,遣其族侄刘曜,一举攻克太原、屯留、长子、中都等地。
转年,刘渊打败司马腾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