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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形形色色的案件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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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特还没有来得及答话。

  老头儿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旁,不动声色地抓起所有的钱,猛地扔进了食橱的一个抽屉里。可以听得见,钱沓向深深的底部落去。

  “哎呀,等一等,老爷子!”罗什金威胁地喊。

  老头儿甚至没有向他那边看一眼,仍然用那种低低的、几乎是不关痛痒的语调说:“我身边有个人,敬爱的。既然如此吗,我把他给你吧,我自己怎么也能对付过去。”

  “那好,妙极了。”皮特安详地回答道,“不过既然收了钱,那就立个字据吧。”

  他从皮包里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一个自来水笔,和一个平底盒子。他把纸递给老头儿,老头儿走到窗前,让纸离眼睛远一些,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等他看完,皮特默默地把笔指给他。

  可是老头儿好像没有看见这个手势,把纸折整齐,摇了摇头说:“阁下,我自己的事已经多得堆成山啦,没有时间。再说,我去给别人当差也嫌太老了。我把那个人给你,也就够意思啦。”

  皮特听了只是耸耸肩,冷笑一声说:“悉听尊便,悉听尊便。只是得考虑考虑,即或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马上就会对马戏团的某个检票员格里高利耶夫·库兹米奇产生兴趣的。到那个时候,您的那些事情反正都要寿终正寝。我看,您的朋友也是这样想的。”

  老头儿听见自己的名字,脸色阴沉下来,看了罗什金一眼。罗什金只是肯定地点点头,表示回答,眼睛里隐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时候,老头儿那原本安详的、令人敬重的、眼旁堆着亲切的皱纹的脸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了:嘴唇变得细薄,微微向嘴角收缩,露出稀疏、锐利的牙齿,眼睛深陷,充满凶险的寒意。

  “您好像是在威胁我。”

  “可惜我没有别的出路。”皮特摊开双手说,“您也不用后悔,任何事情都不会给您带来这么大的利润。您可以从定金上判断一下嘛。”

  老头儿稍稍抖动了一下双肩,又坐到了床上。他的脸上也恢复了原来那种温厚、安静的神色。

  “怎么啦,罗什金,就是说变节跳槽喽?”他责难地问罗什金。

  “老天爷在上。”罗什金调皮地反驳说,“我和你是用一根绳子拴起来的,可是绳头在他手上,而且不论怎么说,还是很合算的。”

  老头儿无声地咬着嘴唇,用手指搔了搔耳根,恶意地瞥了罗什金一眼。罗什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他从前就敢这样和“老爷子”说话?但是现在……罗什金瞧瞧皮特,整个早晨头一次心中起了疑云。万一他错了,失算了呢?那可就完了。“老爷子”满怀恶意,这陌生人未必应付得了他。罗什金不自在起来。关于“老爷子”的事,他实在讲得太多了。最主要的是说了他过去的绰号!就是“老爷子”自己也不知道罗什金掌握了这个绰号。只要将它向有关部门一报,“老爷子”这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为什么这个人闷声不响呢?

  但皮特仍然安安静静地抽着烟,好像全然不懂,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

  罗什金恐怖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意味深长地咳了一声。“老爷子”用冰似的眼光扫了他一眼,仍然无声地咬着嘴唇。

  这时,皮特果断地把烟头在桌上压灭,笑着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子,”他表示和解,“我不想威胁你。其实,你的情况我知道得比他还多。”皮特向罗什金这边点了一下头。

  “这家伙真老练!”罗什金脑中一闪,“只是他想干什么呢?”

