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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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你知道她是谁吗？”珧娘反手拉住清颜的手，铿然有声地说，“她是你的嫡亲姑姑啊，你怎么可以冲撞了她。”
“姑姑！？”风儿震惊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眼里先是惊愕，然后充满了疑惑，良久地，竟然盛满了泪水。“娘，你没有骗我？真的是姑姑？”
“风儿。”清颜步步飘摇，用尽了气力才走到他身边，短短数尺，她走得何等艰辛。素手盈盈地扶起他，笑中带泪，“你娘没有骗你，我当真是你的姑姑。”她将握了许久的玉佩重新带回他的脖颈，红色的璎珞细线缠绕，仿佛这一世的羁绊。
大哥，你看到了吗？你的风儿已经长这么大了，珧娘将他照顾得很好，有你的风骨，将来一定是个铮铮儿郎。你在天有灵，要庇佑他们母子，无病无灾，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
风儿怔怔地抚摸着玉佩，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问她：“姑姑，是爹爹他叫你来接我和娘回去的吗？”
清颜倒退半步，举目凄凉。
“姑姑，爹爹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少年天真地以为此后就可以见到渴望的爹爹，可以不必再受人嘲笑，再没有人敢说他是杂种了，娘亲也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
珧娘扶住桌角，眼泪簌簌地流成蜿蜒的溪水。
清颜无言以对，紧紧地搂住他，心都要碎了。
她说：“风儿，没有爹爹，有你有你娘还有姑姑就够了。姑姑会像你爹爹那样疼你，教你诗文，做你爱吃的点心，夜里你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风儿挣脱开她的怀抱，眼眶猩红，倔强地问：“娘，为什么风儿没有爹，为什么姑姑说爹爹不在了，是不是爹知道风儿不乖经常惹娘生气，所以他不要我了？”
“风儿，不是这样的。你听姑姑的话，你爹的事她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珧娘擦干眼角的泪迹，温柔地抚过他的脸。
“风儿，姑姑带你和你娘回家，好吗？”清颜笑着，胸口却像是被锥子一记一记地凿出了窟窿，乌黑粘稠的血液冰冷地流淌着。她的眼神无比悲伤，笑容却柔软到了极至。
珧娘欠身，轻声说：“我的身子怕是走不了几步的，夫人和风儿去巷口叫辆马车再回来接我，可以吗？”
清颜点头，拉着担忧的风儿走出草屋。
珧娘倚门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有无限的不舍。
“风儿。”
几步外，伞下的清颜隔着雨帘看少年又折身回去，雾气氤氲，人影模糊，将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娘，你怎么了？”风儿看着娘亲，觉得她今天有些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珧娘柔柔地抚摸他的发顶，又替他将衣领正了正。“风儿，以后记得要听姑姑的话，千万不可以顶撞她，知道吗？”
“恩，风儿知道了。”
“你爹说，她是世上最好的人，你要好好地尊敬她。”珧娘似乎不放心，再三叮咛他。
“娘，你今天怎么了？”风儿拉着她的衣袖，担忧极了。
“你快去吧，小心被雨淋了。”珧娘慈爱地松开了他的手，背过身进了屋。风儿，娘希望你将来可以像你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如果可以娘多么想就这样陪着你，看着你娶妻生子，待到白发苍苍时儿孙满堂。可惜，娘做不到了，风儿你不要怨恨娘啊！
泪眼朦胧，她恍惚看到了苏清明，他正向自己温柔地伸手，他说，珧娘，到我身边来。
……………………………………
……………………………………
雨一直下，没有停歇之意。
清颜和风儿在巷口等着马车过来，一道白色在水墨色的天空下透出惊心的苍凉。
“风儿，你回去时，你娘都同你说了什么？”清颜用袖子擦去少年脸上的雨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娘要我以后听姑姑的话，”风儿低声说，“可是娘她哭得很伤心，就好象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清颜如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呆楞住！
忽然想起珧娘绝望悲戚的笑容，她闭上眼，脸色煞白。心底的不安却一点点扩大，似乎就要被拖入一个无底的洞穴中。
