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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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被无情地扼杀了,脑海中不停地看到那种红色液体,令我战栗,那肯定是死亡的标识,让我想起人民医院里那个面色焦黄,全身萎缩的“尸体”,从救护车里被推下。急救床上铺着清淡如花的粉色塑料布单,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起看着死神的降临。医生们举起“尸体”左臂,夹上心电测量器,连厌恶的表情都看不见。
之后,很长时间,急救床的气场充斥着整个急诊部的房子里,最终,那个人昏迷中被死神带走了。滑轮向远方走去,粉色的布单“哗”地撕成两半,然后用脚帮忙继续把它们仇恨般地撕碎。那发出的呲啦声弄得我撕心裂肺,不忍目睹地上还带有血迹和亡灵的残破布料,那几双无情的手,我真是怕极了。但我永远被动地强迫记住了那个时刻,将要睡去的神经里某个部分是一片血迹。
想吐……
血液:脐带
2003年3月15日 00:44 宿舍
暮霭中,坐在封好窗户的阳台上,终于看见夕阳的余辉,在云雾里,害羞地看着我。那种金灿灿的颜色是我一辈子不可能忘记的,那一瞬间的对视要比被爱情当街击倒来得更迅猛,更浪漫。随着快速沉寂的夕阳下落,她一直不断隔过很多楼,很多墙远远近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种羞涩溅到挤出嫩芽的树梢间,溅到浓而低沉的云朵上,比春天的绿圣洁,比人 间的爱永恒。我被感动得快流泪了,心想如果此生可以在有温存的夕阳余辉的云蔼边度过,我,此时不再奢求什么,远望夕阳,留一幅永远的画在心中,这就是活着的好处。我宁愿放弃一切,一生拥有她……
今年是大学期间的最后一个学期,扫视嗖嗖冷风吹过的校园,让我爱着的夕阳,照耀在这从小看大的一草一木,重燃起那些曾经的怀念。听说明年院庆要有很大的校园装修,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想每一个即将毕业的人,都会有几分来自工作的压力和需要排遣的苦闷。
翻看墙壁上的挂历,站在10年的岁月中,回望多少次痛、欢笑和沉默,心中是满满的感怀。
已经是深夜1∶37,宿舍前的家属楼灯光已经灭尽,一块黑色的巨大幕布,《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电影原声回荡在弥漫烟雾的空气中,院子外有喷水而去的汽车经过,秒针嘀哒行走。春寒里,回想今日晚霞,如果当时可以站在天边,享受那含蓄桔黄加红的颜色和落日暖和的体温是多么的幸福。
即将毕业……
时间一旦被发现存在,人就会感到自己的孤独,因为忙碌可以让很多事物去填充眼前偷偷溜过的时间。心底很渴望安静,但又想让人声的嘻嘻淡漠自己的抑郁,忽然真的成为想像中的无声,世界上看来没有完美的事情。
如果社会是一个新生儿的诞生成长地,学校就是母胎,她教你精神圣餐的扑食。毕业汇报课、供需见面会、全班合影照将是一条颜色斑驳的脐带。一旦毕业事务活动结束,意味着婴儿顺利出生,脐带被身份转换的护士剪断,完全带着稚嫩,血迹点点地跌落进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想这对于毕业生和母校来讲,实际是新的血液流淌进成长地的各个角落。
我就是其中一个,即将剪断脐带,离开母体——
毕业……
心灵:真实
2001年12月9日 19:35 雕刻时光
走出热烈的演播室,结束了有生以来第一个DTV的拍摄,3个小时的录制过程,节目是《烟雨西泠》。
淡紫色的纱质柔装罩住灵动的躯体,演播室中央的舞台上布满仿真的南方竹叶,清雾弥 漫,如梦如幻。脚下粉色的练功鞋踏进沙沙作响的一地叶片,踩到的是书中描述的竹海草林。站在一棵修长竹子边,痴痴地望着遥远的天边,目光透过水泥方砖洒向南齐的历史边际,带着绝望与微渺的期盼,步行。
停顿,更换场景,竹子被挪置舞台中间,继续拍摄。
