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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雨梦迟歌-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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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明明有千般疑问却想不出一个答案,他们是哪路人?这个生日好孤单,没有爸爸妈妈陪,没有生日蛋糕和礼物,只有我一个人冷冷清清。”
  
  “你们不要睡了,是我不好,就只会连累你们。或许我不该来的,以前的小姐还会武功,还能为你们挡刀,我呢……”
  
  糊里糊涂哭诉了好一会,我才给她们拉好被子悄然离开。
  
  孑然一身站在院子里,庭阶寂寂,桂影斑驳,明月半墙,风移影动。
  
  了无半点人气,顿觉凄然,暑气也似不那么逼人了。
  
  我动了动鼻子,问到一股幽幽清香伴清风送来。
  
  我寻香而去,穿过曲曲折折的碎石小道和几道圆弧洞门,跨进一道竹篱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清香的来源就是这里了——南国人最熟悉喜爱的荷花清香啊!
 
  我激动地上前两步。这里居然有荷花池。
  
  这一大池似无边际的荷叶,嫩绿嫩绿的。荷仙开得正欢,夜色中正娉娉婷婷旋着粉色的芭蕾舞,悄然绽放着清新爽朗的暗香。一朵挤着一朵,荷箭冲天。
  
  我的眼睛湿润了,朦胧间看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花塘中穿梭。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塘边拍着小手掌,脆生生地朝那大人喊:“爸爸,迟歌要那朵……那朵,最高的!”
  
  男子回头一笑,他有着年轻英俊的脸,他的笑容充满宠爱幸福,生活还不是他要考虑的东西,“好嘞!爸爸先给妈妈摘一朵,再给宝贝迟歌摘最美丽的荷花!”
  
  他们的身影消逝在荷花塘深处,留下泪流满面的我。
  
  我轻轻在池边坐下,伸出手指撩拨了一下水,好凉!
  
  蘸了满手的水,拍在燥热的脑门、脸颊、脖子上,一股透心的沁凉从肌肤渗入骨子。我长舒一口气,真舒服。
  
  水珠和眼泪混在了一起,伸长脖子往水里一探,荡漾的水波映出我歪扭的脸孔和些许红肿的眸。
  
  夏夜凉如水,我望望盈盈芰荷,拭泪满腮。我轻吟出口,一首蒋捷的词。
  
  “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漫腾腾,手双垂。
  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注①)
  
  一把很好听的男子声音幽幽叹息传来,“姑娘,深夜了,荷语凄惨,所梦何事?在下可否与姑娘分忧?”
  
  我怔然回首,一刹那,疑羽化登仙,星落银河。
  
  月色朦胧美好,清华浮动,十丈外的古老榕树下停着一轮椅,上面懒懒斜靠着一病弱的白衣男子,长得非常英俊。
  
  我愣了,为什么他的脸……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张脸。他也怔怔看着我,思索着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对望了一会儿,好象……心底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他棱角分明的薄唇角正噙着温柔的笑意,眼神带着浓浓的倦意,一如他声音里缠绕着不可掩饰的疲乏。

  我突然觉得我能看到他的内心,似乎看见那明净面容下好似有一颗破损不堪的心,正吟着“归去来兮”,不觉脱口而出——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随着我一字一句念出来,那年轻公子讶然望着我,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我怎么能看到他的内心。其实不难,他身份尊贵,但看他的样子这么疲惫,其实并不愿背负那尊贵位子吧。
  
  在他的紧盯下,我懵然问道:“你就是救我的那个人!你是谁?月亮上的仙人吴刚吗?”
  
