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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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魏风当然没有回答。哪怕他还有半丝的知觉,都会拼着命地睁开眼睛,因为他绝对舍不得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女子露出那样的神情——表面的镇定脆得好似一层薄冰,被任何东西轻轻一触,就会彻底崩溃,碎入万劫不复的悲哀之中。
杜倾瞳得不到答案,就解下披风盖在杜魏风伤痕累累的身上。杜魏风太修长,她的披风只能挡住他的上半身,露出的长腿交叠着,好像下一刻就能沉默地跃起……
痴心地望着望着,倾瞳不禁摇了杜魏风一下,“魏风……”又摇了一下,“魏风……”她的手攀上他冰冷的面颊。突然,有水珠滴答,敲打在他的剑眉,随后是鼻翼,眼窝,唇角,纷纷不住下坠,她为他擦拭着,那如雨的水滴却执意洗净他染血的面颊,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淡红色的血泪。
睁大的眸中似乎要淌下鲜血,干裂的唇嘶哑着不住地重复,“魏风……魏风……杜魏风……是你答应了我,我才会放开你自私地独自离宫。如果你骗我,杜魏风,那这就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最恶劣的事情,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瞳儿……小风……”门口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平定了那边混乱的杜君鸿匆忙赶来,后头跟着一队御林军。看到眼前的情景,杜君鸿心头不禁疾紧,踉跄一步赶了进来。
目光掠过斑驳的断箭,手指触到杜魏风的脉搏,面容化为深深的悲戚,好似一瞬苍老了数年,杜君鸿颤抖着按住了倾瞳的手,哽咽不能成言,“都是为父的错,如果……如果你们不出宫,就不会……”
“不是。”倾瞳疯狂地摇头,发丝飞散,却换了满眼的坚决,“不是,没什么事。他说过要等我回来的,杜魏风从来不食言,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们回来了,一起都会好起来。”
杜君鸿晓得她和杜魏风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感十分深厚,一时自然难以接受残酷的现实,呆了一下更加心如刀绞。但总不能任她沉溺下去,只好忍着悲痛哄她,“好,那至少先把小风先送回府中休息,这里……”他吸了口气,鼻尖还有掺和着血气的青烟佛香,“这里也不方便。”
干涸的双眸怔了一下,倾瞳虚飘飘地答应了,“好!”
杜君鸿不想她守着杜魏风伤心更甚,接着慢慢劝道:“寇天终究逃了,新帝命人在追查秋茗的下落。他也很担心你,你先随人去大殿一趟。这里,让为父来处理。”
“哦。”倾瞳答应了却没有动,孤零零地立在一边,失神地望着那些兵士把杜魏风搬上了一张躺椅。一个士兵将白布轻罩在杜魏风的脸上,倾瞳顿时眸光一缩,蛮横地将他一把扒开,气势骇人地护住杜魏风躺着的竹凳,“你做什么?”
那兵士只觉得莫名其妙,简单的答案自然脱口而出,“没干什么啊?盖着脸而已,死人要抬出去,不好见太阳的。”
“胡说!他才没死!”
杜魏风没有死!
那个士兵也是个愣头青,指着杜魏风的身体,理直气壮地回道:“怎么会没死?他一身的血都流光了,气都没有了,怎么会没死?”
强撑的面色被他讲得白透,倾瞳吸了好几次气,握紧的拳头将压抑的颤抖都传给了杜魏风的那张躺凳,她固执地重复,“他没死!”
