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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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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眯起笑颜掩下挫败感,皇帝落座的同时,仿若随意一般,把王思远抱在了他怀中道:“今日元宵,喜庆的日子,我们就别提那扫兴的话题了。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必拘礼,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皇帝开口,又被陈丽雅一直面带微笑的注视,王俊元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想走的心思,在此刻,也只能如被千斤压顶一般沉沉的落座。
  王俊元坐下了,林茧自然也不好一个人离开。虽然她情愿站着,甚至不介意跪着,可是,却被姜爵按坐在了他自己和陈丽雅的座位之间。
  席间,一时静默。
  皇帝挥手,桌面上凭空多了两个酒杯,姜爵和陈丽雅分别为两个酒杯斟满酒,陈丽雅率先举杯道:“相逢即是有缘,为了这份缘,我敬林姑娘一杯。请。”
  说完,陈丽雅也不顾林茧反应,唇边含着浅笑,抬起衣袖,一饮而尽。
  林茧咬了咬下唇,嘴角翕动一番,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抽了抽鼻子,咽下了满杯苦酒。
  仿佛还嫌场面不够尴尬似的,王思远突然“啊”地一声指着林茧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小舅舅生辰宴会的厨师,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画像。你做得菜比我家厨师做得好吃,尤其是那道水晶虾饺,我最喜欢吃了。你到我家当厨师好吗?”
  林茧长到二十八岁,第一次,被人问了问题而不知如何回答。
  人们用了无数的言词赞美孩童,赞美眼睛,可是,在这一时刻,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辞都不足以形容坐在林茧对面的男孩儿的眼睛,璀璨耀人、天真无邪,同时,却又是无知的残忍的一双眼睛。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林茧感到自己无所遁形,而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回答,都会变成对这双眼睛的亵渎,对男孩儿的感情的伤害和侮辱。
  第一次,林茧对上一个人的眼睛,生出了“我是有罪的”心声;第一次,她意识到了,世人为何这般厌恶、诋毁妓\女?为了那样的纯洁的眼睛不被玷污,为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孩儿感情不被伤害。
  此前,林茧从来没有过这么深沉的负罪感。比起负罪感,她甚至偶尔还会自怜,用自怜的情绪来说服自己,她所从事的职业是身不由己,世人要怪,比起责备她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妓\女来,更该责怪允许妓\院存在的律法,更该责怪那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嫖\客。
  可是,这一刻,对上男孩儿的眼睛,林茧瞬间意识到,即使不是出于自愿,犯下的罪过,也是罪过,对别人的家庭和感情造成的伤害,也是伤害。
  不管王俊元自己有什么错,接待有妇之夫的他,并间接导致了他们夫妻离异的林茧,面对男孩儿时,没有办法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错,我是无辜的”。
  林茧仰头,让涌上眼角的灼热冷却下来,红着眼眶对男孩儿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你喜欢我做的菜,你要是想吃,可以到城南秀水街的口福居,我在那里做厨师。虽然很感谢你的邀请,但是,口福居是师父留下的产业,如果我离开了,便无以为继,所以,请允许我拒绝就认贵府的厨师一职。”
  林茧说着,起身,对着男孩儿成九十度角鞠躬道歉。
  她只能以这种形式对男孩儿表达她的歉意,懦弱而遮遮掩掩。
  “你不用这么认真道歉啦,我就是因为喜欢吃你做的菜,又难得见到你本人,便不假思索随口发出了邀请。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到我家做厨师了,就算你答应了,爷爷也不会答应的。因为奶奶很喜欢很喜欢我家的厨师。所以,请把头抬起来吧。”王思远说着,从皇帝的怀里挣脱出来,绕到林茧面前。
  林茧看着像一个小绅士一般对她伸出手的王思远,恨不得此刻有一个地洞让她跳进去。
  王思远在林茧起身之后,嫌她不够尴尬羞耻似的,还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陈丽雅把儿子拉到怀里,微微低头,算是对林茧致歉,一边拿眼神示意她重新落座,一边开口道:“我也很喜欢林姑娘做的菜,只是,两次前去,口福居都是客满。今日我们也算认识了,不知他日,我们再去时,林姑娘肯不肯开个方便之门?”