  他一愣,没有料到我这傻乎乎的问题。他起身,慢腾腾踱步到我身前站定,嘴角上扬。
  
  “吾非仙人,实乃凡夫俗子,名‘余洛’是也。”
  
  他很高,比我高一个头,也很瘦,略嫌单薄弱质。着一身米白绸袍,浅青腰带,粉底朝靴,玉立秀颀。
  我扬起一个笑容,“余公子,你好,我姓莫,叫莫迟歌,就是那天不知死活截了你车队的无家可归的人。”
  
  我已经听出来他的声音,与那日马车里的人是一样的,低沉迷人,想必他就是那尊贵的少爷了。
  
  他挑了挑好看的墨眉。
  
  很久以后我才醒悟当时这个动作的意义——像我这样见了男子不行礼,随口给陌生男人报上闺名,直视他容貌的女性,在这异时空怕是绝无仅有。
  
  我有些被他绝美容颜晃晕眼,“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余洛翩然一笑,礼貌而清淡,一丝笑意似淡淼轻烟。
  
  “在下用过晚膳后就一直在这里。忽见姑娘失魂落魄走进来,竟没有注意到一边有人,独自出神。我闻得莫姑娘悲歌,怕姑娘太过伤心,遂出言询问。莫姑娘……是否想起不开心的事?”
  
  这么说来他把我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我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刚才没有太过分的动作。
  
  念及他的问话,心下黯然,我转身面向荷塘,垂下眼帘轻声道:“故胡诌几句,污了余公子的耳,见笑了。”
  
  余洛轻轻摇头,幽瞳深了几分,“非也,莫姑娘文才不凡,一语惊人,将事物看得如此透彻。只是莫姑娘双亲一定不愿意你为他们黯神伤心,就是为了他们,姑娘也请消消郁结才是。”
  
  我转头震惊地看着他,丝毫掩饰不了眼中的讶然惊诧和心头的激动,他居然知道我在为爸爸妈妈伤心?
  我只是非常隐晦地念了一首词而已,他竟然能明白,他竟然听懂了,这个男子,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明晰的眼神能直看进我灵魂深处?一时间种种念头闪过,我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他怜惜地看着我,比起他眼中痛惜的光彩,天上的星辰都失色了。温和的声音如鸣佩环,朗朗轻缓。
  “你眼睛里,有亲情断失残缺的沉痛,可怜的孩子,让我想起另一个男孩,他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不幸和眼神。”
  
  我咬着唇回望他的眼光。一颦一笑中两颗心灵的碰撞和契合,外人是难以理解的。知己的感觉非常奇妙,我能懂他,他也能理解我,天地何其广袤,寻到知音人的几率渺茫又渺茫,多少人穷其一生,未必能遇上。
  
  偏偏在这个时空,不经然的一个夏夜,我和他邂逅。几乎要感激涕零,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为这一刻我愿向上苍跪下谢恩。
  
  人在潦倒困顿之时,遇到能明白吾心之人,是怎样的欣喜。
  
  我突然有些了解伯牙为子期摔琴断弦,终身不操的心情了。
  
  余洛包容地看着我,眼里有了然的温柔,“莫姑娘,荷事自古太多悲凉,你一个姑娘家,应把心放宽些,少做适才冷清之句。”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何况还是一位顶级美男子。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展颜一笑,“余公子此言差矣。这荷花诗,迟歌看清新隽永、自得其乐之句也不少,比起刚才忸怩小女儿态,别有滋味。”
  
  “哦?”
  
  浅笑点头,心情好了许多,像下过一场春雨洗去蒙蒙灰尘。
  
  我清了清嗓子,将杨万里的《小池》念出来。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注②)
  
  果然,他清淡如水的笑容染上赞许和欢喜,声音亦有惊奇之意,“真真清新隽永,自得其乐!”
  
  顿了顿,似思索之后他方又说,“这首小诗,和莫姑娘一样可爱呢。”
 
  我笑出来。心被什么击中了。
  
  余洛,你才真是七巧玲珑心啊,“可爱”简单二字,一下子将其他溢美之词比得黯然,什么清新隽永,什么自得其乐,哪能及言简意赅的“可爱”?再贴切生动不过了。
  
  遐想着,我也一样可爱?呵呵……
  
  余洛没有看见我的表情,只把眼光投向拥拥挤挤一大池的婷婷荷花,蓦地眼神飘忽,没有焦点,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哀渊。
  
  我敛去傻笑,“怎么了?”
  