“瞳儿……”杜君鸿终于痛呼一声,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身旁的侍卫架住了他,娇柔的身姿迟了半刻,也站起来搀住了杜君鸿的胳膊,“爹爹,您怎么样?我看看……”
探向脉搏的柔荑反被握牢了,杜君鸿满眼的焦灼痛楚,只是不知如何安抚爱女的伤心,“瞳儿,你不要这样,小风他,他去了。你这样,叫他怎么能安心地走?瞳儿……你怎么了,瞳儿……”
“不。”倾瞳虚虚地应了一声,放了手。
“快扶住她……”
“不。”她退了一步,失聪了一般摇着头。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一片白雾。
那根钝钝的锥顶,原来如此锐利。一旦寻到缺口,就一股劲狠狠刺下,钻心剧痛,痛得眼前一片黑白,痛得五脏痉挛。
优美睿智的女子,终于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斜斜倒了下去,“我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亲们,存稿箱更了这一章。上卷将要完结,还有两三章小莫和小瞳的戏,亲们表急啊。
某言明天飞机啊啊啊,回国是个体力活,收拾东西,这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回去预备的私事公事,完全是一团乱麻啊啊啊啊啊。
所以走之前,某言要跟大家请假了。每次回国都忙活,这一次还有一大半是为了公司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某言码字的这个本事,又绝对不可能糊口吃饭,所以要为了自己的口粮四处奔波了。一段时间内偶估计要做空中飞人四处跑啊跑谈啊谈,能够坐下来来码字的时间会急剧减少。某言本来又是个纠结的乌龟,所以回国两月左右,可能只能周更一章或两章鸟。
文文是某言心爱的,不想因为时间的变少,给买V的大家看潦草的内容。有时间偶一定努力爬字,尽量多的更新。因为交稿期也定下来,时间其实也很很赶了,哎。
在这里先跟追文的亲们鞠躬道歉,可能一段时间要让大家等待了。也请大家百分之百放心,偶虽然乌龟,但是坑品还是很好滴,绝对不会弃文。
放缓更文一事,对不住大家了!低头……
最后,来个抱抱吧!偶也有一年半多没见父母了,能见面吃顿饭,感觉还是很幸福。╭(╯3╰)╮
☆、倾忧夜探
三日后,禹华城外一个寥落的城郭,民心初定。
这几日嘈嘈杂杂,传闻皇族惊变,登基的新帝是当年准帝的儿子、后来自愿去守皇陵的余箫。新帝初初即位,天下百姓看不见朝中暗涌,只知大赦天下减免三年徭役的谕旨颁布,人心自然如川归海,欢喜拥戴。
村野间本来就管不了什么政治,乱传了一阵子闲言,放下了心,还是安稳耕织,继续过自己的无忧日子。
黄昏的夕阳慵懒洒在稻田剑穗之上,闪烁着一片金黄,倒是悠悠五谷丰登的景象。可惜旁边的一间小屋却紧闭着窗户,收不到这般灿灿如金的阳光。
屋中桌旁左右坐着两个人,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打扮掩不住十分高瘦的身材,手边一根九节钢制孤拐,看起来几分凌厉。他的鼻管极长极高,目光凝立,显出主人的固执。身旁还伏着一只雪白无瑕的宠物,虽不甚高,却雄腰轻健,尖尖的下颌微抬着,隐隐野性的眼珠子,戒备地瞄着对面的陌生人——竟是一只罕见的雪狼。
那个被盯着的男人儒雅清隽,一双沉静的桃花眼,不笑亦带三分春风。只是玉面和丝白长衫一般,白得几分不自然。他淡淡地抬起手边茶饮了一口,目光转过那个看不出年纪的人,启唇道:“死风老人不愧为天下神算子,连本相的栖身地点也能算出。请问此来,所为何事?”
被一语命中的死风老人鼻腔冷哼,犀利的视线直逼莫怀臣,“你害得老夫两个徒弟一先一后命归黄泉,老夫来找你,自然是要你的命!”
莫怀臣不禁咳了数声,随后捂住再次裂开的伤口,苦笑道:“这种指控,恕在下不能认领。”
死风老人砰地挥掌击在桌上,身边的雪狼抖了一下耳朵,听他怒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难道你还想狡辩?”
屋里的柴青顿时按剑而起,“不得对丞相无理!”
莫怀臣倒摆手止住了下属,风姿仍然优雅,双眸依旧清明,“本相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无须对人辩解。不过传说死风老人的医术神乎其神,可以白骨生肉,预测生死。她不过是受到打击,昏迷不肯醒,却不致命。阁下既然赶来了,为何不肯先救徒弟性命,反而先寻本相的麻烦?敢问究竟有何企图?”
