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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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允宥不为所动,脑袋一沾上枕头,眼睛就闭上了。
芮玉知小心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慢慢将眼睁开。一双灵动的眼眸先是四处乱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富丽的金色帐顶,唉,总是作梦也累人啊!
她一定是在作梦。她梦见疯子救了她,然后把她带回了这个地方。
梦里的这个地方叫齐周。这里的人个个都很高大,但对她都非常和善,这里的山很青,树很绿,天更蓝,风更野,最让玉知喜欢的是,这里的女孩子也能和男孩子一样抛头露面。可以和男孩子一起围坐在火堆旁唱歌跳舞,骑马饮酒。
但是这些都不是让玉知感觉累的原因,让她觉得惶恐不安的,却是梦中的疯子也变了一个模样。她分明看见疯子坐在高高的铺着珍贵绣毯的座位上,身边是无数精猛的士兵,座下伏拜是千万的百姓。衣冠辉煌,目光炯炯,令日月失色,天地无光。他是这里的王!至高无上的存在。
记忆中那个疯子的影像太深刻,即使现在眼前的他高贵若天神,却无法将她脑中的原来的印象彻底抹去。没见到他时,玉知觉得他还是那个让她又畏又怜的疯子,偶尔还可以与他斗斗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但一见了面,她就双脚发软,在他天神般的气宇之下,她只觉自己像一粒微尘般可怜,别说与他斗嘴,在他面前,她几乎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能可怜兮兮的做个应声虫。
至于他的饮食起居,真的见过他身边美婢们端上的饭菜和打理过的房间后,玉知只觉得羞愧地无地自容,再不敢伸手去碰任何一样东西。甚至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住在这么金碧辉煌的帐中,更不用说与他同吃同睡。刚刚小小提了一下,想跟小刀她们到旁边的帐子去睡,就被他一眼瞪得差点晕过去。
本来疯子出去时,她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事实上她却更觉得无聊得要死。疯子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只是让小刀小枪紧紧跟着她。(疯子的四个婢女,分别叫小刀,小枪,小剑,小戟)。但是一出了大帐,那气派威严的军营,那虎虎生威的将士,让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完全傻了眼。偏偏所有的人一见她,都会来个极有派头的军礼,口中问安道:“姑娘安好。”声音大得就和打雷一样,吓得她不敢多呆,匆匆就退回帐中。从此每日只和小刀她们在帐中厮混。闲得她一身的皮都在发痒,但也不敢伸手去给小刀帮忙,实在怕自己粗手笨脚越帮越忙。
这样她每天剩下的事只有一件,坐在帐中等着疯子回来。然后陪他吃饭,和他一起睡在这个巨大的床上。刚开始她紧张得几乎晕了过去,好在疯子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几天下来,她倒是渐渐习惯了,有时候还会觉得,疯子的怀抱还真是不错,又暖和又舒服。虽然每次有这种想法之后,她都会狠狠地骂自己不知羞耻,枉读了圣贤书,但是——她还是越来越迷恋这个感觉。可以依靠,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觉的感觉。
玉知慢慢扭过脸去,看着身旁那张在睡梦中终于柔和了一些的男子面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可惜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可以安心。就算在允徽面前,玉知也从未有如此强烈的自卑感。睁开眼睛的疯子,需要她万分辛苦的仰望,也只能看到他冷酷不带一丝表情的唇线。
彩凤怎能配寒鸦?这个念头刚刚从玉知脑海中跃了出来,吓得她拼命摇头,急着要将它甩出去。她都想了些什么?他根本不是她喜欢的人。她梦中所想的良人,应该是像允徽那样温雅如玉,又贵气天生的男子。
允徽,允徽,允徽……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渐渐闭上了眼,沉沉睡去。梦中的男子若踏浪而来,清清嗓音若甘露浇洒心田:“玉知——”
“允徽——”耳畔一声低低梦呤,惊醒了华允宥。看着怀中两颊嫣红的睡美人,华允宥眼光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睡梦中的芮玉知却不知情,嘴角似笑非笑,好像拼命要压下,却又忍不住要笑出来,就这么自己跟自己较着劲。看到她这般表情,华允宥只觉眼角抽筋,思索片刻,摇醒了正做好梦的女子。
“啊——”被摇醒的女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华允宥,嘴里发出的声音懒懒的还带着睡意。他的脸色怎么有些黯?是太累了吗?太累了又为何半夜不睡觉?
