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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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一愣,惨白着脸道:“这话你且不要再和旁人说,若传到九阿哥耳里,恐怕要闹出天大的祸事来。这几日,我瞅着他的神情,连吃人的心都有。若让他知道了,恐怕连我和宜妃都压制不住他。”
太医忙声称是,哆嗦着下去开药方子。
惠妃则走到床前,看着面红如潮、气息虚弱的尘芳,她口中不断念道:“敏——小敏——敏——小敏——”
同样的情形,令惠妃恍若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口中不断念着心上人的名字。那一夜,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心中最是伟岸高大的丈夫,流下了痛苦的泪水;那一夜,她赫然发现,原来这世间最是英明神武的君王,也会有恐惧和害怕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夜,她终于明白,即使终其一生,自己也永远比不上那个女人。
“孩子,若对这世间还有一丝留恋的话,便努力活下来吧。”惠妃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坤宁宫道:“这宫里飘荡着的游魂实在是太多了,不值得你又添上这一笔。”
尘芳拨开缭绕的烟雾,看到敏正站在远处,张开双臂欢迎自己。“梅!我来接你了!你看,我的腿好了,我可以带着你一起跑步,一起捉迷藏了!梅,我亲爱的妹妹,快到哥哥这里来吧!”
尘芳撩起裙子,欢喜地向敏跑过去,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凄厉的叫喊。回首一看,只见胤禟周身缠着荆棘,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
她忙想回去,却听敏焦急的声音:“别去,梅!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行啊!”尘芳心痛道:“我不能看着他受折磨!我要去救他!”
“不要去!表姐!”小敏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她道:“表姐,你不是答应要保护小敏一生一世的吗?难道你要把我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里吗?”
“可是——”尘芳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表姐,那条路太难走了,你还是放弃吧!”小敏指着她的周围道:“难道你忘了这些吗?”
尘芳举目一望,看到了头戴凤冠的石氏目露凶光,举起匕首刺向自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桂月,在午夜时站在床前狰狞地瞪着自己;看到了卑微贪婪的红艳,躲在宫门后窥视自己的行踪——
“爱新觉罗梅!”敏在身后大声道:“和我们在一起吧!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守候!你该知道和他在一起,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尘芳看着亲切和善的敏,楚楚可怜的小敏,又回头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胤禟,终于还是忍不住移步向他走去。
“表姐,你的心一直在滴血啊!”小敏喊道:“你难道要伤心欲绝而死吗?”
“爱新觉罗梅!你这个笨蛋!”敏大声呵斥道。
尘芳只觉脚下生痛,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踩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每走一步都痛苦难言。
“对不起,敏!对不起,小敏!你们是我最爱的亲人,我好舍不得你们!”她含泪望着他们,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荆棘。“我知道命定的结局在等着我,可是即便是输,我也要走到最后!如果连这一世,我都因逃避而放弃,那还谈什么来生,谈什么生生世世呢!”
“梅——”“表姐——”敏和小敏失望地跌坐在地。
尘芳狠心转过身,向前大步跑去,脚下的剧痛逐渐消失,荆棘也变成了彩云,承载着自己飞向胤禟。就在自己终于抓住了胤禟的手时,突然身形一沉,顿时掉到了坚硬的实地上。
“痛!痛!”尘芳不住喊道。
太医将银针从她的十宣和大椎穴里拔出,抹着汗道:“好了,好了,这总算是醒了!”
胤禟拨开众人,握着尘芳的手唤道:“梅儿!梅儿!”
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着面前熟悉而苍白的脸,他漂亮的凤目中闪着激动和欣喜的泪花。“梅儿!你可吓死我了!”胤禟哽咽道。
尘芳虚弱地一笑,道:“你忘了,我答应过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的。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哦。”
胤禟抚着她额头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柔声道:“你呀,总是让我提心吊胆的!”
靠在他宽阔的肩头,尘芳满足的闭上了眼,低语道:“阿九,幸好我能够回来,幸好你能一直守候着我,幸好我们谁也没有抛弃谁!”