死风听到这里,神气顿了一顿,突然莫名大笑起来,长目中精光四射,却好像从未动怒,“好,不愧是有几分定力的竖子,傲气十足心冷面冷。老夫倒喜欢你!我就直说了,今天来,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噢?”桃花目轻轻流转,“愿闻其详。”
“你答应老夫一个条件,老夫就去救醒杜倾瞳。”
莫怀臣不禁失笑,善意提醒道:“她似乎是先生的弟子。”
死风老人摊摊手,红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狡黠,“你不答应也行,老夫保管那群御医救不醒她。那孩子的命宫近日暗淡主杀,再拖一拖,一旦光破,就是神仙也吊不住她的命。”
其实,就算某人没有用那个隐秘古老的方式给他传信,他一样会出现。不过那人却这样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请求和命令都是为了一个女子的平安。他如果知道这个女子和他可能的渊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他却没有先去皇宫,而是寻到了眼前的男人。只因近年来北空紫微星辰忽明忽闪,旁边的一颗新星却异常璀璨。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绍渊莫相,究竟是那颗帝星,还是争辉的异星,他头一次掐算不出。赶来见到了他的面,还是难以断定。但是那两颗星都与倾瞳的命宫注定辉映牵扯,他应该不会算错。
日后的争霸大戏,此人总还算是十分要紧的人物。
莫怀臣面上虽未显,握住瓷杯的手指却微紧了紧,快捷道:“阁下不必兜圈子了,究竟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不出所料!
“老夫就是要你的命啊,不要整条,也要半条,你肯给么?”
“大胆狂徒!”
柴青和鬼和尚惊怒间齐齐抢身,那只雪狼顿时利爪伸张,乍起了一身毛发,对着进攻者威胁地低呜。
还未交手,莫怀臣不过垂目轻巧地吐了两个字,就定身法一样将柴青他们定在原地。他说:“我给。”
那晚,夜色轻浮,死风由杜君鸿引荐,只带了一个中年随从一只奇怪的白狗进了禹华皇宫。西殿之外一筹莫展守着的御医们,被死风坏脾气地一口气全轰出来,反而还松了口气——至少今晚,里面那个绝美女子的性命,不由他们负责了。杜卧云原想在那里照应,但是死风说要安宁空间,也不肯容情,将她一并驱赶。
杜卧云徘徊在殿外的玉阶上,低垂臻首对着夜空的圆月虔诚地祝祷。好一会儿,感觉父亲的手压了压她的香肩,“放心,死风老人很快就会唤醒瞳儿。”
“但愿如此,愿佛祖慈悲保佑吧。”杜卧云微微点头,沉吟了片刻,柔柔道,“爹爹也不必忧急太甚。司马性德虽然逃掉了,但是终究还算有点人性,写了长信交代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他此番带着大姐随凌王回堰丘,皇上虽然派兵追查,估计难以一时就寻回。不过看他信间语气,和这些年的作为,此人对大姐之心总是真诚无欺的。我们只需等三妹恢复健康,再从长计议。多事之秋,爹爹更要保重自己,新皇那边还需要爹爹的扶持。”
“是。”杜君鸿也勉强笑了笑,爱怜地看了看她憔悴的花容,“你更是连日辛苦,也要小心身体。”
到了这个地步,父亲还是没有一句责怪!
几日积压的悔恨再也抑制不住破堤而出,杜卧云忽然扑通跪了,瑰丽双眸泪珠迷离,砸到阶上扑扑作响,“请爹爹惩罚女儿。这一切变故,大半是因卧云的自私所致。如果卧云当时发觉有异,早些想办法通知爹爹,爹爹自然可以早作应对,不需要来这皇城之中,三妹与魏风便不会遭遇到后来的险情,害得魏风身死,三妹悲伤欲绝,至今生死未卜。卧云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相代,却有心无力。卧云、卧云害苦了杜家……”
杜君鸿连忙搀起哽咽的二女儿,急道:“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也未曾想过这样的后果,快别这样,起来,快起来。”
杜卧云只是不断泣泪,哭得头不能抬,杜君鸿也就一再安慰,两人的声音在浮暗间随风遣送。
不远处的拱门之后,有个清瘦得有些单薄的身影立在了阴影中,却也不迈进去。他缄默地停了好一会儿,身旁的早荷终究忍耐不住,悄悄问:“皇上,那个大夫到底有没有用,咱们不进去看看童若么?”
余箫轻叹了一口气,反而靠在泥红墙边,手指一颗一颗拨动那串冰凉的佛珠。大地静廖,只有不远的池塘中倒映着潺潺的月盘,波光中温柔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