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倾杯-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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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间，总有一些东西不会被强迫。
如天空的日升日落，如我滚烫的心。
公孙麟
我真的把如玉宫变成一个精美的笼子，笼中，关着我美丽的小公主。
对后宫的管理，我从来用最严厉的手段，父皇说过，千万不能让妃子有机会接触朝政，她们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弄得国家一团混乱，也不能让这些宫人有机会坐大，要不然她们就会称王称霸，让整个后宫乌烟瘴气，如果连后宫都管不好，就不用提如何治理国家了。
伺候我的宫人我一个月就要换一次，决不让她们趁着与我接触较多的机会在后宫作威作福，我宁愿忍受许多不便，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宫人都做得得心应手。
至于嫔妃，我至今未立皇后，只立了地位平等的四个妃子，有需要的时候召来寝宫，而我决不会到她们的宫中去。
我也不会随便动伺候的宫人，不愿意又有女子重蹈母亲的覆辙，我永远记得母亲夜夜无望的等待，夜夜压抑的哭泣。
我在御花园的门口设了几个站枷，专门处罚那些犯事的宫人，这里面只能容一个人，手脚和头都被锁链锁住，连动弹一下都不可能，没有水没有食物，夏天烈日暴晒冬天剥去外衣享受风雪，关在里面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
所以，当我下令不准和小公主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违抗。
我以为，只要把她隔绝于其他人，她就会只对我说话对我露出笑容，可是， 她已经三天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她不愿意到里面的房间睡，困了就睡在如玉宫大殿的地毯上，我一夜夜守着她，怕她冻着怕她热到，第二天早早上朝，把所有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又赶回来陪她，我不用她明白我的辛苦，只要她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我就会很满足。
可是，她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不看我不理我不跟我说话。
我闷得快发疯了，我不容许被人这样对待。
她喜欢那一池睡莲，每天蹲在池边玩，和它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她也很闷，她从小就喜欢有人和她一起疯玩。
当她再一次把我当空气时，我怒不可遏，命令侍卫把池子填平，我微笑着，笃定地等待她向我开口求饶。
她仍然没有开口，竟然在我怀中大笑起来，泪水如两条清澈的溪流，我心头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拥有她真心的对待。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天边的夕阳，那方天空如火，灼痛了我的眼睛，我紧紧抱着她，突然想在她的肩头哭泣。
这无奈的心，何时才能有回应。
轻尘
晚霞再一次把整个如玉宫染成带着朱红的金色，让人如置身仙境，如果没有这些面无表情的宫人。
莲池填了，种了满园的桃树，是连根移植过来，桃树上果实累累，煞是喜人。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桃子，还以为非常好吃，一连揪了许多，刚咬一口，哇地一声吐出来，整张脸都扭成一团，抱着一堆桃子哭都哭不出来。
要是木兰在多好，懒洋洋躺在大殿的地毯上，我把下巴搁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用筷子戳点心水果吃。
我从来没有独个儿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以前东西缺得紧，好不容易弄到一个苹果，木兰舍不得全部留给我，我就把苹果切成很小很小的一块，端出来和她分享，我们每一块都要吃很久，久到嘴里没有苹果味道才吃第二块。
即使如此，我还是吃得比木兰多，因为她吃一点点就去忙，要我赶快吃完，不要等苹果坏掉。我等啊等啊就不知不觉吃完了，那时就发誓，出去一定要让木兰也吃个够。
