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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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猜不出他们每一个接触瞬间会不会激起一种本能的欲望?这对于印象中好像一贯开化的现代舞演员应该是习以为常,也许他们早有对性及行为接触的成熟理解。看着导演助理帮着即兴示范时会闭上眼睛,去感受对方的肢体运动轨迹和律动。陶醉了当然好,是不是一股温温的暖流在相互的身体里同时流淌呢?没有世间的争执、暴力、血腥,那么就恬静地去享受艺术中的快慰吧。
我已经慢慢地开始融入这个舞剧剧组,和大家相处也不会有尴尬的局面产生,成员们都很团结,时常相互说戏。
最近总是在排练现场不能准确理解导演的意图,之后还需要继续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揣摩。去理解二人世界的幸福与快慰。
昨天导演特意在排练的过程中讲解每一个人物的表演和演绎角色的特点,四个主演站在同一条起跑线,在努力中比拼着个人经历的见识和各式剧目的积淀,虽然关系很和谐,但竞争仍然时刻存在着。大部分已经竣工,还要继续的是细排几次不同舞段里出现的双人舞。
舞剧片断一: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剧中男女自由地呼吸透彻的空气,二人世界从未被惊扰,平静安逸地生活着,两人的感情渗透着蓝色天际的洁净,透明鲜活,令人羡慕。
舞剧片断二:外来部落的入侵带来大量的血腥气息,受惊的“我”得到爱人的安慰,舒心大胆地投入,找到宽阔的臂膀,不再恐惧一切。
舞剧片断三:短暂的回忆式双人舞段,在火海中寻求往昔快乐而和谐的生活,如梦如幻,一切虚而不实,危机四伏,可二人在不可割舍的姻缘中紧紧相拥,相融在一起,一场纯洁心灵交合的爱情。
动作流畅是最基本的要求,双人舞的关系被导演割裂地讲述给我们,要求我们至少要在舞剧的那3分钟里真心去爱“他”。如果我拥着他的手臂,却没有当作剧中的角色沉醉地爱着,我想你看到我的样子肯定笑了:一个妹妹抱着哥哥。也许等我稍微大些,才会有更好地处理对于身体表现的滞后理解。
胴 体:发丝
2002年7月13日 00:30 宿舍
我像一个在轰隆隆作响的车间里做工的女孩,但打发的并不是工人们厌倦的绸布和来回穿行的木梭,而是面前长发及腰的男孩的头发。
那天我们四个主要演员集体练功结束后,那个长发男孩竟然要求我给他编辫。触摸到厚 长的头发,发质偏干但还够柔软,顺滑但有些凌乱,发尖轻轻地低垂在那,捎带一丝染过的金黄和剔透的汗珠,涩涩的。把手指插进发丝,一股暖流,同时也可以从对面镜子里看到他头上因大幅度运动而蒸腾的热气飘飘。不敢从那里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对狭长、瞳孔发黄像猫的眼睛,算不上明亮,那自然就有些深邃。编好后,才敢挪出他的身后从镜面反射中看是否满意。排练中间,有时和他对视的瞬间,不是他先笑就是我笑,我总觉得面前的人是一个现代舞怪人,尤其是那盘作一团或是长辫一根的头发。
曾经一度喜欢给自己梳头、编辫,但从未感觉那么突兀。头发是世界上最温顺的物体,她顺从你的摆弄,触摸她的手感带来心理上的安慰和享受。看见过电影镜头里情人间爱抚时对发丝的轻捏,看见过长发飘飘的女孩走在街上的样子,也看见过镜子里自己披散头发的造型。有人对我讲你这属于个人癖好而且怪怪的那种,可能讲话的人还没有尝到她的好。
我经常练功过后对着镜子慢慢梳理一头柔发,手指在丝丝捋捋中漫游时,可以感受到一个生命躯体的末端。每天都会洗去头发上的灰尘,让她保持良好的纯洁本性,从不进任何理发店对其进行改造。然而发栗色或浅黄的颜色,仍让人错觉是漂染过。细而软的发丝与洗发水的余香仍让我每次心悸不已,她给我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即使在舞剧与群舞合成期间那份孤独的时段里。偶尔一个人突然从集体生活中抽离出来,就会有轻微的恐惧,彻头彻尾的不安,甚至受到惊吓。每逢此时,很想要用自己的手来轻抚头发,告诉自己不要怕。梦境时常被一些惊恐激醒,但很快被头发的绺缕所平抚,一个不是纯黑色疏密有度的发丝编织的“视界”,从那里又获得安宁,嗅着清香,体味着蹭在脸颊上爽滑而舒怡的感觉。是呀,无论你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你不给,别人也给不了你。