  “陈大人言重了,您愿意吃草民做的菜,是草民的荣幸。什么时候您想吃了,派人通知一声,草民一定让人备好雅间恭候。”可以的话,林茧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陈丽雅。这个只是看着,就让她自惭形秽的女人,即使没有王俊元的关系,她也不想接触。
  “那我明天就去吃可以吗?”问出这句话,自然是王思远。
  林茧还未开口,一个清冷的童音便响起来道:“后天就要开学了,你寒假作业做完了吗?整日就只想着吃。”
  陈丽雅公务繁忙,两个孩子,一般都是交给王家的老太太和奶娘照顾,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奶娘,都对两个孩子极其宠溺、纵容,王思远显然极其受用这种来自长辈和下人的宠溺,如果不是优秀而自持的妹妹总在一旁比着,他大概就真的会得意忘形了。
  “我知道啦,明天在家写作业就是了。每次都这么凶,一点儿都不可爱。”王思远低下头,撅起小嘴咕哝着。
  相较于王思远的天真的好感,王含月看她的眼神,显然符合一个被破坏了家庭的孩子看到破坏她家庭的罪魁祸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憎恶,以及,不屑。
  在这种目光下,林茧反而能够坦然,甚至还可以挺直脊背。
  不多时,花灯绽放,夜空被渲染成了七彩的颜色。
  看过花灯之后不久,王思远便说困了,吵着要下山。
  下山路走到一半,王思远又闹着脚痛,非让王俊元背着他。到山下时,王思远已经趴在王俊元的背上睡熟,睡着了的王思远,还死死抱着王俊元的脖子不撒手。
  林茧见状,便说自己回去。
  当然不会有人挽留她,林茧尴尬地笑了笑,站在暗巷里目送着几人的轿子、马车离开之后,抬头望了望天,一个人往口福居走去。
  好在,如今的她,即使茕茕孑立,却仍然有归处,有生活的目标。这就足够了。




☆、第十四章

  正月十七,口福居如期开业,年前一度不再光顾口福居的端王,又开始了每日在口福居用晚餐,大多数一人份,偶尔会是两人份。
  王俊元退掉了之前租的房子,住进了岚月书院的教工寮,依然会跟林茧通信,书院休假的日子,偶尔会到林茧家里用餐,席间,依然会讲没营养的让人开心的笑话。
  出了正月,林茧听了忠伯的建议,又招了一名厨师,还有一名学徒。
  口福居的口碑和营业额都蒸蒸日上。
  一切如常,仿佛元宵节那天,林茧和王俊元在山上遇到皇帝兄弟和他的前妻不过是一场梦境。
  直到,寒食这一天,口福居难得歇业,岚月书院正逢休假,天还没亮,王俊元就起床准备下山,可是,他刚刚走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了一辆曾经熟悉至极的马车,车窗打开,他的儿子王思远正对着他笑得乐呵呵。
  王俊元掩下唇畔升起的苦笑,回应般地对王思远挥挥手走上前。
  本来,他跟林茧约好了今日一起去城郊踏青,还亲手做了一只风筝。
  可是,在陈丽雅透过车窗对他歉然一笑,启口说了“今日朝中沐休,难得与太学的休假一起,孩子们便提出想到城郊踏青。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之后,王俊元只得拎着手中的风筝袋子,说了一声“无事”,踩着车夫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了马车。
  他印象中的陈丽雅,一直是自信而傲然的,她不需要算计,也不屑利用别人,更加没有低头的理由。
  可是,重逢以来,陈丽雅仿佛没有看到林茧的存在一般,虽然并不如往日亲昵,却主动示好,与他展开了通信、接触,陈丽雅信中提及的,十之八九是两个孩子的事,间或会状似不经意的问问王俊元他这几年的经历,很少提及自己,没有半句相思之苦,自然也不会有分毫离合之后依然住在王家的尴尬感慨。
  偶尔,陈丽雅还会带着两个孩子到书院来看他,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陈丽雅留下两个孩子与他相处,她自己去找欧阳念黎聊天。
  偶尔,陈丽雅还会在书院上课,她是书院律法科的名誉教授。
  陈丽雅做得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在外人看来,大概也不过是不得以为了两个孩子才跟他有所交集。
  可是,王思远虽然喜欢他,却并不是黏人的孩子,每次到他这里来,都带着太学的作业,缠着他闹一会儿过后,王含月脸一沉,他就乖乖趴在书桌上写作业;而王含月,除非必要,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这个父亲的。她毫不掩饰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他,她之所以屈尊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不得不来罢了。