如果知道出来的结果是和她分开，我宁愿在冷宫呆到永远。
大殿中一片死寂，宫人将身体藏在柱子的暗影里，没有任何存在感。我四处张望，百无聊赖，对柱子上那些张牙舞爪的龙来了兴致，一个个数去，却怎么也数不清楚，不是这边多了个爪子就是那边多了个龙头，气得我直捶案几。
“九十九条！”有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那熟悉的笑脸，兴奋莫名，张开双臂，一跃而起，直直朝他扑去。
“我的小祖宗，别这么调皮好不好！”公孙其将我接个正着，无可奈何地笑，一下下敲我的脑袋瓜，“为什么不跟皇上说话？”
“哼！”我没好气道：“他是坏人！”
哥哥哈哈大笑，“他如果是坏人，你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吗？木兰和小欢他都照顾得很好，他还在跟她们挑夫婿呢，说是一定要风风光光把她们嫁出去！”
我攀着他的手臂一蹦三尺，“哥哥，哥哥，带我去瞧瞧！”
他在我头上又敲了一记，拉着我坐了下来，轻言细语道：“小公主，你要知道，你毕竟和她们身份不同，你是皇家的明珠，是高高在上的，怎么能同侍女打成一片！你代表的是皇家，一举一动都必须有皇家的威仪，冷宫十年，你没有学到任何规矩，任意妄为，如何能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
皇家皇家，皇家的人有什么好，什么明珠，我明明就是囚徒！在高墙关了十年，好不容易出来，又被孤零零地关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我要别人心服口服做什么，我要皇家威仪做什么，我只想做自己，难道也不行？
世间的事真是不可理喻，我撇撇嘴，跟哥哥撒娇：“我不做公主成不成，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妹妹，你瞧瞧，我被关在冷宫的时候，你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就当我没出来就成了！”
哥哥拍案而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能如此糟蹋我们的一片苦心，你在冷宫十年，以为我们就过得很舒心吗！十年来，我从没放弃过找你，派出的人从漠北漠南到苍梧统统走遍，我们好不容易寻回你，你却毫不珍惜，一门心思跟皇上对抗，皇上日理万机，还在每天在你这里受气，你果然有本事！”
性情如此温和的哥哥都被我惹火了，一定是我错了！我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连忙采取补救措施，小心翼翼捧着一碟桂花糕送到他面前，对他谄媚地笑。
“真拿你没办法！”哥哥终于展颜，恨恨在我额头点了点，“以后不要跟皇上斗气，对你没好处！我会跟皇上请求，为你请些老师回来，教会你宫廷礼仪，不要到时候出丑！”我缩头缩脑，到底不敢逃跑，他出了气，把碟子端过去放下来，看到案几下的布包，席地而坐，兴致勃勃打开，不由得爆笑出声。
那包当然就是摘的桃子啦，吃又不能吃，扔又舍不得，只好先收起来，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恼羞成怒，抓了个青桃就往他嘴里塞，当然，塞完就跑。
他嘴巴正张得老大，躲避不及，刚好堵个正着，连忙吐出来，见我正冲他做鬼脸，气急败坏，抓了一把桃子来打我，我见势不妙，在大柱子之间左躲右闪，还得意洋洋地挑衅，“追不到，打不到！”
宫人窃笑声四起，我有心打破这种沉闷气氛，循着笑声而去，把几个垂手站立的宫人当挡箭牌，哥哥一追来，我就把宫人推到他面前，他气得嗷嗷怪叫，“你别跑，有本事给我站住，我非让你把这鬼东西全吃完！”
跑了一会，我气喘吁吁，冲到门口一个笑眯眯的宫人身后，谁知哥哥不知道踢到什么，一个趔趄朝我们扑来，我们三人滚作一团，宫人一骨碌起来，伏在地上道：“请公主恕罪！”
“来人！把这尊卑不分的贱人拉出去砍了！”门口传来一个让人发抖的声音，透过撞出来的满天星光，那人五官扭曲，脸色狰狞，如同地狱来的鬼煞。
哥哥一手扶住我，一手撑在地上，大叫道：“皇上，臣刚跟妹妹讲清楚道理，她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跟你斗气！是臣不对，不该跟妹妹玩耍，请放过她吧！”
皇上负手一步步踱到我们面前，每一步都似踏在我心上，他微微欠身，笑得无比凄厉：“逍遥侯，朕和公主的事情，以后用不着你多此一举！是你自己屡屡犯禁，不要怪朕不讲情面！”
宫人撕心裂肺的叫声中，我浑身战栗，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皇家威仪。
视人命如草芥的威仪。
公孙麟
三天了，我已忍无可忍！
