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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死者的眼睛 全-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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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我心里是无比的震惊,因为我突然联想到失踪的董雪,会不会,她也是早就躺在了某个停尸间的地上,并且被作了解剖,但死的真相却无人知晓。


医院的太平间(2)


  62。纪医生坐在值班室里不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镜片反着光,面容冷静,仿佛正在考虑一台手术该从哪里下刀。
  半夜已过,小梅到隔壁睡觉去了。宋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书。他点燃了一支烟,望着宋青那护士衫衬出的动人的曲线,他知道她里面穿得很少,想到这点他就兴奋不已。
  纪医生吐出一口烟来,他看见另一个被白罩衫裹着的丰满的身体。这个女医生是他十八岁时的女神,他的知青生活就是在这个女神的照耀下,才显得时而惊心动魄,时而灵光泛滥。
  那些日子,他整天坐在她的对面,他成了她的助手,在别人看来完全是因为他对医学的迷恋。开始时,他成天往她的医疗站跑,要找出看病的理由其实很容易。后来,他干脆连看病的理由也不要了,到了那里之后,便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椅上翻她的医学书籍,或者,看她给前来就诊的农民看病。有一次,女医生出诊去了,回来后他告诉女医生说,在她离开以后,他已经给一个前来就诊的病人开了药。那是一个犯哮喘的老人,病情一目了然,下药自然是止咳、平喘、消炎,另外加点维生素C,对不对?女医生对他大加赞赏,当地农民也认为他还有两手本事。这样,他顺理成章地脱离了田间劳动,当了女医生的助手。一干就干了三年,直到他考进了医学院,那段乡村医疗站的奇特生涯才消失在地平线上。
  纪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想,其实一切纯属偶然。如果不是那一次肚子痛跑去就诊,如果不是女医生正关门洗澡,而开门接待他时使他观察到她的白罩衫里面什么也没穿,那么,他就不会中邪似的被这道白色的闪电击中,而后来的命运将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那真是一道闪电,他觉得他的身心都被烧焦了。尽管后来,在长长的乡村夏日,他整天坐在女医生的对面,再也未目睹过第一次的景象,然而,仅仅是那一件裹着丰满身体的白罩衫就够他神魂颠倒了。他认为医生或护士的白罩衫是世界上的女人最美的衣裳,也是最简单最诱惑人的装饰品,尤其是在一次七月的暴雨过后,他对这装饰品更加珍惜,并且将它深藏进一种怀念之中。
  那场暴雨来得非常突然,黑云一直压到了树梢,令这个夏日的下午完全变成了傍晚。屋檐倾下了瀑布似的水帘,一声惊雷之后,整个田野仿佛都消失在迷茫的水中。而出诊的女医生就是在这个时候跑回了小屋。她的白罩衫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是泥水,显然是在雨中跌倒过了。女医生急不可耐地脱掉了沾满泥水的白罩衫,回过身来看见他时,才突然感到唐突。他第一次看见穿着内衣的女人的身体,四目相对时,他的心突突地跳,本能地跨出门

,站在阶沿上,看着如瀑的檐雨发愣。
  身后的房门并没有关上。他听见女医生搬动洗澡用的那个大木盆的声音,听见往大木盆里加水的声音。在笼罩天地的哗哗雨声中,他奇怪地感到,屋里任何细微的响声都清晰可辨。突然,他听见女医生在轻轻叫他,小纪,来给我冲冲水。那声音有些发颤,细若游丝,但却不可抗拒。
  他记不得是怎样走向那木盆的了。女医生坐在木盆中,雪白的身体像一座玉雕,两只乳房比他想像的更大。他呼吸急促,从澡盆旁边的木桶里拿起木瓢,舀起一大瓢水时他感到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他将水从她白花花的身体上淋下去,看见无数细流在她身体上蜿蜒,给我擦擦背,女医生的声音轻若梦呓。他蹲了下去,将手伸向她背上的肌肤。他觉到全部神经都集中到了手指上,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滑腻、弹性和温存。突然,女医生捉住了他的手,并缓缓地带引到了她的胸前,这使得他的整个身体前倾,半边身子已陷在澡盆里,他的手本能地抚摸起她的乳房来,他感到整个身体都处在一种电流之中。
  突然,女医生从澡盆中站起来,迅速脱掉他已经湿透的上衣。接着,女医生弯腰解他腰间的皮带,他看见女医生的两只乳房像是垂在架上的木瓜。他的身体突然发生一阵猛烈的颤动,下身已是一片粘湿。女医生紧张地抬头望望他的脸,仍然缓缓地将他脱光。他看见女医生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心里慌乱无比,感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女医生抱住他,将他带到了里间的床上。在躺下的那一刹那,他有了一种走上刑场的感觉。仿佛要挽救他似的,女医生紧紧抱住他,爱抚他。他负疚地说,张医生……余下的话还未出口,女医生吻住了他,说,叫我锦姐。女医生名叫张锦,30岁左右,这样称呼她也是应该的。他于是改口道,锦姐……这一刻,他突然有了兴奋的感觉。从那以后,他总算了解了自己,知道自己兴奋的感觉只能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唤起。
  现在,纪医生坐在值班室里,看见宋青成熟的身体在白罩衫下面起伏着,他感到无限着迷。他再次感叹布匹或丝织物对女人的神秘装饰。没有这种装饰,他将如站在手术台边一样,面对血肉和呻吟痛苦不堪。


