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评传-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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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那一年,京师及行在各位官员,均得到袁、唐所赠送的大宗炭敬,因此颂扬之声载道。十二月,袁于正定府办理沿途行宫,供张侈丽,直到北京。45
所谓“炭敬”,即今天机关单位逢年节所发的红包一类的东西,在前清时,则是外官(地方官)或下属,送给要好或用得着的京官和上司,借以送人情、拉关系的手段。时逢庚子乱后,京官大都宦囊羞涩,拮据不堪,袁世凯的这笔炭敬也起着雪里送炭的作用,最能见情。联系到他在山东时带头捐资数千,为奉召前往行在(即皇帝和太后驻跸之处——西安)的京官们提供川资的事情,充分表现出袁世凯圆熟的手段和练达的人情。反正是公家的钱,花在公家的人身上,争取在京城有一个好口碑和好的人际关系环境,以减少、化解来自京城的阻力,对于他在直隶放手推行新政无疑是有利的。对于太后及庆王这类好货的亲贵,投其所好就可以了。袁世凯的女儿曾讲述了一则袁世凯如何敛钱供奉太后的故事。
当西太后和光绪帝“回銮”以后,由于宫内被外国军队住过一个时期,遭到很大的破坏,特别是宫殿里的陈设,绝大部分都被抢走或毁坏了,因此西太后在我父亲陛见的时候,要他赶紧筹集款项来置办这些物品。当时直隶省内的很多地方还没有恢复正常秩序,就是向人民摊派,也是缓不济急。他为了迎合慈禧,除了已经设法筹措了一些款子外,还邀集了藩(即布政使,又称藩台)、臬(即按察使,又称臬台)、司、道等官前来商议。他说他要暂时借用他们的私人款项来垫办,以后再陆续归还。可是这些人不但不肯解囊,反而向他诉起穷来。我父亲一见如此,只得暂时作罢。接着,他便不动声色地派一个人和天津的几个大票号如蔚长厚钱庄等接洽,说是要把一些公款存在他们的票号里,问他们利钱能给多少?他们回答最高只能到八厘。这个人一面假称听说别的票号里的利钱比这个数字要多一些,一面仍同票号里的人继续蹉磨。票号里的人为了取信于他,就先后把账簿拿了出来,并将某官署或是某官个人的存款数字以及利息多少,一一指给他看。这个人就把各个有关的个人的存款数字,一共约有一百余万两,一一记清,回复了我父亲。过了一两天,我父亲又把上面这些人请来,和他们说了大致经过,然后说:“这些票号的掌柜实在太可恶,他们竟敢冒用诸公的名义来招摇撞骗。为了惩戒他们,我已经把这些冒名顶替的存款暂时借用了。”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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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双簧”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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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则故事中的做法不像是袁世凯的风格(袁在其同僚下属中人缘极好,似不会做如此绝情的事情),但此说出自袁三小姐,她又是得自乃兄袁克定,只好姑妄听之了。但慈禧的第一辆私人轿车来自袁世凯的贡献却是真的,轿车是德国的名牌奔驰,但老太后心高气傲,觉得司机竟然坐在她前面,不成体统,于是名车也就成了宫里头的摆设47。袁世凯尽心侍奉太后和京城的亲贵大老是出了名的,所以能够放手做事,宠眷不衰。
袁世凯的新政中还有许多值得一提的善政,很多都是中国的“第一”。譬如,天津的电灯、电车就是他批准交由比利时的公司投资开办起来的。天津城的城墙毁于庚子事变之中,交还中国时列强的一个条件是不许再设城墙,于是旧城墙的墙基被重新规划成通行电车的道路。1906年2月16日,天津电车轨道建成通车,当天“搭客甚多,道旁观者如堵”;“电车开驶而后,旅行既便,票价尤廉,境内欢迎,……座间客满,肩为之摩,甚至有无甚要事,故意借口以为游览者。其为人所信任可知,而前途之发达更可知48。”天津的电车是中国第一条公共交通意义上的城市电车49,比上海开办电车运营早一年。电车是个新事物,也给天津人的生活观念带来不小的变化,人们开始有了公共秩序、卫生和交通规则的初步观念、也使天津初步具有了近代化城市的面貌。