华允宥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眼光有些惊慌的女子,正色问道:“你是不是想回京去?想去找华允徽?”
“嗯?”芮玉知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只是随口哼了一声。她的语意本来是疑问,落到华允宥耳中却成了肯定。
屋里忽然静了下来,华允宥不说话,玉知自然也不敢冒失开口,过了好一会,华允宥终于再开金口:“你想回京,就回去吧。我派人送你回去。一定让你平安见到华允徽。”
芮玉知摇摇头,想也不想地道:“不用麻烦了。反正也是在做梦。等醒了就好了。”
做梦?华允宥冷笑一声,伸手握住她细嫩的手指,芮玉知不知他是何用意,却也不讨厌他这般举动,再说,这是梦里。抱都抱过了,摸摸手算什么?因此,她并没有挣扎。
华允宥看着她的目光很暖,很柔。几乎让玉知有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但是——
“啊——”一声惨叫响了起来,像夹断尾巴的猫。芮玉知一身冷汗,发狠对着那只捏住她右手的魔掌又抓又踢,她的手指几乎要被他捏断了。
华允宥没有松手,她的手脚落在他身上,就像在给他拍蚊子一般,丝毫影响不了他。芮玉知痛得抓狂,十指连心,再也顾不得害怕,张口就向华允宥手上咬去。谁料华允宥忽然松手,这一口,结结实实地咬在她多灾多难的右手上。这回她连叫都叫不出了,嘴被自己的手堵住,只有泪水成了河。华允宥冷静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砸进她的耳中:“现在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
小刀进来,看见泪流满面的芮玉知时吃了一惊,而等她看到玉知肿成馒头的右手时,更是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小刀不敢多言,连忙捧来伤药。华允宥伸手接过:“我来。”
已经明白不是在作梦的芮玉知往后缩了一下,却没躲过,右手又被他握在手中,只是这回他没有用力。华允宥将药膏轻轻涂在她的手上。一阵清凉缓解了她手中火辣辣的痛,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华允宥却将她上了药的手捧起,轻轻吹了两下。
芮玉知早就傻了,呆呆地看着华允宥的脸。这几日被他周身的气势所摄,竟一直不敢仔细看他,此时细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有十二分的温柔从那张过刚过硬的脸上流露,但非但不觉得别扭,只觉得分外真诚难得。只这一转眼间,他就由魔鬼到天使打了个来回。
此时,芮玉知心头狂跳了几下,忽然想起他的疯病,莫不是病发了?一想到这里,芮玉知反而忘了害怕,拉住他的手,口中道:“大王子,你快坐下。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口中赔着不是,玉知小心的拉华允宥坐下,知道疯病发作的人不可硬顶,要处处顺着来。
华允宥听话地坐下,微微皱眉道:“叫我尚希。”
“尚希?”玉知略一皱眉就明白过来:“尚希见宥。这一定是你的字了。”
华允宥笑了,聪明的小女人,难得肚子里还有些墨水。
芮玉知匆匆倒了杯水送到华允宥手中,哄道:“喝些水。”所有禁忌都抛之脑后,她只关心他的身体,可不要再发病了。以前他发个病已经这么吓人。现在在他的地盘上,若是发起病来,倒霉的人可就多了,而她,将是第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看着前前后后在他身周忙碌的小女子,这样的她竟是久违了。她脸上时时显露迷茫无措的表情消失了,眼神重新变得灵动,舌头也恢复了自由。这是一眼未染尘嚣的山泉。美则美矣,但却铁定无法在宫闱生存。
芮玉知忙来忙去,只是小心不要刺激华允宥发病,口中没话找话,都是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华允宥看着她却不出声,玉知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了下来。不知不觉地,眼里又是湿湿的一片。