  对于孩子,王俊元心中,一直是有些抵触,甚至有些厌恶的。
  他受正统教育长大,自然也知道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重要性。
  可是,他是么子,继承王家的嫡系不会是他的后代。他便没有了必然的留下后代的义务。
  少年的时候,王俊元一心嬉乐,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的人生;祖母的去世,给了他太大的打击,就那样糊里糊涂成了亲,婚后的生活,称得上和谐,从他们成亲到他留书离家,他跟陈丽雅从未吵过一次架。
  并不是他没有脾气,可是,他看到了陈丽雅为了他一再的付出、隐忍、妥协,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被心中的不舍给压制下去了;而陈丽雅,似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像他的父母或者城中的百姓一般对他不满,似乎在她面前,他做什么都好。
  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吵架的机会。
  孩子出生后,对于别的男子,或许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可是,王俊元只是看了一眼两个皱成一团像小红猴子一样的孩子,心中就升起了本能的厌恶感。
  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可是,连看孩子一眼他都不愿意,更遑论把孩子抱在手里哄。
  他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家人都只当他是初为人父的手足无措。
  王俊元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本能的厌恶两个孩子,可是,他能感觉到这份情绪不能宣之于人,能够感到来自理智和道德的负罪感。
  不堪重负之下,王俊元借着画展的契机,留书出走,逃离了王家,逃离了那两个孩子。
  重逢之后,面对两个孩子,王俊元有理智上的愧疚,却并没有发自内心的亲昵。
  两个孩子早已不是初生时那般丑丑的样子,十岁的孩子,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养,懂礼而周正,儿子活泼、女儿敏慧,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这似乎就是家庭的理想。
  可是,王俊元看着儿子跟他极其相似的眉眼,露出他绝对不可能露出的表情,感觉到的不是欣喜,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与焦躁感。
  他生物学得不好,对遗传学的知识,连常识都没有掌握。本能一般,王俊元害怕着知道藏在表皮背后的人体构造,害怕着众人在生物学上的极端相似性,尤其害怕着,那来自血缘的神奇的羁绊。
  他喜欢自由,无拘无束,自私且不负责任的,想要表达自己的独特性、自我。
  在王家,他无论外貌还是性情,都不同于父母、兄长,这一点,曾经一度是他的自满。
  可是,通过性的结合,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与他在外貌上极其相似的生命,而更为神奇的是,两人并没有生活在一起,他们性情也不一样,可是,在一些小习惯上,甚至在对食物的喜恶上,两人都极为一致。
  而让王俊元最为不爽甚至有些嫉妒的是,看上去比常人更加愚钝的儿子,在绘画方面的天赋,远远超过他。
  当年,王俊元是嫌仕途麻烦,才一头扎进绘画的世界的,初始,他也并没有多么喜欢绘画,只是作为浪荡公子的标签,总是一直拿着画笔罢了。可是,对自己未经任何人指导的画技和绘画方面的天赋,王俊元一直是自满的。
  当他下定决心以绘画谋生之后,真的用心钻研过画技,也并不甘愿的承认,这世界上,确实有人的天赋在他之上,那不是通过磨砺可以习得的,而是画师与生俱来的视角,意境。
  王俊元游遍整个大陆,尊敬、欣赏的画师不下十位,可是,唯一倾倒的,却只有顾慎言一人。
  只是,那个唯一,却是在他见过王思远的习作之前。
  绘画时的王思远,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上,会露出他自己绝对不可能露出的兴奋而神奇的表情。
  当决定以画技谋生时,王俊元就舍弃了游乐的情绪,他在画技上确实有所精进,但是在画境上,却一直感觉有一堵墙挡在身前。
  而王思远绘画时的表情,让他感觉不到墙的存在。
  王思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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