医院的太平间(3)


  63。我认为,一个人如果有机会在停尸间里呆上一刻钟以后,他对尸体的恐惧会大大减轻。那天夜里,我在就要跨出停尸间的时候,就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我甚至回头再次望了望那具摆在地上的尸体,然后不紧不慢地向李老头问道,这种无名尸体,常有吗?李老头一边随我走出停尸间,一边说,一年有好几具吧,这些人,多数是送来医院抢救时就身份不明,看来,只有阎王爷能问出他们的姓名了。
  我再次想到了失踪的董雪,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李大爷,纪医生的老婆失踪一年多了,你认为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我的这一突然提问使李老头有些慌乱,哦,这,这,谁说得清楚呢?
  这使我陡生疑心。这时,一阵夜半的冷风从这停尸间的小院吹过,李老头说,到我屋里坐坐吧。我感到他有话要说,便随他跨上阶沿,钻进了他那间狭小的住房。
  房内狭小、陈旧,却被各种杂物挤得满满的。靠墙摆着一张木床,凌乱的被褥使我想到建筑工地上民工住的工棚。我在一张软软的长沙发上坐下,拍着扶手说,这沙发还不错,同时我看见面对我的地方,放着一个装饰柜,虽说款式旧了点,但质量蛮不错的。这两样东西放在这屋里,像是两位绅士走错了地方。我说,李大爷你还很讲究的嘛。他说你不知道,这都是纪医生送给我的。前几年纪医生装修房子,这些东西都是他淘汰的,又卖不了几个钱,就送给我了。不过,纪医生的心肠确实好,不然不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说的一件事,便问道,听说董雪失踪的前一天,到你这里来借过什么东西?
  李老头说,唉呀,董雪真是很客气。那天她家里的下水道又堵住了,我说我去帮她捅,以前我经常帮纪医生家做点这种杂活,也算是感谢他。但董雪说不用劳驾了,借个工具给她就行,后来她坚持借了一条长铁钩就走了。董雪失踪后,这长铁钩还放在她家厨房的水池边,后来纪医生来还给我时,我心里还真难受。想昨天还看见的一个活鲜鲜的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唉,已经一年多了,啥消息也没有。
  我一边听李老头唠叨,一边不经意地在这屋内扫视,屋角的一堆皮鞋使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些鞋有男式,也有女式,长长短短的一大堆。我心里仿佛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脱口问道,那些鞋……李老头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轻描淡写地说,唉,你别见笑,这都是些死人的东西,离开这里时,很多家属都要在这里给死人换装。你知道,死人上路时,都穿软底布鞋,这样,免得去黄泉路上磕磕绊绊的。就拾来堆在这里,卖给收破烂的,也有点零花钱。你莫见笑,李老头眨了眨眼说,你看我脚上的这双,怎么样?
  我这才注意到李老头脚上穿着一双质地高贵的大皮鞋,虽说没有擦亮,还蒙着一些灰尘,但能感觉到这双鞋的名贵和气派。李老头说,这是一位局长大人的东西。唉,脚一蹬,眼一闭,也就去了。我穿着这鞋上街,还引来过不少人的注意呢,注视我的人眼光怪怪的,好像我不配穿这鞋似的,唉,什么配不配啊,人其实最终都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在李老头的眼光中,人确实都是一样的。屋内灯光昏暗,李老头干瘦的身子像一个影子,我感到有点虚幻,并且还应承认,有点害怕。我正想着我这个冒牌治安科长的戏如何收场,突然听见了“吱呀”一声门响,是一种很破败的木门被推开或者关上的声音,这声音从外面的漆黑中传来,我的心第一次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夜半时分,在这停尸间的范围内听这种“吱呀”的门声令人不可思议。
  我看见李老头干瘦的面孔绷紧了。他喃喃地说,这声音又来了,要出什么事了。我感到背脊发冷,因为一种让守停尸间的老头也害怕的东西,谁能不胆战心惊。
  李老头压低声音对我说,听见了吧?这声音出现过好几次了,可是,外面没人,谁会深更半夜跑到这只有死人堆的地方来呢?我前几次出去察看过,停尸间的门关得好好的,院门坏了,锁不上,但也没有被推开过的痕迹,真是奇怪透顶。
  李老头一边说,一边从门后拿出一根木棒,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他说,我出去看看,我就不信有死人会爬起来在这里乱碰。
  这一刻,李老头没有让我与他一起出去,真是谢天谢地。要是他提出这要求,我对他假称的医院治安科长的身份将立即受到怀疑,因为我知道,我会拒绝出去,而这种行为不符合我的身份。
  这种害怕来源我很清醒。试想,半夜过了,这“吱呀”的门声让人无法解释,关键是这“吱呀”声过后一片沉寂,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咳嗽声,总之是没有任何与人有关的动静。谁在开门?开哪里的门?沉沉夜半,只有停尸间里挤着冷冷的尸体,这地方,有动静真让人害怕。


