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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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限度在他婚前说一声再见,再见他一面。
一念至此,蓦然心惊。
他都已快是别个女人的丈夫了,何苦还自我痴缠呢?
等一下相见,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万一他问起我的婚讯来,我又何以作答?
直至目前为止,公司里的人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和钟致生的婚约已经取消。
满堂吉庆,男婚女嫁的不是我们阮家的事。
罢,罢、罢!
要走还是快走,一脚踏出章氏,不能说是重见天日,也真要重新为人了。
我抱住了那重重的一叠文件,头也不回地走了。
街上已然水静河飞。
夜总是深沉的。
我在街角候着计程车。
风一阵阵吹来,加上脸上湿濡,更觉着寒意。
不知多少次,章德鉴和我开夜工,直至披星戴月,才回家去。
他总是替我截了计程车,开了车门,让我坐进去了,才扬手跟我说再见。
何必还细细回顾呢?
前面的路还长。
能不能截到车,仍是要继续走,一直走,走到尽头,走到人归于尘与土。
我钻进计程车后,立刻闭上眼,假寐。
什么也不必再想,这些年的疲累,在此刻一涌而上。
我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
对,先回家去,睡一大觉,如果并不能一眠不起的话,明天醒来再盘算好了。
明天,当然是要转醒过来的,我并没有一睡不醒的福气。
太阳艳艳地照耀大地,人就开始劳劳碌碌,营营役役,接受生活的挑战、失败、苦痛、忧虑,然后自说自话,自我安慰,再等待明天,因为明天会更好。
结果呢,明天,依然故我。
一天一天地等下去,捱下去,永远有希望似。是愚蠢?抑或无可奈何?
像如今,我都不知有多少天,总是睡醒了便游游荡荡,吃吃喝喝,一直等待入夜,再睡、再醒、再活下去。
有意思没有?
答案是令人憔悴的。
然,仍要活下去是不是?仍要寄望明天是不是?
明天,会有另外一个章德鉴,或比他更好的男人,与我携手奋斗?!
明天,会有另外一间章氏企业,或较之更具规模的机构,让我大展抱负?!
我苦笑。
摊看报纸,找雇人栏,看得眼花缭乱,心如尘撞,不能说人浮于事,实在太多的选择了。
是自己选择别人,也是别人选择自己。
究竟在什么情况之下,会得互相选择对方呢?
那真太难说太难说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缘份。
不可以说我不挣扎求存,已经挑了好几间公司,写就求职信,抛到邮局去寄掉了。
有多久没有为工作而忧虑过,现今从头开始。
都说,过去的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现在,更是将来。
说得太对了。
可惜,过去的是辉煌,目前的是潦倒,未来却是彷徨。
自邮局走回家,是一段短短的路程。
我安步当车,浏览窗橱,分散精神。
这些天来,最痛苦与难受的无非是精神无寄。
事情发生到自己头上去时,才会明自过程与真相。
为什么一些失恋的人,老不肯听亲朋戚友的劝告,忘记那辜恩负义的一位,硬要寻找借口,为对方开脱,而仍然牵肠挂肚地做其爱情忠实信徒?
只为精神一下子在游离状态,无所依傍,实实在在的太恐怖了。
空门多是失意人之避难所,也就是因为我佛慈悲,来者不拒,人人都可以一厢情愿地把全副精神寄托于神的手上身上,并全凭想象与信念去感受回应。
简单一句话,独个儿在思想上进行感情买卖,讨价还价,乐不可支。
一生也就如此这般地过掉算了。
何其不幸,我连这种自欺欺人的法门,都戳穿了。只有更像孤魂野鬼般,无所依归下去。
走过一间婚纱摄影的橱窗,驻足,看得呆了。
今天是几时了?
人家是快乐不知时日过,我呢,浑浑噩噩地拖一天是一天,竟也浑忘了日子!
