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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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女朋友没有?
一念至此,脸好端端地发起烫来,干卿底事呢?
那姓钟的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既有心送我们票子,就应该送四张才对,好歹请我和章德鉴分别约同相熟的朋友赴会,情况才比较自然。
第一章第12节
现下无端端地要把我们这双主仆硬拉在一起去看电影,不是怪怪的?
忽然有个念头闯进脑海来。
会不会是钟致生的有心成全?
这份成全的好意,是他自告奋勇做的安排,抑或有人示意?
我情不自禁地认认真真地看我这老板一眼。
浓眉大眼,相貌端方的一个中年人……
还不及再想下去,我收住了要奔放的思维,不让自己冒这个险。
至低限度,在未曾有别的职业出路时,别多生枝节。
好些妇女杂志,一致说办公室桃色案件最能影响工作情绪,动摇事业根基,我相信这评论是正确的。
别让我和章德鉴之间的关系起化学作用才好,不论变甜变酸变臭,通通都划不来!
最低限度,我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不足。
直熬到一点零五分,非下班不可了。
我只好拿起手袋,给章德鉴说再见,不提那首映礼也罢,下周上班时只佯作记不起来,彼此都可能更方便。
就在走出大门时,章德鉴叫住了我说:
“今晚,有首映礼,别忘了。就在开映前十五分钟于戏院大堂前等。”
说完,章德鉴连忙低下头去,仍做他的工作。
真是的,幸亏他不是以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约会女友,保证他碰钉子!
我无所谓,反正个个周末都在家看电视与阅读,太没有新鲜感了。
母亲尤其以我独自呆在家中毫无出路而愁眉不展,单是为讨她老人家欢心,或免去噜苏,偶然到外边走走也是好的。
戏院门前,塞得车水马龙,衣香鬓影,一片繁荣璀璨的景象,活灵活现就在眼前。
别说鱼贯而至的那些明星,熠熠生辉,就是那起出席盛会的城中知名仕女,都无不趁机展览家财身材。
现今多少流行暴露,一片尤胜白雪的波光,掩映宾客眼前,看得出各人的眼光都在贪婪地窃窃私语,互传讯息。
真不明自女人崇尚暴露的心理,是认为美好的一切,应忙不迭地亮相人前,供人赏识,以免暴殄天物吗?还是以此作为竞夺现场花魁的本钱与手段?
男人呢?他们会怎样想?趋之若鹜?抑或视而不见,见怪不怪?我想还真要看那暴露的女士跟自己的关系,大抵男人欢迎别人老婆当众裸跑,自己的女人呢,最好穿樽领长袖衣服,再加围巾。
怎生找个男人来,问一问他的心理?
正沉思,就真有个男人擦身而过给我打招呼。
“我到处找你,这儿万头攒动,差点无法认出你来。”是钟致生。
他这番话真赏我面子了。我若是个出众女郎,像那起花枝招展的名媛明星们,只消一踏现场,就是触目,怎么会看走了眼?
我嘛?罩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衬恤,配条碎花半截裙,平底鞋,跟平日上班无异,当然不显眼。
我是个知自量的人,只微笑给钟致生说:
“有见到我老板吗?”
钟致生笑得有点不自然,忙道:
“是这样的,他……他不来看电影了!”
“为什么呢?你怎么知道的?”
“他摇电话给我,说有朋友是潘盈盈影迷,如果不能多拿一条票子,他就把自己的一张送给朋友算了。实在抱歉,我再不能有多一张票子腾出来。”
奇怪,为什么今早章德鉴没有跟我提起?
或者,他是在最后关头才遇上那个潘盈盈影迷的朋友吧!
