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胆雄风-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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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兄似乎懂得不秒,贵姓?”伙计脸色一变,正式盘道。
那边城里,指真定卫城。
总爷,是平民百姓对现职军人的总称,官是将爷,兵是总爷,后来老总的轻视性称呼,
源出于此。
玄女坛,指附近三府那些女人们,所建立的秘密香坛不敢称教称门。
四年前唐赛儿造反,自称佛母,也没称教,却打出佛门弟子的旗号。结果,她失败了。
结果,南北两京以及天下各地,数万和尚尼姑,全被捉送京师(南京),逐一严弄拷
问,清查余党,坑死了不少和尚尼姑。
所以,逃匿的余党改佛为道,香坛供九天玄女,对外称玄女坛信众。
“在下石勇。”他胸有成竹,神色泰然,“公孙三爷的朋友,早两年曾经替在下打点过
一些事。三爷既然要晚些来,我等他。”
“石兄需要什么周转?”
“换一些银钱,用庄会票换,一些宝钞折现。也许,换进山的路引。”
“这……”伙计一楞,“庄会票你可以到城里钱庄换呀!京都四大钱庄,在这里都有分
号。”
“这里的分号,不敢付银子,必须由公孙三爷出面暗中打点,才能兑换银子。” 那
时,严禁使用金银,商家由钱庄所开具的庄会票,也明白地以银钞为单位。
比方说,一千两银子,票面写的是宝钞一千贯,但另设暗号,必须由可靠的人暗中承
兑。如被查出,大面额的死路一条。谁胆敢使用一钱银了了,抓住了罚钞一千贯。
大明宝钞大量贬值,即将成为废物。永乐大帝朝廷的库存,全被永乐大帝花得一干二
净。结果大量印宝钞,通货膨胀得极为惊人,目下已实际贬值八至十倍,一贯的宝钞,仅值
一百二十文制钱左右。
在市面卖物品,有一明两三种暗价格,已是公开的秘密,连官府也不想追究。三种价格
是宝钞、制钱、银了了,大家心照不宣。
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四百文左右。一贯宝钞,可换制钱一百二十文左右。
银了价值最高。制钱是大量使用的通货。因此生意人的钱袋,重得让人受不了。
带银子又怕被抓,带宝钞又没有人要,说苦真苦。
宝钞还不至于成为废物,因为朝廷规定税赋需缴宝钞三成,以便维持流通。宝钞唯一的
用途是缴税,因此有人暗中大量贱价收购宝钞。
曹世奇毕竟不是本地的龙蛇,终于被伙计听出破绽。
公孙三爷虽然是本地的地头龙,但还没有左右本地钱庄的实力。
“我替你找人打点。”伙计说,面向低垂的内帘,打出几种手势。
“谢谢。”曹世奇客气地道谢。
出来了两个人、三个人、四个……
片刻间,围上了八个,气氛一紧,八双怪眼狠盯着他,所有的人皆抱肘而立,衣内有匕
首一类的短家伙,像八头猛虎盯着一头羊。
“诸位,在下此来是诚意的。”曹世奇平静地说,将腰袋往桌上一搁,“生意不成仁义
在,平心静气谈谈,对诸位并没有损失,就算在下闯错了门,诸位仍可权衡利害决定摆平之
道。” 打开腰袋,取出一叠庄会票。四卷沉甸甸、每卷一百张一贯面额的宝钞。
过来两名大汉,取过庄会票逐一翻视。
是京都盛源钱庄的庄会票,限京师各府分号承兑,面额目三十贯至五十贯;另有兑银的
暗记,共二十六张。
如果换成制钱,得要两个人挑。而四百张宝钞,仅值三十余两银子。
“事情办妥,全是你们的。”曹世奇收敛了笑容,虎目中冷光湛湛,“皇帝不差饿兵;
在下不是不上道的人。我要和有份量的大爷谈谈,公孙三爷当然是在下要会晤的大爷,谈不
拢摆不平,我再听诸位的高见,任凭诸位摆道,三刀六眼在下奉陪。” 如此高的花红,
所要办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一分钱一分货。
他能找到门路进来,就表示是行家,凭这些钱和票,他有资格与任何龙头大爷平起平坐
谈买卖。
话说得客气,骨子里强硬。
八大汉你看我,我看你,委决不下,被这些银票吓了一跳,当然也知道所要办的事,有
高度的危险性,怎敢乱作主张? 这些地方龙蛇,为了十文八文钱也会打破头。
龙头大爷的家里,能拿出百十两银子的人就没有几个。其他混世的泼棍,有钱压袋的也
屈指可数。
“公孙三爷今晚可能出不了城。”那位留了络腮胡的大汉,将庄票和宝钞装回腰袋。
“那我明天来,白天。”曹世奇将腰袋在腰间拴妥,有走的意思。
“他不会见你。”
“等公孙三爷决定,好吗?”