章德鉴应该已与他的妻子在蜜月旅行途中了。
而钟致生呢,是跟我一般落寞,还是已经把创痛稳住,继续苦干了?
他的情势必比我更优胜,最低限度,他有一份工作。
工作的作用也大矣,根本是精神与肉体寄托的泉源。
故此,当我再坐到这间规模相当的顺风旅行社内应征一份营业部经理职位时,无可否认,我有点紧张,患得患失。
茫茫大海中遇溺的人,抓住身边任何一块木板,也是好的。
第三章第41节
接见我的是顺风旅行社的总经理焦启仁。
在旅游业内,这姓焦的薄有名声,顺风是他一手创办的,一直以来办得有声有色。
行内人当然地认识他,我并不例外。
“焦先生,你好!”我点头招呼,跟他握了手,才坐下来。
“我们人事部把你的履历递给我看时,我还有点疑惑,不敢确定应征者是阮小姐!”
我腼腆。
当然,章氏企业在江湖上已略有地位,认识我的人不少,怎么会一下子在一大堆求职信内找到了我的?其中暴露了多少委屈与凄酸?
“你已经离开章氏了?”
对方才说了两句话,就已有千斤之力,正向我一头一脑捶下去似,教人金星乱冒,眼目迷糊。
是的,我现已是个如假包换的失业人士,正正渴求有人收留。
是我过分敏感也好,是事实摆在目前,无从抵赖也好。
总之,我已被证明在努力兜售自己。
挺一挺身子,我聚精会神地说:
“对,我已是自由身。”
“可以随时上工?”
“可以。”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离开章氏?”
“你要听老生常谈的原因?”
对方微微一愕,随即说
“你在章氏位高权重,一旦来我们顺风,你会适应吗?会愉快吗?”
“合作上的融洽不一定在权与位上头,此其一。如果努力之下,仍真的无法适应,就只好走,此其二。”
“你知道你第二个答案,最能令有心雇用你的人惴惴不安?谁会愿意冒险雇用一个三朝两日就蝉曳残声过别枝的人!”
“有哪一件事,哪一个人会是生生世世、长相厮守的?焦先生也是离开建华旅运,自立门户,才有今天,对不对?谁在今日答应你永远服务顺风,请别听信,肯定是一派胡言。总之,在职一天尽责一天,努力一天,确实使你所付的最值回票价,我觉得你已经可以考虑。”
“阮小姐既然如此坦白,我也不妨实话实说。以你的资格经验,要做好顺风的营业经理,绰绰有余。只是,你的敏捷思路,伶牙俐齿,同时是我放心与担心之处。放心的是你会把工作做得很好。担心的是你太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内,这些人竟包括了我在内。”
说得太对了。
我有一点点的惭愧。
我明白自己目前的心境,自卑形成自大,是怕站在人前去矮了一截,故而处处先发制人,保障自己,因而很明显了霸道独裁的形象。
对于焦启仁,我有了很起码而意外的敬重。
他说:
“阮小姐,合作成功最首要的条件是坦诚相向。这一点,我们都似乎做到了。至于其他的条件,不知是否可以相就。”
经过了一番折腾,对方似有录用我的意思,颇令我安慰。
实在不能够再做无业游民了。
不是目前经济的问题,是精神寄托的需要,严重地等待处理。
“焦先生所指的是雇用条件吗?”
“对,这个职位既不是总经理,薪金自然没有你现职这般优厚。”
“不能说是现职了,那就无须介怀。”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请信我,我没有刻意地压价,会以市场上一般营业经理的待遇给你,且如果生意额上升,你是率先有花红的一个。”
我听了焦启仁说的那个薪金数字,心内冷了一截。
薪金不单用以糊口,且是身份与才华的象征。
累积了这么多的一个可观数字,刹那间掉了一半,也不是物质享受或经济保障要被受削弱的问题,彻头彻尾是自尊心被干扰了。
很不舒服。
不管这姓焦的是否乘机落井下石,事实摆在目前,我并无太多选择,只好束手就擒,自认运气欠佳。
责怪旁的人、旁的事,是真不必要的。若不是那只狗先掉进水里头,怎会惹人家拿起棍子来打它?
