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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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点住她的唇,不悦道:“又胡思乱想了。你我的婚事已定,皇命难违。你阿玛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怨不得旁人。你若再说这等丧气的话,我可要恼了!”
尘芳闭上眼,依偎在胤禟的环臂中,闻着自他身上传来的龙涎香,淡定道:“进一步是前途黯淡凄凉,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但愿老天垂怜,让我们这一路上少些波折、困苦。”
“你放心。”胤禟轻吻着她的额头道,漂亮的凤目中厉光摄人,“即便神佛在前阻挡,我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石氏颓然地走回自己的房中,乳母尚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唬道:“您这是怎么了,娘娘?”忙扶着她在湘妃榻上坐下。
“妈妈。”石氏有气无力的唤道,尚嬷嬷忙握住她冰冷的手。只见石氏沉凝了半晌,突然狂笑道:“你知道吗?太子他疯了!咱们的太子殿下疯了!”
尚嬷嬷见她神情异样,吓得落泪道:“娘娘,娘娘!您可别吓老奴啊!来人啊,快传太医!”房中之人一阵慌乱,个个似没头的苍蝇乱窜。
看着眼前的混乱,石氏突然厉声呵斥道:“够了!一个个都没用的东西!真以为我也疯了不成?”
尚嬷嬷忙道:“娘娘您没事就好!”众人也随即都安静下来。
“只有太子殿下没事,我才能没事。”石氏咬牙切齿道:“我不能让他再这样盲目行事,自毁了前程!这宫中上下,朝廷内外,有多少人是依附着他而活的,他怎么能枉顾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和身家!”
“老奴不知您在说什么?”尚嬷嬷揣测道:“是太子殿下做错什么了吗?”
石氏冷笑道:“太子殿下一错再错,我若再袖手旁观,岂不有负这太子妃之名。我要绝了他的后路,让他这一生,都不敢再面对那个女人!”
贺什
平静的湖面中,倒映出一张粗旷爽朗的脸,一只手略带迟疑地伸向湖中,可手指刚触及水面,便搅起一阵漪涟,抚皱了水中的脸。贺什慌乱地缩回手,失望地盯着那不断扩大的水纹。
“在数万年前,西方一个古老的国度里,有座名唤奥林匹斯的神山,天上的众神们皆住在那里,统治着当时还被称做‘黄金时代’的世界。众神的首领名叫宙斯,他膝下有对孪生兄弟,兄弟俩从小就投身学艺,没过几年就双双学得了一身绝技。学成后,哥俩儿浪迹天涯,他们患难与共,经历过无数次冒险和战斗。可是后来,哥哥不幸被人杀死,弟弟便在父亲宙斯的帮助下消灭了仇人,为哥哥报了仇。他们俩生前从不分离,死后宙斯也把他们放到一起,这就是天上的双子星座。”
这个孪生兄弟的神话,是许久以前,云珠讲给自己和贺腾听的,当时只觉得好玩稀奇,却从没想过,原来死亡离自己竟也是如此接近。
已站在贺什身后许久的尘芳,叹息着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道:“日子可过得真快,贺腾离开我们也快一年了吧。”
“是一年零三天。”贺什补充道:“虽然贺腾已在地下长眠,可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开我。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尘芳望着波光粼粼,泛着碧稠的湖面道:“有时候死亡的可怕,并不在于死者的逝去,而是生者的思念。”
“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想起你以前讲得那个双子星座的神话。你说我死后,能象神话里的那对兄弟一样,和贺腾再相逢吗?”贺什问道,眼中流露出期翼的渴望。
“能,一定可以的。”尘芳望着他,笃定道:“你和贺腾不是一般的兄弟,你们是一脉相承,融入彼此骨血的至亲。即便贺腾过早的离开了人世,可是没有你,他便不是一个完整的贺腾了。所以贺什,不要失落气馁,你要带领着你的旗人,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直至将自己的人生,圆满的走完。因为无论是要再过五十年,亦或是一百年,贺腾都会在天国,耐心地等待着和你会合。”
“云珠——”贺什转眼望着一身素缟的她,沙哑着嗓子道:“你为何总是如此善解人意?你——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呢?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你难道就不恨吗?”