祝融(四)
云烟缥缈,宫墙缭绕,尘芳站在御花园的堆秀山上,俯瞰着夕阳下这座威严庞大的紫禁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原来你这里,让我找得好苦。”胤禟将手上搭着的貂鼠大氅披到她身上,摸着她冰冷的手不悦道:“大病初愈,你就跑到这山上来吹冷风,真是不听话。”
“我想好好看看这皇宫。”尘芳浅笑道:“适才想到了南唐的李后主。想到他初为帝王,后却国破家亡,身陷囫囵,直至被鸩杀。李后主的一生曾是何等的风光奢靡,又是何等的悲惨凄凉。”
“是他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罢了。”胤禟挫着她的手道:“当初他因不能抗敌而降宋,才会落得被宋太宗毒杀身亡。早知是这个下场,还不如当初城破时就以身殉国呢,也免受了那么多的凌辱践踏。”
“若换作是你,又将如何自处呢?”尘芳盯着他,谨慎地试探道:“是束手待毙,还是垂死挣扎?”
胤禟拧着她的鼻尖,笑道:“我呀,既不会束手待毙,也不会垂死挣扎。因为——在这之前,我已为自己留好退路了啊!”
尘芳一愣,喃喃道:“留好退路了?”
“是啊!”胤禟笑得灿烂,“一步三子,步步为营。我是那种愣会往刀口上撞的人吗?”
想到胤禟一向做人圆滑,说话处事总会为自己留下几分还转的余地,的确不似个莽撞冲动之人,可为何在若干年后,他会性情大变,与当权者正面冲突争执,导致最后的悲惨结局呢?
胤禟见尘芳苦思不解的模样,不禁笑意更浓,轻弹着她的脑门道:“想什么呢?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讨厌!”吃痛地揉着额头,尘芳跺脚道:“我不理你了!”说着便往山下跑去。
“别磕着了!”胤禟高声道,随即也追了上去。
迎着风疾步而跑,即便已感觉到体力不支,尘芳仍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仿佛一切的烦恼和忧愁,可以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消逝,仿佛一切的痛苦和心酸,可以在急促的呼吸中淡忘。
胤禟察觉了她的异样,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到了她脸颊上的泪痕,“你——”
“不要停!胤禟,我们一起跑吧!”尘芳拉着他继续向前跑去。
天色渐暗,宫灯初上,穿过了一扇扇的宫门,泪水融释在皑皑白雪中,终于两人在一处偏僻的宫墙旁停了下来。
“心里痛快了吗?”胤禟缓了口气问道。
尘芳气喘吁吁地点着头,随即道:“这里眼生的很啊!咱们是到哪里了?”
胤禟回头一看,道:“前面就是文华殿了。”
“文华殿?”尘芳急忙问道:“这里可有半间屋子?”
“哪里有半间屋子?紫禁城的屋子可都是完整的。”胤禟笑道:“你也相信民间的谣传,说紫禁城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我和胤礻我打小便数过了,将殿、宫、堂、楼、斋、轩、阁包括在一起,也就八千七百多间,更别说传言里的那半间屋子了。”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有!”尘芳道:“走,既然来了,咱们就去瞧瞧吧!”
胤禟也不扫她的兴致,两人携手穿过叠石假山,来到了文华殿的的后殿。只见一株百年的松柏竖立在院落中,苍劲挺拔,郁郁葱葱。
尘芳手抚着松柏,口中不禁叹道:“真好!”