在商言商,谁不会伺机为自己的生意捡现成的便宜?
跳楼减价货经常受欢迎,不论是人材或货色,均如是。
然,不必悲哀,任何大减价都只能持续一个时期,我要叫自己放心!
我只能大人方方地对焦启仁说:
“薪金不是问题,我珍惜这个再战江湖的机会。”
这个对我来说是委屈的答案,似乎仍未能令焦启仁释然。
我在心内长叹一声,食真正艰难。
我于是再诚恳地说:
“我有信心,以我的工作表现,在不久的将来,将会令自己赚比在章氏更多的钱。”
这我是提出了保证,不会将货就价。
我的工作素质起码一如以往,只会做得更好,使他肯定自己是“冷手执个热煎堆”。
焦启仁终于笑逐颜开地跟我握别。
再走在中环的街上,有种重新为人的感觉。
可惜的是,再做几多世人,都只会是重复又重复人生的烦恼与苦难,不住奋斗挣扎,决无例外。
无论如何,重新有了工作,心里头安稳得多,往后的下午,都显得踏实,惆怅的心情慢慢平伏下来,还有心情想到要通知念真一声。
我跟念真坐到中环置地广场的咖啡店饮下午茶。
“对不起,要你在搏杀时间内偷懒!”
我看看表,才不过四时,这正正是每个写字楼内各行政商务要员最繁忙的时刻,把念真叫出来陪我这个闲人,很有点知法犯法的歉疚。
就在不久之前,我才坐在章氏运筹帷幄,调兵遣将,那种感觉原来如此踏实而美妙。
当时,总有点埋怨,老喊疲累。原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念真涩笑,答我:
“你知我知,女人搏杀,很多时是因为别无选择。我们是老同学,应该心照不宣吧!”
“别太自苫!”
“你反倒转来劝我,那我可安心了。”
“念真,未落幕前,戏总要演下去,是不是?”
我说的话,积极意识之中其实有苍凉的成分。
第三章第42节
一个既失恋又失业的女人,如果自我确定生无可恋,又如何?除非有勇气自杀,否则还不是要活下去。
我从来都不同意有勇气自杀,倒不如有勇气活下去的这种理论。
我认为人真要做到慷慨赴义的壮烈地步,无论如何比忍辱偷生难。
一时冲动,自窗口跳出去做小飞侠,是冲动的行为。未摔到地上去肝脑涂地之前,若能有一分钟的清醒,将会选择生活下去,即使是非常艰辛而痛苦地生活下去,总还好过死。
因而,忍辱偷生是痛苦,但未达最困难的境界。结束生命的难度,于我是相当高,同样,偷生人世而能忍耐创痛,拼命重新奋斗,屡败屡战,永不言倦,那才真正难能可贵。
我明白这个道理,且迫切地实行着。
思潮起伏过后,我对念真说:
“我终于找到事做了!”
“恭喜!这么快!”
“对,半价的跳楼价,立即有人接收!”
“谁说不是,只要你肯半价,自然有着落。问题是薪金及职位可以半价,其余的感情与终生事件,怎么能太委屈自己?”
世界上没有嫁不出的姑娘、娶不到妻室的男士。只要你肯饥不择食,降低自己要求千百度,就可以了。
然,你愿意吗?
总是太多感慨!
“不是浇你冷水,新工可有作为?”
“老早习惯了事无可为而仍为之了,没相干!”这回是轮到我有点气馁。
“有没有再见章德鉴?”
“没有。”
她开门见山地问,我理直气壮地答。
“他回来了!”念真说。
“什么?”一时间,我还未弄明白究竟!
“他度蜜月回来了。”念真补充。
“嗯!”我茫然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