我仿佛转了个身,进入了丛林深处,周边忽然长满绿色,竹叶中看见不断搜寻着我的长长的摇臂镜头。巨人般的活动设备像摄像师的胯下坐骑,而驱赶它的人是操控台的导演。镜头悬浮于舞动的轨迹之上,荡漾游徊的台面阴影被准确地记录着,荧屏上该是最为立体的舞蹈。整个空间对我而言,像一个环行电影院,每一面墙壁都投射着我的情绪、目光和眼泪,摄像机随时都能看见各个方位的细节表演,天地长满瞳孔。
我的眼泪真的要掉落了,在“小小”命运的短暂回忆后,轻轻地用现代人的手指把她的眼泪擦干,抹了口红的双唇咬住湿润的手指,心痛的血,滴在泥土石子的缝隙。
终于长吁一口气,由悲怨之情中解脱出来,发现自己身心疲惫,想赶快找到温暖的位置坐下来,好好数数流出的眼泪,尝尝淡咸。
化妆室里满面泪痕坐下来休息的我,让在场的化妆师满腹狐疑,一个劲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好轻声告诉她:“舞蹈……”
心灵:虚拟
2002年3月14日 23:45 宿舍
今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妈妈说看见电视上央视三套的《舞蹈世界》展播的电子版《扇舞丹青》,心里很高兴,大家总算看到了成果。今年2月,为这次拍摄,之前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包括对作品的电视创意和舞蹈本身的修改调整。
进入纯蓝色背景的演播室,体验的是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我只可以见到手持摄像的工作人员、场景监视器和听见舞蹈选自《高山流水》的古筝曲。我和导演间的对话是通过音响传播的,人也是第一次在电脑虚拟的空间中流动,时不时瞄一眼监视器,不能让虚拟的荷花被舞群遮挡。
演播室的大门紧紧关上,室内没有一点声息,安静得让平日里习惯开演前观众“喧嚣”的耳朵有些不适应。效果灯开启,青烟缥缈,我在天地蓝色交合为一的空间里展动腰肢。忘记坐在室外的人们存在,一道落地玻璃把我送进完全的舞蹈状态。
音乐响起,自我感觉被周围全新的表演环境和来自空灵的气息调整得很好,在头脑中不自觉地抹掉了每个动作的要求,只是尽兴地与古筝弦动之音密切配合。由心底发动的内力驱使这个肢体开始运动。过程中不曾想到我的眼睛看哪里,手臂举多高或是步子踩多准,只要一味地回归自我,回归每一个兴致盎然、奋笔书画的亮丽心情,挖掘自己的情绪走向。
在海洋般的蓝色中尽量让舞蹈动作与氛围契合,去尽享意想空间中的山重水阔。弦音悠悠的古曲,把我由浮躁喧哗的人群领入纯净安详的舞蹈空间里,和我一起体验短暂瞬间的快感与忘我的投入。
一段一段,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连续几天都持续着这种表演的良好状态,直到看见操作台播出的回放。我想这是一次忘记式的旅程,不同的时空体验,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因为自己行动的受控已转到潜意识的范围中。
心灵:奔波
2003年9月30日 01:30 杭州百合宾馆
楼下是靠近西湖窄窄的马路,车如流水,一个人就趴在窗台看夕阳逐渐模糊在淡淡的云蔼周围。
在入睡前数十个颠簸的小时里,默默思念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大床和棉花般的枕头。在浴 缸里浸泡着酸肿的脚踝,还好现在没有电话铃声响起。虽然短短3天里,我从北京飞到杭州、转站深圳、再回杭州、再到深圳,但今夜过后,明天又要启程。
躺下,没有人与你共享晚间演出结束后的兴奋与莫名的孤独。一支点燃的“圣罗兰”躺在玻璃烟缸里,红色的暗火在烟纸上一圈圈奔跑,没有止歇,不被打扰的烟雾在空中蒸腾,借着月光看到优雅的曲线蔓延。
白天,我拎着简单行李,只身出现在各种机场、车站和宾馆。在社会的舞台上像一只奋力拼搏的船只,自己努力维修着身体破损的地方,努力以智慧、勇气赢得一条又一条顺利的船道。然而该停泊的时候,却找不到心灵的客栈,一个人真的感受到孤独、无奈与力量不足时,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开始在现实中变得艰辛。
有时在想人生的过程,时间当然是无法驻留的,它会让花容凋零,而心胸却要在临行之后豁然开朗。什么时候能像太阳,不计日出日落的辛劳、白昼里世间的浮华、深夜独自的寒冷和自然气候的肆虐,完全带给心灵的慰藉和永恒难忘的绚丽?