见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一向心硬的华允宥终于有了些怜惜之色,微微一笑,好心道:“你放心,我没事了。你在怕些什么?”玉知虽然在掩饰,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而他却生得一双洞穿人心的利眼,早就看出她心中的恐惧。
芮玉知听了这句话,心头略微轻松了一点,就忍不住哭出声了。她实在是吓坏了,怕他再次发疯,见他问,这才抽泣着道:“我怕你又发疯病了”
华允宥重新将她搂入怀中,不顾婢女们惊诧的眼神,在她耳边道:“放心,我疯了,也不会放过你。”芮玉知全身僵住。
脱胎换骨
她是喜欢读书不错。但她喜欢听的天文地理,古今奇闻,人物风流,英雄故事。这些宫中的礼仪,她就不敢兴趣,可是,华允宥坚持要她听,晚上回帐还要检查她的功课,芮玉知痛苦的捧着头,听着座上的老先生喋喋不休地拽古文,却也无可奈何。
“《礼记。曲礼》云:天子之妃曰后。后之言后,言在夫之后也。”
“《白虎通义。嫁娶》又云:天子之妃谓之后,何?后,君也,天下尊之,故谓之后。”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庶人之妻为妇人,大夫之妻为孺人,诸侯之妻为夫人,天子最尊,故称后。”
“天曰皇天,地曰后土,故天子之妃,以后为称,取象二仪。”
光是一个皇后的“后”字的由来,竟也有那么多话,略听一些也就罢了,天天听这些,她的脑袋都要炸了。
虽然心里烦得不行,她还是做出一副谦恭受教的样子,眼睛虔诚的盯着老先生颌下一尺的地方,显得谦卑矜持,身子微微前倾,双腿并拢,坐姿也透着一份优雅淡定。
站在帐外偷看的华允宥终于有些满意了。六个月的心血没有白费,小村姑终于脱胎换骨。记得刚开始她眼神飘忽,总给人一种心虚胆怯的感觉,但现在,即使是与他面对,她也可以直视他的眼睛,神色从容。以前她对衣饰珠宝一窍不通,现在就能侃侃而谈,虽然多是死记硬背,好在那些女子中有真材实学的也是少数,这些也足够唬人了。加上她本来读书颇多,现在就算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也不见得比得上她。
芮玉知悄悄换了一个坐姿,将身体的重心略移了一下,总是一个姿势太累人了。一缕秀发调皮的跳到了她的眼前,她伸手轻轻拨去,手指从她额间优美划过,那细白手指,隔得老远,却好像划在某人的心上。
华允宥一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一见他进来,老夫子与玉知连忙行礼。华允宥伸手扶起玉知,老夫子立即识趣地告退。
芮玉知见老夫子退出,立即奉上一杯茶。华允宥一饮而尽,看了一眼芮玉知:“今天学了些什么?”
芮玉知将自己今天所学说了一说。华允宥听完,想了想:“今天就学到这吧。我们到后山走走。你去准备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芮玉知吓了一跳,又去后山?这段时间虽然不怎么怕华允宥了,但面对威仪天生的他,仍然不由自主心生敬畏,见他不由分说大步出帐,仍是那副事事由他作主的派头,却从不问她想的什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去准备了。
知道华允宥耐心有限,玉知匆匆换好了衣服,就从帐中走了出来。干净利落一身月白劲装,头上的钗环首饰尽数不见,只剩一根发带,和刚才的大家闺秀模样完全不同。华允宥面无表情,只是道:“上马吧。”
马夫牵来的两匹马都很高大。那匹“闪电”更加高大些,却是“霹雳”的哥哥,芮玉知现在才知道,那匹救过他们的霹雳,其实是华允宥送给华允徽的礼物。所以才会听他的话。武人爱马,华允宥对“闪电”比对手下都温柔得多,平时难得见他笑容,但对“闪电”他却总是微笑。
芮玉知的马虽比不上“闪电”,也是一匹上好的骏马。两人翻身上马。华允宥的姿势自不用说,潇洒至极,而芮玉知的动作竟也流畅干净,显然这几月下来,她的骑术也高明了不少。
两马奔至后山,在一空旷处停住。华允宥马在前,芮玉知的马就在他的侧后面。偏头望去,人如猛虎,马似游龙,一人一马,相得亦彰。即使在那群如狼似虎的将士中间,他也依然是鹤立鸡群。在这四下无人的旷野,则是一股唯我独尊的味道,看得她心中一惊。
华允宥眼望前方,口中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芮玉知脸上略微红了一下,她现在也不比当初那个小村姑,轻笑一下道:“你这样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