“恨?”尘芳揉着眼,冷涩道:“我阿玛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他愚忠到,能够为了一个荒唐的君命,而舍弃自己的性命。我这个做女儿的,还有什么可以恨的?”
贺什叹了口气道:“当初我见你阿玛和安巴灵武将军秘谈了半日后,便神色异常,心中已是不安,不想次日他独自出去打猎,回来却已是阴阳永隔。”
“其实我阿玛并不畏惧死亡。可以抛弃这身多年来被顽疾折磨着的臭皮囊,可以结束这段寂寞无奈的凄苦残生,对他来说未尝不是种解脱。我只是替他惋惜,投身从戎,却不能死得其所。”尘芳的美目中闪着泪花,无限凄凉道:“贺腾,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啊!视人命如草芥,都是人生父母养,人的生命,难道不应该都是平等的吗?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就剥夺了他人生存的权利,怎么可以就如此轻率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云珠,在你口中的那些国家、地域总是那般美丽、和谐,可是现实,却是不容我们充满幻想的。比起祖辈们征战飘零的岁月,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算是美满的了。”贺什语重心长道,突然又笑道:“如果你肯留下来,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营造一个你梦想中的家园。”
“我已指了婚,怎么能抗圣旨悔婚呢?再说天命如此,我不能违抗。”尘芳笑着,含着丝苦涩道:“天下之大,却也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早知道你会如此说。”贺什望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只希望这般相偕的景象永远停留。
“我也是为了你好。”尘芳愧疚道:“你难道忘了自己得的那场伤寒吗?命运不允许我留在察哈尔,留在你身边。”
“那场伤寒?”贺什冷笑了声,看着她素丽的容颜道:“云珠,你很聪明,总是能看透很多世事。可是人最难看清的,往往便是自己。你还要逃避自己多久啊?”
“我在逃避什么?”尘芳好笑地问。
“你在逃避自己的心。”贺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俯仰苍穹道:“那场伤寒来势汹汹,大伙儿一时都吓住了,手足无措。可是我的心里明白,我是不会死的,因为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为了你,为了能和你一起放马草原,追逐戈壁,我决不能死。”
尘芳一愣,呐声道:“可是——当时你的确病得很重。”
“就在那个清晨,我终于渡过了危险期,正急于想告诉你这个消息时,你却跑来说,要和我解除婚约。”贺什摇头苦笑道:“多可笑啊,你告诉我要解除婚约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我能早日康复。”
“我还以为是在我们解除婚约后,你的病势才好转的。”尘芳诧异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明呢?”
“说与不说,结局不都是一样的吗?”贺什叹道:“其实你的心里,早已做了打算,不是吗?”
“我不和你闹了。”尘芳猛得站起来,强颜欢笑道:“明日就要扶灵回盛京,我要回去收拾行礼了。”
贺什一把抓住她道:“云珠,人生不同于赛马,没必要一昧得飞跃前行。有时候,也需要停下来静静地思量一番,想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在乎地又是什么?走得太快了,很容易迷失方向。”
尘芳皱着两道烟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只见贺什站起身,舒展着双臂又道:“别在说什么天命如此,命运安排了。我映象中的云珠,决不是个容易软弱屈服的人。当你决定和我解除婚约,离开察哈尔时,可曾问过自己,究竟是你屈从了命运的安排,还是你内心深处,早已为自己确定了命运?”
尘芳身形一颤,不觉无力地瘫坐在草地上。
“我会加派人手,一路护送你和戴鹏回盛京。我已经失去了贺腾,而珠木花又变成了那样,我可不想你再有任何闪失了。”贺什说完,霍然转身离去。
“对不起,贺什!”泪珠滚落在嫩绿的草叶上,尘芳不觉黯然道。
回头留恋地再望了眼那纤细的背影,贺什深吸了口气,咬牙大步向前走去。草原的风清新温柔,在那一片摇曳的碧绿中,自己仿佛看到了弟弟贺腾赞许的笑容。
云珠!忘不了初见你时的惊艳,你如清泉般甘甜的笑容,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忘不了你讲的每一个故事,你天马行空、充满梦幻的想象,给我枯燥烦闷的生活带来了无比的乐趣;忘不了你的一言一行,你精灵古怪的言谈,让我震惊之余更感到新奇愉悦。
云珠!我是多么想,将你永远留在这片草原上。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时刻都陪伴在你身边。我是多么期待,能和你携手走完这漫长的人生。
云珠!当九阿哥毫不犹豫地冲入暴风雪中去寻找你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在乎你。当你面无喜色地答应我的求婚时,我已感觉到,你内心的彷徨和不安。当我看到,你将那方写着《汉广》的手绢,小心地珍藏在怀中时,我便知道,那个能够陪伴你终身的人并不是我。
再见了,云珠!不知再聚将会是何年?