又如1905年动工,1909年全线通车的京张(北京—张家口)铁路,是我国第一条自筹资金,自行设计并独立施工修筑的铁路,而它就是由袁世凯提议并监修的,詹天佑也是由袁一手择定并保荐成为会办兼总工程师的。
再如咱们北京老百姓最早喝上的自来水,也是袁宫保提议并派周学熙筹办的呢。周学熙《自叙年谱》中记载了这件事情:
筹办京师自来水公司。先是,北京井水苦涩,而且火灾迭见,慈禧太后问袁公(即袁世凯)防火有什么好办法,袁公回答说是自来水,并且保举我(即周学熙)来主办,因此奉调来京筹备一切。查看水源后,勘定在东直门外建厂,引京东北孙河的水入城。(于是)订购机器,建筑房屋,招集商股。当时的人全都知道京城的井水水质差,认为自来水一设,必会获利无疑,所以招股时极为踊跃,三日之间,三百万股金全额收足,亟意进行(建设),过了年即大功告成了。50
还有今天城镇中无所不在的警察,在中国也是袁世凯最先提倡搞起来的呢。列强交还天津的另一条件就是,城内和周边二十里内中国不准驻军。但城市治安不能不维持,袁世凯于是奏请朝廷,将武卫右军三千人改编成巡警,分驻天津城郊,由于巡警不属于军队编制,列强也无可奈何。
由警政我们要说到袁世凯行政的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其行政乃至变法的前提,就是“安定地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稳定压倒一切。老百姓(或者说社会,因为社会也是由以老百姓为主体的人组成的)最怕的就是战乱,中国古时候有句民间谚语叫作“宁作太平犬,不作乱世人”,讲的就是这种社会心理。大乱之后,人心思治,老百姓先要安居,而后才能乐业,在这个基础上才谈得上兴办教育,开发实业,推行新政。袁世凯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一接手直隶,他就沿袭山东时的政策,以强力的铁血手段贯彻自己的意志。
当时的直隶,兵燹之后,民生凋敝,盗匪如毛。在南直隶广宗县一带,有武举人景廷宾挑头的武装抗捐(即各省分摊的庚子赔款和地方上摊派的教案赔款)活动,蔓延数县,震动京畿;北边有口外的马贼不断入境骚扰;全省各地因闹义和团和联军占领期间的无政府状态,使溃散下来的义和团、败兵和地方上的地痞流氓结成众多团伙,横行乡里,为害一方;天津则是五方交汇、华洋杂处的杂八地,混混儿(地痞恶棍)是出名的多。面对直隶战后的乱摊子,袁世凯采用不同的对策予以治理。对因抗捐而起的民变,实行剿抚兼施的政策,一方面宣布将广宗等县“所摊捐款全行豁免”,瓦解景廷宾的群众基础,一面派出得力将领段祺瑞、倪嗣冲、马龙标等率领精兵分别由保定、德州合围广宗,并亲自到前线督战,于5月8日攻破暴动者的大本营,两个月后抓获并处决了景廷宾;此后,又逐一平息了直隶各地的土匪变兵。对于都市里的土棍混混儿,袁世凯则以义和团余孽的名义痛下杀手,其实联军占领天津一年多期间,大肆搜杀义和团,拳民早已销声匿迹,袁将城镇里的土棍流氓指为义和团,是因为朝廷已明令“痛加铲除”,杀起来更为名正言顺而已。
自庚子乱后,拳匪余孽伏处天津,只要有人举发,全都交付营务处审决,大都处死。幕府娄椒生先生对项城(即袁世凯,项城为其籍贯,用作尊称)说,按法律应该从宽处理。项城回答他说:“这种人就像臭虫,孳生不绝,只能芟刈净尽,以遏乱萌。”大概是取《周礼》“刑乱用重”之义,所谓水懦火猛吧。不到二年,天津城市治安为各省之冠,有六个月不发生一起盗窃案的记录,西洋人也为之叹服。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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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双簧”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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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治理民乱的严酷做法在朝内引起了非议,说他“纵兵扰民”,还被人起了“屠民”的外号;朝廷也将参奏的折子抄寄给他阅看,有遥示警告之意。7月,袁上《复陈剿办广宗等县匪徒情形折》,针锋相对地阐明自己的观点:“欲安民则扰民者在所必去,欲利民者则害民者在所必除”。