  他似叹了一下,声音依然动听,却触到一丝秋悲之意,淡定却沉寂。
  
  “这些逍遥的好句,也只有莫姑娘这样水晶女子才可做出,我等孽海沉浮之辈,只能痴心妄想,空有羡鱼之情。”
  
  我拉他的袖子,待他回望,献上一个宽心的笑容,他眼中微波的苦涩让我揪心。
  
  “向才说归去来兮,余公子想必身不由己,既然如此,不可负了这满塘盛放芰荷,我闻莲系花中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余公子谓之如何?”(注③)
  
  他紧紧盯着我吟然浅笑的眸子。
  
  好半晌,他牵起我的手,“尔诚解语花。”
  
  我但笑不语,忽觉手腕一暖,低头看去,原来是余洛把我的袖子拂下来。
  
  他抬眸,清雅俊逸笑着,“别着凉了,女孩子不可轻露身体。”
  
  我呆住了,他的笑容太太太太迷死人了吧!
  倾国倾城啊,彻底让我患上失语症。
  
  我巴巴瞅着他俊美的脸,忘了礼数,忘了回答,他也不恼,安安静静由我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很煞风景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这份美好,“少爷!您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吹夜风?小心犯病了,香管家可要责怪老奴——哎哟哟,可担心死人咧,少爷身子弱,就得好好注意才行,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似的乱跑……”
  
  我目瞪口呆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扑到余洛身上,拉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喋喋不休,全然没有看见我。
  
  余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闪到一边,淡淡道:“德妈妈劳心了,这位是莫小姐。”
  
  德大妈一愣,放下手朝我看来,不敢违背余洛意,又不甘地向我躬身请安,“莫小姐吉祥,老奴金德,见过莫小姐。”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点头淡淡回了一句,“德妈妈起来吧。”
  
  德大妈有些怨恨地盯了我一下。
  
  心里大呼冤枉,我决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啊,也不是故作清高啊,可要我堆满假笑扮作热情扶起您,岂不是很做作?我做不出来。
  
  正当我有些手足无措,余洛忽然闷哼一声,隐有痛苦之意。我和德大妈同时看去,见余洛脸色铁青,泛着难看的苍白,捂着胸口,全身微微哆嗦,摇摇欲坠。
  
  我吓了一大跳,旁边德妈妈早扑过去扶着他,把他安置在轮椅上,大叫起来,“少爷,你没事吧,又发病了?”
  
  “没事……”余洛歉然看着担心的我,唇角抽搐着艰难扯出微笑,试图以安我心,“老……老毛病了……”
  
  “水琪,水瑜!快来,少爷又不好了!”德妈妈朝门外大喊,显然没有我慌乱失措,她肯定是知道余洛的病的。
  
  “嗖嗖”两个青年侍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我那日用簪子威胁的青衣男子。
  
  他们二话不说,架起余洛又是嗖嗖两声翻过篱墙消失了。
 
  德大妈根本不看我,颠着一身肉急急跑出洞门也走了。
  
  霎时只剩惊惶茫然的我孤身一人站在池边,想跟过去看,又怕唐突,待到走出荷园,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半点影子?惟有忐忑不安回到我的院子,摸黑爬上床胡乱睡下了。
  
  注①:宋朝蒋捷,《燕归梁。风莲》
  注②:南宋杨万里,《小池》
  注③:出自北宋周敦颐,《爱莲说》


7。棋逢对手

  一夜辗转难眠,总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乱哄哄地沉浮思绪碎片。正胡思乱想中,一阵极细微的奇怪声响传入耳。
  
  “吱……吱……”
  
  像是什么动物摩擦肢体的声音,又似乎是塑料泡沫打磨得声音,怪了,古代时空有塑料泡沫这物事?被这持久坚韧的声音搅得神经发麻——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原来是一场梦!
  
  我眼一睁,翻身坐起来。金菊金梅打着帘子站在床边。身后几个小丫头捧着洗漱的脸盆、痰盂、白棉巾、青盐、香油等一并用品,伺候我起了身。
  
  轻舒一口气,望向窗外,竟已大亮了。昨夜闹得太晚,刚睡不久天就亮了,怪不得金菊出声相唤。
  
  起床后发现一直不断的低烧经褪了些热度,我便说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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