钟致生陪着我进场。
我们的座位竟是毗邻。
瞥见了那个原是章德鉴的座位,坐了个胖胖的妇人,那大概是他的朋友吧。
彼此既不认识,也就不好胡乱搭讪招呼了。
真不知有多久没有上电影院看戏了。上次是……
天,为什么一些人会对一些往事选择忘怀?因为思忆起来,心立即往下沉。
我忽然记起初出道时那姓陈的急色鬼,趁电影院一关上灯,手就伸过来捉住了我的。
现今还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电影院的堂灯,刚好调暗下来。
我禁不住心上抽动一下。
还用眼望一望身旁的钟致生。
完全没想到会四日交投。
彼此却有一份意想不到的尴尬,慌忙把视线放回银幕上去。
心上仍有轻微的卜卜乱跳。
为什么呢?是刻意的安排,抑或偶然的巧合?
章德鉴从陆羽茶室的爽约,至今天晚上的不见人影,会不会是另有乾坤?
我拿手摸摸脸颊,微烫。
这感觉并不难受,就由着它算了。
并不全神集中看这出电影,尤其是偶然望向那身旁的胖女人,看着她从开场到收场,都呼呼入睡,我的心更多牵动。
天下间会有这种忠实影迷?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散场后,钟致生陪着我走离戏院,在街角叫了一部计程车。
很自然的,他跟我一起坐了上去。
坐到车厢去后,二人都无话。
气氛因莫名的沉寂而显得额外尴尬。
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句说话挤出口来:
“谢谢你相送。我们其实住得真不近!”
原本是意欲表达诚恳谢意的,没想到竟令钟致生刹时红了脸,益添彼此的难为情。
那一段车程长如一个世纪,难受得要命!
到了家门,我正拟下车,钟致生说:
“我可以问你要个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我迟疑了那么几秒钟,他就讷讷地说:
“想跟你做个公事以外的朋友,可以吗?”
我点点头,把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白纸上,递了给他。
钟致生脸上绽出的笑容很暖和,教人看得舒服。我这才稍稍看清楚他的长相,不俊不丑,平庸普通,如此而已。
第一章第13节
不知多少人说过,平庸的人是有福的。
真不明白这是番什么道理?
人人都竭力表扬平凡,赞美平凡,可是,人人对于不凡又趋之若鹜,拼了命都要表现超凡!
就等于不断抬举安贫乐道的情操,又疯狗似的希望旦夕发迹,富甲一方。
为什么人要如此的自欺欺人?
睡在床上,一直的辗转反侧,为钟致生那张并不超凡脱俗的脸而伤透脑筋!
有这个必要么?
有的。如果有一天他打电话来约会呢?我是否答应了?
也许可以答应的,紧张些什么呢?谁不在今天有不同的约会。怕为数达千万次,才定夺花落谁家不迟。
连婚前性行为都已普遍被接纳的今天,我还如此紧张,是否过分了?
而且,我又是什么身份的一个人呢?极其量只不过是稍具姿色,比一般中环写字楼女生的平均分高一点点罢了。要说到学历,名作家亦舒经常慨叹大学生一毫子一打,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论家势与社会地位,连自己都差点儿嗤之以鼻。
反观这姓钟的,除了平凡的一张脸外,其余的条件都似稍稍在我之上,最低限度事业有点可观成绩,这对男人很重要,处处提升了他的身份。
人家不来嫌我,我倒思前想后,怕吃了亏似。真是!
然而,我的确大方不来,因为我觉得不自在。
谁个少女的情怀不是诗。纵使没有惊鸿一瞥的心如鹿撞,总应该在相识之后有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才像点样吧?
除了心上那份为着陌生而微微存着的尴尬外,我真的没有享受过异性对我表示好感的刺激与兴奋呢。
人生战场上,对所有私情与公事之处理,大概都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此念一生,神经才稍稍松弛,颓然入睡。
母亲每个星期天的节日,都是五十年不变。
晨早到菜市场去买满瓜菜肉食,回家就躲在厨房里忙那一阵子,把午膳晚饭的菜肴都预备好了,就大开中门,迎接那三位惯性的麻将搭子,一屁股坐下来,不由分说就战至半夜三更而后巳。
这种在麻将台上表现的永不言倦、再接再厉的奋斗精神,如果发挥到其他工作上头,怕人人的事业都会灿烂辉煌,一日千里了!