再见了,我心中最美丽聪颖的女孩!
再见了,我生命中最是幸福的时光!
南柯
白佳氏桂月痴望着坐在窗边的男子,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泛着白玉般润泽的柔光,春风吹拂而过,飘然掀起他松绿色长衫的下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纱裤。这样一个俊美飘逸、尊贵优雅的男子,竟然成为了自己的丈夫。即便已经完婚一月余,桂月仍觉犹如生活在梦境中,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却又是如此缥缈。
桂月虽是八旗女子,却由于家道中落,自幼便不得不跟随阿玛、额娘到各处亲戚家寄居乞怜。受尽了白眼歧视,听多了冷言讥讽。看着同年龄的女孩,穿金戴银,终日玩耍嬉戏,自己却不得不窝在厨房里洗碗打扫,看着其他孩子的阿玛一个个锦衣华服,趾高气昂,自己的阿玛却衣衫素朴,神形猥琐。心中的不甘和苦楚,随着岁月的流逝日益积累。
去年,在母舅的资助下,阿玛买了个大理寺堂评事的七品官。本以为从此可以脱离贫苦,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不料阿玛为官行事食古不化,每每招致同僚反感厌恶,终于被陷害受贿而锒铛入狱。事值朝廷正在严办官员贪腐,阿玛经过一审便被判定发配边疆劳役。就在额娘终日以泪洗面,自己惶惶不安的时候,选秀的圣旨下达到了自家。
桂月知道只有进宫,只有找个能够依附的达官显贵,阿玛才可以得救,自己才可以摆脱罪臣之女的枷锁。所以当皇太后身边的齐嬷嬷找上自己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监视同房秀女董鄂氏的要求。
董鄂氏尘芳,那个秀丽聪慧的女孩,她是惠妃的亲戚,权相明珠的外孙女,也是当今皇太子的意中人。面对这么一个身世显赫,背景复杂的同龄少女,桂月却丝毫没有羡慕之意,甚至从心底里可怜她。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沦为帝王品头论足、挑选赏赐的货物,还不是任由权贵玩弄于股掌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尘芳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径,仍然如往昔般谈笑风声。可是渐渐地,桂月不敢再正视她的脸,只觉那漆黑的眼眸望着自己时,有着说不清的犀利和冰冷。
那天午后,桂月独自留在房中整理用物,不甚将尘芳的一叠书稿摊撒了一地,正懊恼地跪在地上拾捡。数张稿纸猛然伸到眼前,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双深邃的凤目。
“慢慢来,别将纸折皱了。董鄂格格,可是最讨厌旁人动她的手稿的。”胤禟笑道,将稿纸交到面前这个神情呆滞的秀女手中。
桂月回过神,瞥见对方腰间明黄的穗带,不犹更加疑惑。
“九阿哥,既然董鄂格格不在,咱们就先回去吧。”门外一个小太监道。
听到此言,桂月心中一凛,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异常英俊的青年。
“不急。”胤禟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桌案上的笔架,嘴角微扬起满足的笑意。“你是同住在这屋子里的秀女吗?”
“是,奴婢白佳氏桂月,给九阿哥请安。”
胤禟轻摆手,道:“董鄂格格看似机灵,却不会照顾自己。生活起居之事,麻烦白佳格格多予照应。”说着,向门外的崔廷克使了个眼色。崔廷克机警得跑进来,掏出张银票递到她面前。
桂月瞥了眼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心中一惊,面上却淡漠道:“董鄂格格乖巧可人,我与她极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