他举出庚子事变以为教训,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以杀止杀”,并以曾国藩“欲纯用重典以锄强暴,但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身得残忍严酷之名亦不敢辞”的话自我辩解,表示“远之有粤、捻诸匪,近之有庚子拳匪,岂非皆由乱民起事而成的吗?臣虽至愚,也知道煦仁小惠,足以见好于流俗。只是利害关乎大局,则毁誉不应当只考虑个人。区区之心,只知道利国,不知道其他。”对查办“肆意滥杀”的北洋将领的要求,袁则一口拒绝,表示“参办将弁,恐士卒寒心,日后遇有调遣,将退缩观望,贻误事机,殊足以损碍军政52。”结果,段祺瑞、倪嗣冲等人不仅未受查处,反而由他奏保,加官晋爵,赏戴花翎了呢。
说到袁世凯以杀止乱的政策,我们要介绍另一个此时加入袁世凯班底的重要人物,他就是赵秉钧(1859—1914)。赵是河南汝州人,字智庵,文化水平不高,只是个童生。早年投军,后在山东任巡抚衙门巡捕,追随袁世凯到直隶,从低级官员一直作到直隶保甲局的总办。袁世凯创办警政,首先起用的就是与他的治乱思想一致的赵秉钧。费行简《现代名人小传》说赵“素谙津俗,莅事以猛为治。捕获会匪棍徒,以红封达知总督后立即处决,日杀数十人。凡拳匪、溃兵余孽,诛戮略尽,民赖以为安。当光绪癸卯、甲辰年间(1903—1904),析津繁盛,几乎道不拾遗;没有秉钧的着力整顿是做不到的53。”赵在袁世凯的班底中是个酷吏式的人物,但袁世凯在地方行政上面,主张“治乱世,用重典”,而赵秉钧的作风正对他的胃口。袁世凯对他的评语是,“才长心细,为守兼优,”、“智略兼优,长于缉捕”,保定、天津的巡警都是他协助袁世凯一手操办而成,故袁加以重用,并不断加以保举提携。在清廷推广北洋经验,在中央设立巡警部时,赵被委任为侍郎(相当于副部长)。赵秉钧一生追随袁世凯,说得上是忠心耿耿,袁对赵也提携有加,民国初年,赵继唐绍仪、陆征祥之后出任第三届内阁总理,后来由于牵涉暗杀宋教仁案而引咎去职。
袁世凯在山东、直隶以严酷手段镇压义和团,当时、后世都为人所诟病,论者或责其滥杀,或站在“阶级斗争”立场上,称其为“屠杀人民的刽子手”。那么论者想过没有,如果当时你处在袁的位置上,能拿出什么灵丹妙药来吗?像毓贤、裕禄那样放纵义和团,使国家付出更多的赔偿,损失更多的权益,难道就好了吗?袁世凯能够顶住朝野舆论的压力,按他认为正确的方式行事,而没有乡愿式地迎合大众的好恶,正表现了政治家所应必备的素质。
鲁人(即山东人)恨教民的欺凌,多同情于拳众的排外思想,见袁氏竭力压迫他们,全都大愤,而以“汉奸”、“二毛子”诟骂袁氏;街巷间也时有大书咒骂袁的文句的,就像今天的贴标语呼口号一样。等到津京的祸变酿成之后,大众才一下子改变了论调,而歌颂袁抚台不停口了。京津官绅避难者,麇集济南,全都有到了乐土的感觉。济南城的市面,繁荣气象,倍于平日。说到袁抚台,没有不说他是山东的福星,中国的伟人的。54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一国之君或地区的行政长官,其首要的责任是给天下百姓一个能够安居乐业的社会环境,这才是治国为政的“大德”,而好行小惠,姑息养奸则足以偾事,诸葛亮的名言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呢。
袁世凯在直隶所推行的另一项行政措施是,刷新吏治,改革陋规。所谓陋规者,即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收入,是有清一代的一大稗政。清代官员的正式官俸十分低微,不足以维持与官员身份地位相符的体面生活,只够勉强养家活口而已。而为官行政所必须的办公费和聘用幕僚的费用,公家是不管的,只能自己想办法筹措,怎么筹措?自然离不开手中的权力,“于是禄入既甚微薄,而办公用度又甚浩繁,乃不得不取给于属吏。于是订为规礼,到任有费,节寿有费,查灾、查保甲有费,甚或车马薪水,莫不有费。此等风气,大抵各省皆然”,久而久之,见怪不怪,“明目张胆,昌言不讳,送者俨然以为是成例,受者取之而不觉其非”,就是所谓“陋规”了。陋规的存在,给贪污受贿蒙上了合法外衣,是导致吏治腐败的重要原因。袁世凯初到直隶,想乘大乱之后人心思治的契机,“将从前积习痛与刷除,务期兴利除弊,以维大局55。”袁整顿吏治的办法是厚俸养廉,“当此修明内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