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雪-第2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青浦于二月二十日。”
数数日子,这封信在路上走了近两个月,看看邮戳,竟是从香港辗转而来。
嘉宝微笑着合上信纸,眯起眼睛来看向窗外。
四月的阳光清澈干净,因为刚刚下过雨,街道上还有小小的水渍,一汪汪的,反射出细碎的光,微风吹过,那明晃晃的光芒就摇曳着直刺进人眼里,美好的让人心慌。
静谧中,一片阴影从头顶投下来,无声的把她眼前的阳光遮挡住。
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上面大大小小各式的蛋糕,几乎包括了柜台里所有的品种……
牧野天霭微笑着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从衣兜里抽出一只香烟来衔在嘴上。
“是青浦的信吗?他应该已经到那边了吧?”
嘉宝沉默的看着他,半晌才在嘴角浮出一朵似有似无的微笑……
“托三哥的福,青浦他们现在很安全。”
并不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但是牧野还是温和的看着她,把餐盘向她面前推一推,然后“叮”的一声打着火机,点然了香烟……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花三哥的钱是不用说谢的。”
嘉宝一怔,眼光渐渐柔和下来,惆怅的看着眼前的盘子。
她记起来了,自己是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在战争袭来之前,那时,他们还是兄弟,他是三哥,她是五妹。
可是现在,他是日本人,而她是中国人,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鲜血流成的河。
那些鲜血,在每个中国人的记忆里沽沽流淌,永远也不会有褪色枯竭的一天。
她眼底的恍惚一点点淡去,换成一种奇异的清亮,仿佛星子倒映的水面上,随时会有光芒飞溅而出。
她看了看眼前的蛋糕,抓起小勺来,挖起一勺栗子蛋糕狠狠的喂进嘴里。
瞧那神情,不像是在品尝,到像是在应战一样。
牧野眉头一挑,嘴角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她居然肯吃他买的东西?
就为了这样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眼眶温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只是,这种感觉,他永远也不会让旁人知道。
第二十章 著意伤。。
第二十章著意伤……
自从叶项被日本人抓走,船坞和码头上的事都要由杨逸一个人过问,船坞里百十号兄弟的生计、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货物,还有叶项以前接下的那几单走私药物、棉花的交易,哪一样都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事,好在杨逸心思慎密,无论出了多大的纰漏,只要他出面,总能化险为夷。
是极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热热闹闹的照了一地,码头上新才到了一艘货船,一队队精壮的脚夫们穿梭在码头上,正在加紧搬运那些货物。
韦师爷急匆匆的走来,向着坐在门口的唐浩点点头:“是香港那边来的,你上点心。”
唐浩眼着杨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这里边的轻重,对着韦师爷扬扬手里的匕首:“行了,进去吧。”
日本人的黑龙会虽说也控制了不少码头和场子,但是,因为杨逸这里是唯一不进日本轮船的码头,不但仓库安全,信誉又好,不少中国商人都不计代价的把货物直运到这里,所以开了春以后,生意出奇的好,杨逸不得不从商会那边调了许多人手来,就连唐浩也是两天没合眼了。
韦师爷一进门,就看到杨逸负着手,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长江,嘴角抿成一条线,明暗不一的光在他的脸上划出浅浅的轮廓,那英俊而略带疲倦的面容,看上去却是那样镇定而淡然,就好像遇到了天大的事,也能一手撑起来似的。
韦师爷隐约觉得,在这位年青的二爷肩上挑着越来越多人的身家性命,而那些责任如此重大,丝毫容不得他有半点松懈分神。
“什么事?”
杨逸依旧看着江面,淡淡的问。
韦师爷一怔,低下头翻看着帐本:“是这样的,这船货是从杜爷那边来的,说好了是要发往镇江的,其中有五箱特别交待了是急件。”
杨逸点点头:“长江沿线的战事吃紧,走水路可能是行不通了,上次的那一批是绕道北上之后才送到那边,前后用了一个月时间,这一次,还叫定柏带那几个人走一趟,今夜就上路,不走北线,过了交战区转航运,可能会快点。”
“好,我这就去叫他们准备一下。”
韦师爷刚要出门,却被杨逸叫住。
“几天没去尹姑娘哪儿了,小六子没什么消息吧?”