医院的太平间(4)


  64。生死对人是一次轮回。同样,命运对一个人也经常以轮回的方式出现。比如,20多年前,纪医生坐在一个他称作锦姐的女医生对面,为她那藏满风韵的白罩衫而神魂颠倒;现在,这幅图画又出现在眼前,仅仅是对象的名称变为了一个叫宋青的护士。而称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被欣赏方都同样完成了某种秘密的约定,这种秘密使他从属于她或她从属于他,控制与被控制,这或许就是宿命。
  现在,纪医生可以轻轻地对宋青说,站起来,让我看看。深夜的值班室安静如水,小梅在隔壁睡觉。宋青知道,每当这时,一种难以解释的欲望的目光正笼罩着她。她被迫站起来,正面,侧面,背面,然后旋转一圈。她看见对方的面孔像陷在睡梦中一样,并且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至今为止,她唯一抗拒着的,是对方要她在白罩衫里面不穿内衣的要求。她说,你想想,要是被别人发现,这事就糟透了。纪医生只好很不情愿地点头同意,却不忘加上一句,明天到我家来,可得听我的。宋青沉默,想起数次在他家里时自己的各种装束,不禁备感难堪。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的身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对方需要的仅仅是衣饰,而赤身裸体对他是一种惧怕。
  当然,20多年前的事件,对纪医生是刻骨铭心的。在那个暴雨笼罩的下午,当女医生将他从身体上推下去的时候,他感到浑身哆嗦。在女医生宽大丰腴的身体旁,他为自己可怜巴巴的身体感到羞愧。他听见女医生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身体中燃起的那堆大火正在慢慢熄灭。
  他失败了。以前在想像中如此美好和激动人心的事,却是这样残酷和枯燥,回到自己的茅屋以后,他整夜无眠,最后决定,他必须离开医疗站了,否则,他将再度经历这种失败和屈辱。
  第二天早晨,他走过田野,向医疗站的那座房子走去。空气清新,他感到18岁的自己已长大成人,因为他已看见了女人的身体,知道了女人的秘密。可是,他究竟需要什么呢?他感到迷茫起来。
  那个早晨,他想离开医疗站的决定始终在喉咙里打转,老是说不出口。正在打扫卫生的女医生对跨进门来的他嫣然一笑,尽管这笑像风一样一掠而过,他却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一夜的矛盾、焦虑仿佛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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