那个倔强的小家伙，让人真是又气又恨，我心中百转千折，烦闷不已，解决国家大事都没花过这么多精神，她还真会折磨人！
我突然想起父皇和玉妃的事情，可能她继承了母亲的桀骜不驯，如果不趁她羽翼未丰好好管教，只怕以后又是另一个玉妃，可是，这小家伙软硬不吃，到底如何才能管教呢！
不对，她是吃软不怕硬，我突然想到她和公孙其言笑晏晏的场面，虽然心头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为了将来不闹出更大的事情，我忍了！
听到召唤，公孙其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进御书房就大叫道：“皇上，妹妹怎么样啦！”
我一口闷气堵在心头，良久才被强压下去，谁说逍遥侯沉稳淡定，这模样跟初出茅庐的小毛孩有什么两样！我坐在案几后一言不发，他连问几遍，问得我越来越生气，刚想打消主意，他可能终于醒悟过来，欲言又止，沉默着垂手立在一旁。
气氛有些僵，我斟酌再三，总有种割掉自己心尖肉的痛楚，我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如果再次看到两人亲密，我该如何自处？如何对付两人？
“皇上，公主在摘桃子！”一个宫人气喘吁吁跑进来，脸上满是喜气，我心头一轻，连忙命她仔仔细细说来听。
听到小家伙吃完桃子的表情，我和公孙其同时笑出声来，刚才沉闷的气氛烟消云散，我打定主意，对公孙其笑道：“你去如玉宫见见小公主，她已经跟朕斗了三天的气，一句话也不跟朕说，朕实在受不了了！”
“臣一定好好劝服她！”公孙其躬身拜道。他脸上惊喜交集的样子实在讨厌，我刻意选择忽略，冷冷道：“别高兴太早，那天的事情希望你能记住教训！”
他唯唯诺诺应下，迫不及待出门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刚才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拳砸在书案，突然有种把他唤回的冲动。
招相匆匆而来，悄声道：“皇上，漠北有异动！”
我大惊失色，漠北人十分凶悍，屡次结队骚扰我边关，让边关守将疲于奔命，边关百姓不堪其扰，已经撤回百里。
最怕他们骚扰是假，趁机打探虚实是真，等时机成熟，一举来犯，我大东百废待兴，只怕难以短期抽调兵力抵抗。
跟招相商谈了许久，终于想出对策，招相领命匆匆而去，我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拔腿就朝如玉宫狂奔。
我来得正是时候，也正不是时候，当看到他们又滚成一团，我后悔莫及，我心尖的肉真的被人一刀狠狠割下来，痛不欲生。
就是把如玉宫变成铁笼，我也要关住我的小鸟儿，我有强大的力量，足以绑住她的翅膀，让她永远无法飞翔！
身世
第三章
轻尘
晚上，他不再试图和我说话，神情有些沮丧，默默和我一起吃饭，然后派人送了许多瓜果来，仍是细细切好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今天没有月亮，天空中缀满了星星，它们连成许多有趣的图形，有的像勺子，有的像头大熊，它们朝我使劲眨着眼睛，怪我好多天没到屋顶看它们，我趴在案几上和它们聊天，说这些天我奇怪的经历，说我多想念木兰，说我找到两个哥哥，有个很好，但是另外一个很恐怖……
说着说着，我干脆趴到地毯上，枕着下巴摇晃双脚看向宫墙内的小片天空，他找来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把我下巴抬起塞进来，我趴在枕头上翻了个身，他把我接入怀中，把我的发纠缠在指间，轻声道：“轻尘，你母亲也有这样好的头发，我小时候很喜欢看你母亲洗头发，那么长那么黑，瀑布一般流泻，宫人用帕子一缕缕擦干，然后用香熏过，再用碧绿的簪子簪上，我还记得那簪子上是一朵绿得透明的兰花，你母亲很喜欢兰花，父皇派人在御花园开了一大片兰园，可惜后来大部分被毁，只剩下一小块了，你喜欢的话我带你去看吧！”
他眼睛一亮，把我小巧玲珑的玉杯攥在手心，轻轻摩娑片刻，无比怅然道：“你母亲最爱这块玉，没人的时候经常静静地看，一边看一边流泪，后来她下葬的时候我没找到，没想到她早就留给你。”
从母亲两个字开始，我的精神突然紧张起来，我默默听着他的话，不敢漏掉一个字，一直以来，有关母亲的每个点滴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在无人的时候，我会翻出来努力地拼，拼出一个母亲的样子，木兰总说我很像她，那她的脸也是我这个样子的，她也有如瀑的长发，她的发非常香，她喜欢兰花，她喜欢吃杨梅……
我霍地坐起来，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努力压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