我假日的最高享受就是元龙高卧,就算转醒过来,也直赖在床上,肆意地把时光虚耗在百无聊赖、胡思乱想之上,心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奢侈享受感觉,相当受用!
一星期有六天都受那闹钟的窝囊气,准时准候把你催醒,真真为之气结。
除了赖床,就是看书。书中纵无黄金屋,亦无颜如玉,但肯定有良朋知己。看一本好书,像交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每读到精彩之句,我是轰然狂笑,或是拍案叫绝。这种心灵上的沟通共鸣,正正是朋友可贵之处。
这天又翻亦舒的著作,有这么一段:
“现今的男人好怪,有胡子的像贼,下巴秃秃的像太监!成什么世界了!”
我管自在床上笑得手舞足蹈,简直喘不过气来。
想这是个自动变性的时代了,在社会上干活一段日子后,男变女,女变男,后者的情况较前者更显著,更不能避免。
女性在谋求独立的过程之中,究竟要付出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眼前的成例怕是屡见不鲜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自我有了稳定收入后,第一件买给自己的礼物,就是床头电话分机。可让我自由自在躺在自己的天地里享受跟朋友畅谈,诚生活上的一大兴趣。
电话筒传来啜泣之声。我吓那么一大跳,忙问:
“谁?是念真吗?”
对方只喊了我一声,跟着整整五分钟都在哭个不停。我一直拿着电话笥,六神无主,竟随着那凄厉的哭声,开始有点肝肠寸断的感觉。
直至李念真缓缓地回过气来,我才问:
“什么事发生了?”
“钱其昌移情别恋了!”
啊!原来如此。
我默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念真与其昌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时恋爱早已闹得如火如荼,只等到毕了业,到社会上谋事工作,打稳经济基础后便实行开花结子了。
念真不错胸怀大志,毕业后走进本埠有名的财经机构盛才投资集团去,不足三年光景,已经扶摇直上,无疑是她拼死力做事之故。
然而,女孩儿家在事业上再得意,一颗心还是会放起码一半到婚姻上头的。
李念真当然只是嘴里说得硬朗,老讲缘来即团聚,缘尽即散的大道理。其实她的确无异志地爱恋着钱其昌。
其昌在政府里任政务官,前途不能说不好。然而,再忙的政府工都跟商业机构步伐有距离。其昌曾对念真的拼劲出过微言,无论是男性的自私心理,不大愿意自己身边的女人过分能干,出类拔萃,抑或他舍不得女友放太多精神时间在工作上,因而疏忽了两情眷恋的情趣,我们都隐隐然觉得他俩的关系已经亮起红灯。
不是不略尽朋友本份,坦诚地提点过念真的,记得谭素莹就曾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过:
“幸福婚姻的模式多是由男方拟订的,好歹把自己塞到了那个包装里头去,若真的适应不来,就要出轨了。钱其昌喜欢淡静生活,你若然依旧过风起云涌的日子,冲突早晚难免。要就一门心思做女强人,要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走,拿份工当作帮补家计算数!”
当时,念真还笑嘻嘻地说:
“若真不能两全其美的话,那还是选择自己的事业为上算了,终生的看着一个人的眉头眼额行走做人,只拾回半个自己,怎么吃得消!”
言犹在耳,就出事了。
可见心理准备多充足,一旦面临孤清冷静的日子,承受遗弃的压力,心里还是难受得可以。
毕竟有多年的深情在。
一旦有这种瓜葛发生,旁的人只能静静地,抱着同情的心境,做个聆听苦衷者,实在爱莫能助。
念真也许真是女强人本色吧,她只断断续续而又简简单单地在饮泣声中告诉我,就在上两个礼拜,蓦然发觉已经没见钱其昌好些天,只为她要跟上司到东南亚公干,回来后又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子,稍微闲下来,回头顾念一下男友,就发觉已有事了。
我黯然。
难过的感受并不单为两个老同学的分手,更为念真可以在事发后十多天,才忍不住抓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