“好什么?”胤禟不解道:“只不过是棵松树罢了。”
尘芳抿嘴笑道:“你可知道当初永乐皇帝建造紫禁城,原是要定造一万间屋子的。可永乐皇帝夜间做梦时,梦到玉皇大帝对自己发脾气,原来天宫上也只有一万间的屋子。这地上的皇帝,怎能和天上的皇帝住一样多的屋子呢?于是永乐皇帝梦醒后,就命刘伯温将紫禁城屋子的数目,定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
“那又怎样?”胤禟越发糊涂了。
“我看这里宁静祥和,倒是个藏书的好地方。”尘芳笑道:“说不定将来,可以和浙江的天一阁媲美。”
“你呀,脑子里总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皇阿玛小时候在这文华殿内读过书,现虽改用来举行经筵之礼,但却明令不许任何人移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前些年整修过一回,不知哪个没记性的剪了这松柏的一棵残枝,便被砍了脑袋。”胤禟道:“也只有你,敢想在这里造房子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就差了半间,就是不能得个整数。”尘芳缓缓倚着松柏坐下,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道:“人常说,天圆地缺,《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取经回来落了水,晒经时将佛经粘破了。唐僧极为懊悔,孙猴子却道,盖天地不全,佛经便也是不全的,此为不全之奥妙也。”
“没想到你也会看这些个杂书啊!”胤禟背靠着她坐下道。
“可见这世上的事,并非都是毫无转机的。万中不全,那不全的奥妙,耐人寻味。即便人的智慧和技术再发达,也有我们无法探知的天外世界。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有皇权无法伸及的世外桃源。”尘芳眼前一亮,振奋道:“那么即便有着已命定的前途和结局,会该会有绝处逢生的渺茫希望。”
虽听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胤禟仍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凡事都依你。”
“若真如此,我求你两件事,可好?”尘芳问道。
“莫说两件,便是十件也行啊!”。
“我知道你想提拔我弟弟戴鹏,可还是让他呆在盛京,作个自在逍遥的五品千户吧。我只剩下他这么个骨肉至亲了,不想他高官厚禄,但求让他平平安安的渡过此生。”尘芳无意间摸到松柏下缘的一角,手不觉一顿。
胤禟并未察觉到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口答应道:“好,我原想将他调到京城来,让你们姐弟俩有个依靠,如今你既这么说了,我也就作罢了。”
“另一件事,将红艳调离长春宫吧。”尘芳说道,双手在树身上不停的摸索。“我讨厌背后被人窥视的感觉。”
“你发现了!”胤禟似乎毫不意外,无奈的笑道:“我还在想,你需要几日才能察觉呢。”
“那丫头着迹太明显了,瞎子才不会发觉呢!”尘芳冷哼道。
“怨我吗?”胤禟双手抹着脸,叹道:“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等傻事来,许是太在乎你了。”
“下不为例!”尘芳伸出左手的小指。
“下不为例!”胤禟勾着她的手指轻声道:“只此一次,决不再犯!”
见天色不早,胤禟拉着尘芳起身准备回长春宫,冷不丁地听她问道:“这宫里有唤紫芫的妃嫔贵人吗?”
胤禟想了想,道:“似没听说过,即便有,还容我们这些个晚辈知道吗?”
尘芳颔首不语,任胤禟牵着自己离去,一路上仍不时回头望着文华殿深思。
寒风扫过松柏的翠枝,一驮积雪啪得打落在地,溅起了数点雪泥。夜深人静处,一人一灯自远处慢慢走来。来到松柏下,苍劲有力的手抚去树皮上的的泥泞,摸索到了一行刻字。良久,无奈而深沉的叹息声回荡在文华殿外,久久不能平息。
岁月在人们不及回味时,已悄然流逝,唯有这古老宏伟的皇城屹立在此,无声地注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恩怨变迁。
“听说了没有,皇太子又被废了!”中年狱卒道。
“是吗?废了又立,立了又废,皇上的心思真让人琢磨不透啊!”年轻的狱卒也道。
“这次,我看再立就难了。废太子已被禁锢于咸安宫了——”
听到狱卒的谈话,坐在牢笼中的安巴灵武不禁呻吟道:“太子殿下——奴才冤枉啊——太子殿下——奴才——”
见安巴灵武声音愕然而止,颓然倒身,两个狱卒忙开门进去,在鼻下一探,却已没了鼻息。待仵作验尸完毕后,老狱卒冷着脸道:“怪可怜的,给他张草席,送到城外乱葬岗吧。”又对年轻的狱卒道:“看到了吧,到这里的人只有站着进,躺着出的。没有例外!”
年轻的狱卒点点头,望着露在草席外的一双赤足,叹道:“结束了,他也算是熬到头了!”
坤宁(上)
康熙五十一年的冬天,皇太子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