“我就可以作得了主,三爷会听我的。”大汉拒绝的态度相当坚决,“你是一个来历不
明的人物,我得为三爷安全打算。”
“好吧!我去北关外,找赤练蛇丁威二爷。丁二爷虽则人手不足,但他敢做敢当,足智
多谋,而且很贪,水里火里他不会退缩。”
他要走,两名大汉移步挡住了他,怪眼彪圆不住阴笑,拦阻的意图十分明显。
“不要这样。”他顺手抓起茶壶,举至口边,“不是强龙不过江。各位,我无意扮过江
的强龙,能和和气气办妥的事,决不说一句有伤和气的话。但不论办任何事,我都会把可能
的危险计算在内。作最坏的打算,如果必须扮强龙,我会毫不迟疑张牙舞爪。”
“嘿嘿嘿……你以为你的爪牙得?”大汉的巨爪徐徐伸出。
“一定利,非常的锋利。”利字声落,嘬口一吹,茶壶突然成为碎屑,在怪响声中飘
坠。
这表示他一面说话,一面可凝聚惊世的内功,不需事先摆姿势运气行功,随时皆可发出
石破天惊的内功,把这种瓷烧的中型茶壶吹成碎屑。
八大汉骇然变色,不由自主各向后退了两步。
如果被吹上一口气,哪有命在?
“退!”门口传来沉喝声。
八大汉如逢大赦,惶然急退。
鱼贯进来了五个人,领先那有大爷的气概,豹头环眼,身材如铁塔。
“阁下是示威来的?”这人沉声问。
五个人都佩刀,威风凛凛。后面四个大汉像随从,更像保镖打手。
“来读买卖。”曹世奇知道来人是谁了,“尊驾想必是公孙三爷了,在下专程前来求见
洽商的。尊驾这几位兄弟忠心耿耿,怕尊驾受到伤害,不但声称可以作主拒绝会见,更意图
想打发在下滚蛋。经过详情如何,可请你这位兄弟说。”
“不必说了。”这人摇手冷笑,“在下授权让他们作主的。最近我忙得很,时衰鬼弄
人,楣事一箩筐,委实无法抽身与人谈买卖。”
“在下……”
“我是公孙季。”
“在下慕名……”
“是你自己走呢?抑或要我派人把你丢出去?”
人多势众,自然气大声粗。
曹世奇先前所说的话,不但含有激将成分,也有讽刺味,在强者耳中,实在听不顺耳,
才因此断然拒绝商谈,下逐客令口气强硬,显然有恃无恐。
做不成买卖,希望已绝。主人既然不客气,没有好来好去的打算,客人就用不着保持礼
貌,必须扮过江的强龙了。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利诱失败希望已绝,威迫是最后手段啦!