失眠慢慢煎熬着我,体尝血液的温暖,荡漾在乳白的晨曦中,彻夜未眠。
雨来了,扶走漫长的夜,流星般开始生活。
心灵:灯光
2004年9月14日 20:03 杭州人民大厦
昨晚终于历尽艰辛顺利完成比赛,演出结束回到房间竟然又失眠。可能是疲劳过度或者那种表演的心情澎湃尚未结束,自己也不知道。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只蜥蜴笑了,与动物打交道很开心。夜间2点钟没有看见雪白的电视花花,疑是中国第七届艺术节特别加长了放映节目时间。静静地只看到主持人张张合合的嘴巴,听不到一点声音,房间里的空调静默地吹 着,我倦怠地卷在床上柔软的薄被中,头陷在棉花般的枕头里失眠。
去年8月“桃李杯”最后颁奖晚会演出结束的同时,拿着一纸履历里新添的一等奖证书,默默地坐在化妆间,独自梳理满是卡子的发饰。所有人欢呼雀跃地离开剧场,整个楼道在颁奖前充斥着喧哗,又在一切结束后黯然。闪烁在面颊上的亮粉分不出是喜悦的微笑,还是失落的伤感。
这就是演员的生活,一辈子不停地奔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为自己,为别人带来喜怒哀乐,带来内心的砰动和脉搏的跳跃。然后在灿烂的灯光下,默默地留在大幕后,缓缓地拖着身体走回自己的空间里,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在想什么……
四肢已经瘫软在宽大的单人间床上,连关灯的力气也丧失了,腿上的淤青隐隐作痛,颈椎不适,腰部底卡关节酸皱,被水冲洗过的伤口生疼……然而我还是执著地喜欢这种残酷的表达方式,在时空的流动中生存,忘记自己生活的不快与颠簸,站在音符的连绵里微笑……
舞剧的最后尾声,我站在舞台上,看着逆光打在脸上的光芒以为自己来到了桃园,步子向后隐退,与观众作无形的道别,眼泪静静冲刷着整出剧目的汗水、血水和胭脂,有些什么味道,我已全然不知……
凌晨,仿佛看到朦胧太阳灰黄的脸,这才昏昏睡去,一早又冥冥地从表演情节中苏醒,再也难眠。
爬起来,为我惦念的团里朋友奔走,买些简单的礼物作为纪念。
杭州又飘细雨,天边好像有待红的云,迷茫一片分不清层次。不用再准时跟车出发,不用再带上化妆需要的隔离霜和卸妆油,只是换上了回乡的渴望和急迫。
谁又知下次舞台灯光熄灭后的我会在哪里?
心灵:口袋
2002年5月7日 13:19 雕刻时光
在从云南飞回北京的航班上,看着一本叫《香草山》的书,同学告诉我,他想编一个与蝴蝶有关的舞蹈,不知和他借给我的书有什么关联。
很多时候,舞剧或者独立作品的创意都来自小说、电影、电视剧或者改编现有的文学脚 本,使它们的情节更易于用舞蹈来表现。虽然原创的东西不多,但投入排练中的作品也倒合情合理。而演员的工作是要把那种纯戏剧性的人物,通过肢体转化给观众,建立全新抑或相同的角色,同时加入职业的二度创作,成为个人眼中的某某。所以,我需要通过大量文字、影像去捕捉。
这一下让我想起接触《扇舞丹青》那段时间里,跨越时空与张大千“巨荷图”谋面的领悟;电视剧《大明宫词》旁白里哀哀怨怨的话语,让我找到《大唐贵妃》那手抱白绫入死的绝望。呵呵,文学真是个好东西。
不停走动的我,需要更多精力来与恒古不败的“大师”们交流,常常在深夜用与舞台上同等兴奋的心情来拜读铅字。那书香给予你甜美的梦境,无论那是悲伤忧郁,还是明朗欢愉。
一直拥有文字的我,心里踏实,可以更加稳定地站在舞台上。
时常玩笑地想做一只口袋:表面衣着粗糙,但可以抵抗住花瓶的脆弱与不堪一击。里面承载着酸甜苦辣的真实与想像,随手、随口便可抽出一段慰藉心灵的独白。这仿佛像一个轮回,袋子里的东西少了,我便在练功的间隙用“不择手段”的修辞,仔细地记录下细微的触动,从不担心语言的匮乏。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酝酿着事隔半载后,与铅字混合发出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