“风儿，快回去，你娘………………”她低喊着，冷汗湿透了她的脊背。
拼命地飞奔，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风儿害怕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外头的雨喧嚣震天。
清颜呆呆地站在那里，苍白得仿佛灵魂已经飘远，没有痛，没有思考，雨声很吵闹，一切都是混沌而麻木的，雨滴晕眩地闪动，仿佛有无数的斑点，那么的不真实。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轻得仿佛无法察觉，就像是死寂般的定格在那里，仿佛只要她不去想，一切就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往黑暗的深渊里坠下去，坠下去…………
“娘——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有丝清醒。
眼前是白茫茫的水汽，什么都看不清楚，清颜脑袋里混沌空茫，一步一晃，迟缓地走着，虚飘飘的。
她抱住珧娘柔软的身子，血腥气息瞬间让她胃里痉挛起来，可是她呆呆地抱紧她，只会簌簌流泪。
“为什么，大嫂？”亲近的人一个个的死去，她见证他们的死亡，却只能看着，甚至连流泪都成了一种奢侈。
珧娘艰难地露出笑容，鲜血从她身体里泉涌般地流淌出来，她苍白失神地望着清颜。“我曾经想随他去死，若不是为了风儿绝不会苟活到现在。”
“大哥不会…………”喉咙如此干哑，痛苦中的清颜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悲漠摇头，鲜血漫过她的之间，仿佛怀中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风儿，”珧娘无力地动了动手指，风儿几乎是跪扑到她身边。
“娘…………”
“你知道为什么娘会叫你风儿吗？因你爹说过，只愿来世做一缕清风，也不想活得如今世这般痛苦。”
“娘，你不要死，求你不要…………”风儿的牙齿将唇磨出了血，可是他坚强地没有落一滴眼泪。
珧娘欣然地笑着，“风儿，你爹他来接我了…………”
手垂落，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清颜的眼神空洞洞的，有种令人心惊的绝望，惨白失神地似乎随时会晕厥。在风儿以为她失去知觉的时候，却听到她颤抖却坚强的声音轻若空气般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不要看。”冰冷僵硬的手臂将他固定在自己的胸前。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敢相信珧娘她真的……死了……
黑暗的屋子里，流淌着殷红的血液，血腥的气息夹杂在雨水里到处弥漫。血泊里，安静地躺着一个苍白的女子，她的双眼紧闭，眼梢似乎还有晶莹的泪水。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似乎随时都会睁开眼，温柔地呼唤“风儿”。
可是她的身子是冰凉冰凉的，唇色是透明的，一身素衣浸润了鲜血，有种惊心绝世的凄美。
“姑姑，我要我娘，我要我娘！！！”风儿在她怀里死命地挣扎，鼻涕眼泪湿透了她的衣衫，清颜郁郁地沉痛着。
“啪———”一耳光，震痛了她的心。
“………………”风儿捂着脸惊怔地看着她，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泪。
清颜唇色苍白，良久，听到她飘渺的声音。
“让你娘她安静地去吧。你是男子汉，有泪岂能轻弹！”
雨潇潇，伤透人心，绵绵的雨丝似是在为谁人悲伤地哭泣。
清颜一身血衣，脸色煞白地走着，走着，空茫的眼神看不到曾经的流光溢彩。
她的左手始终牢牢地握着一个稚嫩少年，指骨苍白，骨节分明，握得那样用力。
“姑姑，我们要去哪里？”少年心慌地看着她。
清颜的目光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收回，她慢慢转过身子，整个人却仿佛依旧被阴云笼罩，看着风儿，她的眼睛静如月光。
“风儿，我们回家吧。”
风儿低下头，苍白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姑姑，你知道吗？我害怕…………”相依为命的娘也死了，他还有家可回吗？他不过是六岁的少年，一夕间变成了孤儿，惶恐无依，唯一能够抓住的温暖就只有她了。
“风儿，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亲人，姑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她的指间愈加冰冷，唇边的笑容恍惚而鲜亮得叫人产生错觉。
风儿微微抽泣，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湿润。