所以,我常常给自己编辫,给予慰藉。
胴 体:水袖
2002年7月8日 14:28 雕刻时光
水袖,我最喜欢的古典舞道具,就是京剧“天女散花”这出戏用的那种超出手腕长长的袖端,常见白、粉二色,据说是古代仕女为了遮掩不可露的肌肤,哪知后来成为舞台上旦角们用的道具。它的质地是绸缎制成,新袖要置于滴有柔顺剂的水中浸泡,洗去僵硬的板形,继而成为手臂的延伸和情绪宣泄的身体部分。我对水袖有些像西方芭蕾舞演员对足尖鞋那样 的爱慕,让我想起德芙巧克力广告中的绸缎比喻,的确那种贴身的丝柔美妙极了。
光洁的手臂在水袖的延伸下变得更加具有女性的阴柔气息,充满抚媚的抛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分外妖娆。我喜欢身体接触凉凉的绸缎的冰爽感觉,水袖光滑得像涂了蛋白的瓷器。支配它需要将近一个半学期的训练,最终可以达到袖随心想,可以走曲线的弧度,也可以笔直地送袖尖到远方。每次上课,从学生一排排走过的夹缝里能瞄见镜中身穿白色袖衣的我,自觉很端庄、神秘,仿佛穿越远古到达现世的人缥缈在快速的电子时代里。手在袖口里的翻动、扭转造就了一个个目不暇接的袖花:团龙、扬袖、反收袖、片花……好不乐哉。
最近每晚一直在听《卧虎藏龙》的电影原声,因为水袖的课堂组合里用到过这段音乐。深沉的大提琴委婉地讲述凄悲的经历与心灵痛楚的神伤,是多么厚重的深刻,琴弦拉动历史的尘埃,在那黑而静谧的夜。我们用纤细的手挑起水袖的生命配合着这位启动记忆的提琴老者,用光滑白皙的袖面拂清凸现于乐符中的不幸人们。一种感染与另一种感染交织扭拧在一起,灵魂正于此时由心窍深处慢慢腾起,穿梭于袖尖与袖尖的触碰,风采尽现……
小贴士
1。剑:女剑训练与男剑训练差别不大,共同的剑花,分长短穗,从武术中得来基本的训练套路,经整理和发展变得更具美感与表演性,练习时谨防刮伤。
2。扇:在民间舞中经常出现,而古典舞中运用的扇带有更多文气与风范,属于古典舞道具范畴。
3。徒手身韵:是中国古典舞鼻祖们最值得骄傲的舞种精髓,从地面练起,分为提、沉、冲、靠、含、舔、移几个基本元素,讲究形、神、劲、律,节奏上追求满、赶、闪,是别具一格的经典。
4。别紧张:这是演员面临演出时自我心理暗示,深呼吸加上心理暗示会减轻舞台上的表演压力,尤其是对头次上台的“新手”。因为一旦过度紧张,身体会不受控制,做出奇异的效果。
胴 体:妆颜
2001年12月9日 19:35 雕刻时光
寒冬的早上我在闹钟的侵扰下,无奈地迅速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把自己穿得像包子一样出门,北方的冬天真冷。冲进冰天雪地,唉!天还不够蓝,因为袅袅蒸腾的青烟给硕大的室外空间涂上一层淡淡的灰色。今天要到煤矿文工团录排第一个电视舞蹈作品,开始工作的时间为10点,伸手打到一辆满载热气的出租车。目的地的门口有几个清洁工扫扫刷刷,今 天的角儿们还没有到场,我坐在通风口处听着节目的音乐,安静地等待人员的到来,冷风不断在周身迂回,瑟瑟发抖。
化妆间的门开了,看见里面端坐在镜前的我。粉扑湿湿地打在脸上,肤色变得稍稍发暗,粉底遮盖了油滑的外表。从小接触舞蹈的我很早就被地方艺术团的老师们化来化去,有时是一个腼腆的印度女孩,有时是一个火爆的中国娃娃,总之混合性皮肤的我得了化妆品过敏性炎症,好不了的,更何况我要做的是演员的职业。底粉、暗影、眼线、眼影、眉毛、高光、腮红、口红,各种潮湿得让人怀疑是否残存细菌的大小号刷子,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走过多遍,一个有别于生活常态的我出现了:紫色流离的瞳孔、蓝黑纤细的眉毛、浅粉含羞的颧骨和桃红娇柔的嘴唇。虽然好看,但我不喜欢,总觉得那个自己不是这个自己,不是平日里嘻嘻傻笑的我。这次化的是电视妆,不算浓,可对于一个整日习惯素面朝天的人来讲仿佛重塑了一幅面孔,尽管镜中有自己熟悉的骨骼曲线。我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定是另一个人,角色里的“苏小小”。