尹浣湮说什么也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要不然就闹着要去找叶项,杨逸拿她的拗脾气也没办法,只好在码头附近给她寻了一间铺面,给她开了一间五谷粥屋,小六子是杨逸几年前在街上检的流浪儿,为人机灵又勤快,所以杨逸把他派到尹浣湮那里去帮忙,为的就是遇到急事时能有个照应。
韦师爷还没回话,杨逸就向他摆了摆手……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看一眼吧,叫上小唐和定柏,正好散散心。”
巷口边的五谷粥屋,是间十来平米的小平房,后堂和店面都收拾的干净而整洁,墙上贴着大大福娃娃,迎门对着人笑。
尹浣湮的身子已经略显臃肿,身上穿着宽大的灰色夹衣,头发绾成一个髻,脸色绯红,额头上还有隐约的汗珠,正在低着头擦桌子,看到杨逸他们进门,微微一笑:“二爷,你来了?”
杨逸扫一眼安静的店面,轻轻的点点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大哥的人,虽然没有拜过堂,但是,你肚子里有我大哥的孩子,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叫你一声嫂子,以后,不许你再二爷长二爷短的挂在嘴上,店里的这些事就叫小六子去做就行了,你身子重了,还是应该多在家休息。”
尹浣湮微笑着从炉上的粥瓮里舀出三碗粥来,放在三个人的面前:“小六子才多大啊?这不,我刚让他去买腌菜的盐了,大概到到下午才能回来呢。”
杨逸喝了几口粥,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嫂子,我可没说笑,我整天在外面,没时间回家,也不知阿宝成天都在忙些什什么,说老实话,最近我总觉哪里不对劲,像是要出事似的,你带上小六搬去芳洛巷那边住,你和阿宝,两个人都有个照应,我也用不着两头操心了。”
尹浣湮自从认识杨逸以来,就没有听到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什么人,不忍再拒绝他,第二天就搬到芳洛巷的周宅里住下。
周宅里一向空寂惯了,他们一搬进来,尤其是小六正在爱说笑的年纪,寂寞的小楼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到像是又回到了打仗前的日子。
院子里的那株梨树开满了梨花,微风一吹,雪一样的飘落下来,这梦一样的美景,不知为什么,总是令人伤心。
黄昏时,婆娑树叶在窗纸上投下浅灰色的影,空气里有幽暗的香,留声机里放着一道黑胶碟老歌,甜美女声伴着沙沙的杂音,一遍遍在院子里回响。
嘉宝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手里抱着一本书,眼睛却怔怔的盯着天边的云朵,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宝姑姑,宝姑姑……”
突然,小六的尖叫声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站起身来,向大门边迎去……
小六惊慌的冲进来,“咚”的一声撞在她怀里。
“快,快去救救尹姑姑,那些黑衣社的人在巷口捉住了尹姑姑,非说她是什么挟云阁的人……”
他语音刚落,嘉宝就“啪”的一声丢掉手里的书,转身冲进一楼的书房,一边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对小六说:“你留下来给码头拨电话,让我二哥快点回来。”
在抽屉的夹层里,她终于摸到了那只小小的勃朗宁,那小小的金属物件触手冰凉,让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神情中有一倏的恍惚。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边退膛、上膛、检查子弹匣装着的子弹,一边急速向大门走去,路过玄关时还顺手从衣架上抽下一条丝巾,绕在手上两三圈,把那只枪裹进丝巾里。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头顶的天空蓝紫,流动着墨染过一般的云。
嘉宝匆匆赶到巷口,正好看到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架着尹浣湮,拉拉扯扯的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轿车走去……
尹浣湮脸色苍白,咬着嘴角,拼命的挣开抓着她的手,抬手一挥,“啪”的一声打在对方的脸上。
挨打的那个男人显然是没想到尹浣湮会打他,怔了一下,狞笑着揪住她的衣襟……
“行啊?你这个小娘们,也敢打我?”