“我们走吧。”她将风儿搂在怀中，仿佛一棵高大坚强的树，足以抵挡所有的风雨，让这个脆弱的孩子得到片刻的宁静和安稳。就算回到王府，要面对的暮流景的残酷冷虐，她也不会有丝毫退却。
可是为什么这样漫漫的雨中不断有雨水落进眼底，迷糊了她的视线，冲淡了她执着的方向。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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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三十一 血如花］
远远地看到羽衣铠甲的护卫队，雨水打在刀光上折射出冰冷刺人的暗光。
远远地感觉有一束黯然冷漠的光芒像凌厉的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射向清颜。
俊美冷漠的面容。
暗蓝的眼珠。
下巴的弧度紧绷而优美。
他来了………………
暮流景冷冷地扫视过她和身旁面容倔强的少年，她满身污血，乌黑的发丝全都粘在脸庞上。苍白失血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不过是半日为什么她竟然变得如此憔悴不堪。
他沉痛地走向她，天空淅沥的雨忽然停了下来，日光清冷地穿越层层乌云落在他身上。
冷漠的目光…………
遥远而又莫名熟悉的气息…………
清颜无法睁开眼睛，痛苦和疲倦如潮水一样向她阵阵席卷而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旋转，却再无力气逃离。这个怎样一个黑暗的梦魇，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吸去了所有的温度，浑身冰冰凉凉的。沉重的无力感将她重重包围…………
她直直地看着暮流景走近身边。琥珀般的眼珠静静的，那里面竟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她的脊背僵硬地挺直，脸色一点一点便成透明的，缓缓地，弥漫着死亡般的沉寂。
或许…………
可以死掉了吧。
她淡淡地想，任由身子倾倒重重地摔向地面。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大哥大嫂，清雨姐姐，死了就不用便得坚强了吧，可以声嘶力竭地哭出来了吧，她很疼，真的很疼…………
清颜的身子慢慢下滑，一双手臂抱住了她，那双手修长有力，在冰冷刺骨的疼痛里，那拥抱就像是最后一抹温暖的阳光，默默地，给了她最后的微弱的支撑。
她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面容雪白雪白。
黑暗里，那双眼睛离她很近很近，暗蓝的好象是寒冬的湖水。湖面上结了一层冰，冰层好象很厚，又仿佛，只要她轻轻一触碰就会碎裂了。
她闭上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暮流景冷冷地将她打横抱在双臂中，冷漠地下令。
“迟邪，回王府。”然后他的目光扫过清颜紧紧握住手的少年，暗声说，“将他一并带回去。”
透明清冷的日光里。
他拥着昏迷的她出现在世人面前。
“小姐…………”新儿想要冲到她身边，然而看到王爷紧紧抱住她向前走去的身影，心里又痛又惊：小姐她究竟是这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属于她的房内，她紧闭眼面色苍白。
暮流景低头凝视着她，唇角冰冷，眼底流露出沉黯的心痛。
骄傲的她，淡漠的她，温婉如云的她，勇敢坚强的她，她在人前永远是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女子，从来没有见过她脆弱得甚至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究竟是怎样的痛才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凝视她的目光里有他不曾发觉的怜惜和沉迷。
噩梦般的黑暗里，痛苦的黑雾在眼前迟迟不肯散去。
死亡的恐惧让她突然间无法喘息，熟悉的面孔萦绕在眼前，盘踞在记忆里挣扎。
她窒息地回身去看…………
鲜血从珧娘的身体里如潮涌的海浪而出，她无神地望着她，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渐渐阖上眼，鲜血泛着气泡从她嘴角里汩汩地流出，鲜血顿时流淌成河。
她最后的气息消散在空气里…………
血雾漫天…………
清颜想紧紧抓住她的手，跪在她冰冷的身体旁边，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眼前是白花花的混沌，她的手上全部都是鲜血，她想喊叫，喉咙却只能咯咯地抽搐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