“是哪一位能把在下丢出去?”曹世奇脸一沉,踢凳移位,“生意不成仁义在;阁下却
浪得虚名不上道,你该客气地送我离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血纠纷。哼!你不是一个有担
当的一方之豪,只是一个下三槛的混世三流货色而已。”
公孙三爷巨大的身躯向前逼进,真有几分像是小鬼压金刚气势,想利用体型优势压垮对
方,想必是浑身横练不怕对手打击。
“你认为学了几手障眼法,就敢来踢我的山门?混蛋!”公孙三爷一双巨手伸出了,像
要捞鱼,“玄女坛那些仙女的法术,也奈何不了三爷我,你……” 把吹碎茶壶看成障眼
法,不无道理。
事先在抓壶时,已将壶抓裂了,吹气时手上用劲震碎抛洒,其中一些小手法,旁人是不
可能看出破绽的。
公孙三爷来晚了一步,只看到碎屑飞散,便认为是障眼法小技巧,与玄女坛那些仙女的
法术,性质相去不远,都是诓骗愚夫愚妇的小把戏而已。
“你有罪受了。”曹世奇接下对方的话,右手一伸,抓住对方巨大腹部的一团肥肉。
他手大指长,五指像巨鹰的爪,更像大钢钩,深深钩住肥肉向内收,似要把那一团肥肉
拉脱躯体,抓扣和挤压的力道极为猛烈。
“哎……呃……”公孙三爷厉叫,双手一合,要抱住曹世奇加以撕裂。
曹世奇左手一抄,扣住了对方的左手猛扭,不但挡住了公孙三爷的右手,也迫使身形扭
转,再向前推,将上身用力往前顶。
上身扭半转向前顶,下身腹肉被抓牢往后拉。
“啊……”公孙三爷痛得厉声狂叫。
“不能上!”伙计惊叫,拦住要冲上抢救的四保镖,“你们一上去,三爷的肚子将被撕
开,不……”
“我要把他撕烂。”曹世奇凶狠地说。
“哎……啊……不……不要……”公孙三爷魂不附体,快要崩溃了。
“老兄,有……有话好说……”伙计扮中间人,可能地位不低,“三爷这几天诸事不顺
遂,心烦气燥不想再招揽是非,难免得罪所求不遂的朋友,请高抬贵手,大家坐下商量解决
之道。” 曹世奇放手将人推出,公孙三爷像倒了座山,地面似乎也发生震动,被两名保
镖急急扶起,痛得浑身战抖,无法挺立保持英雄形象。
其他两保镖与八打手,跃然欲动。主人已经脱险,保镖打手该替主人讨公道了。
“谁敢向在下动爪子,一律废掉手脚。”曹世奇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凌厉凶狠,“在下
走遍了大半壁江山,闯过刀山剑海,江湖道有我的地位,多大场面我没见过?整治不了你们
这些地方蛇鼠,我敢赤手空拳闯到你们的窝子里来?哼!”
“你……你到底……”公孙三爷在两名保镖的搀扶下,几乎说话快要断气了。
“你愿意坐下来谈?”曹世奇冷笑问。
“我……我能不……不愿意吗!”
“不能。因为你先采取暴烈行动,我已尽到礼数,你不要礼要兵,用兵解决输家别无抉
择,这道理你懂。我有权采取更为有利行动,不管你是否愿意。”
“我认了,到里面去谈。”
“就算你里面布了血池地狱,我也要进去和你谈个一清二楚。”
走道里面幽暗,天知道布了些什么陷人的机关埋伏?
如果他害怕,就不会前来丢人现眼。
人多好办事,公孙三爷人手众多,他自己有打手何镖,有许多城狐社鼠做爪牙,有亲信
的弟兄替他摆平一般事故,仅重要的事务需要他操心。
小茶馆后面,有许多连栋的房舍,大白天钻进去,也难辨方向不见天日。
每一栋房舍,皆有不同的用途。有娼、有赌、有销赃、有雇打手刺客、有银钞兑换、有
偷运盐粮……五花八门,各有专人行家负责。
向官府打通关节、盗卖军品、人口买卖……种种不法勾当,他几乎一手包办了。
他的家却不在这里,在南关外大堤的小街上。
谈判还在进行,闻警起来等候声援的狐鼠,陆续赶到各就方位戒备,随时准备抢救主
人。
半个时辰之后,曹世奇大摇大摆离去。跟踪的人仅跟了半条街,便失去了他踪迹。
屋后,两名大汉像老鼠,窜入黑影的小巷,不久便出现在东关北面半里外的护城河旁。
一人拉起水中的一根沉在河底的绳索,另一人草丛中拖出三根木头钉妥的木排,利用沉
绳将木排拉过十余丈宽的护城河,木排塞在城根的草丛中,利用飞爪爬城,消失在城内的街
巷里。
两人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注意力皆放在前面。
跟来的黑影没用木排渡河,干脆脱光游水而渡。
普通的城池,护城河或濠,通常仅三四丈,真定府城却有十余丈。能一跃三四丈的人,
到了这里也只能望河兴叹,不会水的人,更是望而却步。
南门外利用三四里宽的滹沱河做护城河,更不可能飞渡。
所以这座城撤除四座关城桥,便与外界完全断绝往来。夜间,有人守住关桥,城门也闭
上了,想进城那是不可能的事。
地方的蛇鼠,就知道夜间可从何处出入。
跟踪的黑影不需飞爪爬城,利用城根的草地做起跑点,紧冲几步扶摇直上,登上三丈三
尺高的城头。
先爬登的两个人,刚用绳下缒至城根。
公孙三爷的家在南关外,派人返家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