他把尹浣湮搡到车边,冲着她的肚子一脚踢上去……
嘉宝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但心那男人会伤着尹浣湮肚子里的孩子,想都没想就举起手里的枪……
几乎在同一瞬间,耳边响起尖锐的巨响……
那个男人应声倒地,哀嚎着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打着滚……
嘉宝停下脚步来,低下头迷惑的看着自己的手……
丝巾完好如初,分明连半点被烧焦的痕迹都没有。
她缓缓的转过身,向路边的树荫下看去……
天色太暗,所以那个人的面目是模糊的,声音却是她所熟悉的卷舌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个地方是你们说绑人就绑人的地方吗?”
牧野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冲着那几个人冷冷的说……
牧野虽然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但是,作为黑衣社的成员,还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他西装领口别的那只银制徽章。
那是黑龙会的标志,对于黑衣社的这些小喽啰来说,这个标志就像阎罗令牌一样的有效。
那几个男子吓的几乎瘫软,一连气的鞠了好几个躬……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认错人了。”
“滚!别让我看到你们再出现在这位太太面前!”
牧野皱着眉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那几个男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扶起地上的伤员,爬上车,一溜烟的跑了。
牧野转过身来,自口袋里抽出一只香烟来,叼进嘴里,沉默的看着嘉宝。
嘉宝上身穿着一件纯白棉布短衫,下面是黑色的学生裙,手里突兀的裹着一条暗紫色丝巾,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式,怔怔的站在夕阳下,迷惘的看着他。
牧野看着她,并不做声,只是看着。
然后,才“叮”的一声打着了火机,吸一口,仰着脸,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为什么?”
嘉宝轻轻的问。
牧野的脚步在她身后停了停,才继续走开……
“我答应了大哥要照顾他的女人。”
他的声音低沉深暗,同眼前这片黄昏的景色一样暖昧不明,仿佛,还有着一种淡淡的寂廖。
嘉宝低下头来,手心里已有了汗水,脸颊却烫的像火烧。
她突然间打定了主意,转过身,急步追上他……
“三哥……”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出来,眼看着他的肩膀微微一颤,脚步猛然间放缓。
“谢谢你。”
她轻轻的说。
他并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的脸上,此时漾着的是怎样的微笑。
嘉宝生性单纯善良,待人一向恩怨分明。
他一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第二十一章 春红秋。。
第二十一章春红秋……
1938年的春天,日军逐步扩大在中国的侵略,虽然张自忠将军率领其部下取得了台儿庄战役的胜利,但是由于中国部队落后的装备,这个胜利并没有扭转中国军队在华北战场上失利的局面。而随着战线的扩大和时间的消耗,中国国民政府在战争上投入的财力物力日益枯竭,这就使筹措资金成了全体中国人要共同面对的一项难题。
上海,曾经是中国最大的金融中心,虽然已经沦陷,但是留在上海的相当一部分中资银行、钱庄都还在正常运转中,这些银行因为拒绝通兑日伪政府发行的伪钞伪币,私下里把美元、金条等硬通货偷运到国民政府那边去,成为了日本人急于铲除的目标,就在三月初,日本人指使76号的汉奸闯入了中润洋行,明目张胆的枪杀了三位员工,带走了金库中所有的金条和银元,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引起了储户的惊慌,许多中资银行都发生了挤兑风潮,日本人趁机用廉价的纸币低价买进这些银行库存的金条和银元,不动声色的将中国银行现存的储备金变成了不值钱的伪币。
这个城市的春天,到处是暗杀和恐吓的消息,街道上人人自危,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春天的夜,风里还有着淡淡的微凉,抬头就是星空,低低的伏在头顶,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