看着厚厚的粉底挤压色彩下细弱的毛孔,真的害怕这副假面把我带到人物灵魂的某一个阴暗处。在演员生涯的专业时光中,妆面自然给予了不同的造型和人物妆态,时而妖艳妩媚,时而纯洁优雅,戏里戏外,扮演着不同的人生。
深圳世界之窗五洲艺术团的演员由于工作地点是大型游乐场所,每晚必要为前来参观的人们演出,365天,不可能有休息。她们化妆的速度奇快,让人想像不到的奇异。一副鲜活的面颊贴近镜子不出五六分钟,回头,一整只粘好假睫毛的眼睛全部化完,笔迹清晰干净。大部分演出女子要把嘴巴涂得鲜红,这样在远离观众的大台上才可能看见灿烂的微笑,就这样打动了我……
胴 体:塑身
2003年6月4日 21:25 宿舍
今天倾盆大雨,穿过背心袖口的凉风轻轻地舔过胸膛,舒怡的淡风犹如喷向空中清而文雅的烟雾,雨滴脏脏地打在玻璃上,留下文身的图案。天边一条很轻很轻的彩虹微笑着,7种颜色好像相互谦让,没有完全的呈现。那不是一个准确的弧线,没过多久就消失殆尽。视线收回,看到讨厌的为了保证效果而不常清洗的减肥用品,那条挂在阳台中间蓝色齐膝的减肥 裤,发出恶心的酸味。
昨天是某个同学的生日,今天傍晚补给我们一个蛋糕。同学们蜂拥而至,想一解自己的口腹之馋。可是为了表示对她的祝福,我们还是一起高唱着生日歌,这种例行公事的程序不允许私自取消。当嗓子里冒出旋律的同时,不停抽动着的鼻子上方,一双双眼睛早已将视线集中在蛋糕上,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地盯着那淡紫色的奶油花。我暗自窃笑,平日里那副决心减肥的坚毅面孔此时已变得无比的温柔,听,肠胃里发出了咕咕叫声。
我知道当美美地吃下蛋糕之后会有不同的反应:去操场跑步、闯进厕所呕吐、消化食物胃酸、扎紧保鲜膜出汗、躺进蒸舱腰围缩小……目的只有一个——保持身材或者瘦些、再瘦、更瘦些。每一个人好似吝啬的财主一般,时时闪烁着对瘦的贪婪,在青春发育时刻进行着不同程度上的自我摧残。时间像一个狰狞笑容的魔术师,用少女们光滑肌肤上褶皱的出现作为自己开心的酬劳,通过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把美丽的身体揉捏得忽胖忽瘦,我们的身体等于橡皮泥,我们喜欢站在明亮的练功厅镜子前,看那日渐苗条的身影和轻盈的舞姿。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节食会带给我一次惨痛的经历:生命中的第一次昏厥。
那天酷暑里的一天。
十多年来从没有因为排练的劳累或者身体其他部分的不适而昏倒。一直以来,自己为了达到目标而努力着,甚至不顾健康。
中午12点30分,瑜珈的地面动作已在床上做完,觉得天气憋闷就站到地板上,还好前面面对的是白色小桌和塑料桶,背对铁栏杆的上下铺。当双手交叉背后仰头时,感觉很轻、很飘,似乎游历在无知觉的边沿,一切变得纤细起来,身体好像在逐渐消失。我用残余的一丝气息在想,如果这种感觉没有消退就起身不练了,因为炎热的天气带来恐惧的腐朽气息,缺氧和营养的缺乏会让人意志全无。问题似乎还没有考虑清楚,就一头栽倒下去,只是感觉额头火辣辣的热,想停下来却欲罢不能。我这是在哪里?这是我吗?如果是自己会这样凶残地用头去碰撞,然后产生疼痛来折磨自己吗?
猛烈的跌撞过后,缓缓地把头抬起费力睁开眼睛才明白过来,刚才是自己昏倒了,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为无名的心灵追随磕了无数个头,恍惚以为自己坐在楼道里,实际上还是房间里的水泥地板上。哭泣的呼嚎几乎是和完全看清事物的同时爆发,眼泪混合着地板的灰尘留在了面颊。慢慢爬到床边,用手撑着下肢坐好,无声地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