  但是“老爷子”听了这些话后,仍然无动于衷,只不过右眼下的青筋又抽搐起来。

  皮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察看这几句话的反应,但什么也没有捉摸到,他便继续用善意的语调说道:

  “我,老爷子,需要你的友谊。但我们是实事求是的人。因此在友谊上要附加利益,厚利,最后才加上这么一点儿风险,最小的一点儿。这就是我们的原则,适合一切口味。”他狡狯地眯缝起眼睛。

  可是老头儿并不打算开玩笑。

  “敬爱的阁下,想收买我的人多得很,而且还不是一般人。”他冷淡而颇有深意地说着,薄薄的嘴唇上滑过一丝冷笑,“结果都落了空,所以我劝你不要尝试,否则是只会亏本的。就是这样。”

  老头儿最后的几句话,分明含有威胁的成分。

  “至于他,”老头儿把头向罗什金点了一下,继续用原先的语调说下去:“我们是老朋友啦,有账自己会算,不用外人插手。”

  “他想离间!”皮特看了沉默不语、茫然失措的罗什金一眼,不由得恶狠狠地想,“碰到了这么个老油子,必须把他的爪子拔掉!”同时,他仍然爽朗、和善地微笑着。

  的确,罗什金已经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后悔莫及了。是的,是的,他忘了,和“老爷子”玩这一套是很危险的。非常危险!

  “可是我们,老爷子,是不怕亏本的。”皮特接着对方的话茬往下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要放弃我们的交情,它会有用的。我认为,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你才能得以善终。要不然,会有苦头吃的。现在来谈谈利益吧,你说,你的活儿够多的,就算是吧,但是就在你最顺手的活儿上,你也赚不到我付的那么多定金。再谈风险吧……”

  “够了,阁下,”老头儿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别吓唬人吧,那只能哄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站起身,转向大柜子。罗什金惊呆了,恐怖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头儿从容不迫地把手伸到一个抽屉里,那儿有什么东西黑黝黝地一闪,立刻响起了干脆、短促的枪声。

  在这一眨眼间,皮特张开双手,仰面跌倒在地板上。“老爷子”发出洋洋得意的干笑声,枪口一转,对准了罗什金。

  “哼,下贱的东西……”他嘶哑地说。

  可是老头儿没有讲完,不知怎么,奇怪地噎住了,他干瘦的身躯断裂般地向床上倒去。皮特用一只手紧扼住他的咽喉。“老爷子”开始哮喘起来。

  罗什金现在才醒悟过来,伸出战栗的手,挥去额上的汗珠。

  “唉……”他轻松地叹出一口气。

  皮特敏捷地站起身,将落在老头儿身旁的手枪塞到衣袋里,仍然微笑着说:“人老了,老爷子,眼睛不如从前啦,手劲也差了,所以脾气也该改改啦。”

  老头儿双手抱住胸,嗓子仍然呼呼作声,然后坐到床上,开始使劲地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喘过一口气来,毫不掩饰地称赞说:“这个骗子,真够狡猾的。在这种谈话之后,还能活着留下来的人是头一个。”

  “我们学的还不止这些呢。”皮特快活地回答说,他坐回原来的地方,极其安详地抽着烟,又说:“可是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呢。”

  老头儿微微做了个忍痛的怪相,揉搓了一下喉咙,怏怏地问:“关于我还知道些什么?那就都倒出来吧。”

  “行。”对方挺乐意地答应说。

  皮特压低声音,就好像不相信罗什金似的,屈指数起他从罗什金那儿所打听到的一切来。老头儿的脸色愈益阴沉了。特别是当对方提到他旧日的绰号时,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看了罗什金一眼。但那一位却故意装得对他们的交谈毫无兴趣。然后,老头儿习惯地咬着嘴唇,勉强说:

  “算了吧,我们真是拴在一条绳子上了,我也豁出去啦!把纸给我吧,阁下。”

  他洒脱地签了名,然后照皮特的指示,把手伸进平底盒子,在签名旁留下了五个手指的手印。

  “现在该为这件事干两杯了。”心花怒放的罗什金立刻宣布说。

  老头儿点点头,开始从他那巨大的柜子里取出几瓶伏特加酒、几碟小菜和一些食具。罗什金积极地在旁帮忙。这时,皮特趁乱悄悄地从衣袋里取出个小药瓶,踱到一边,喝了几口。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老头儿便邀请大家入席。

  他们喝了很多酒,用的是大玻璃杯,几乎没有怎么吃菜。好像力求用酒来消除一切秘密的疑虑、委屈和担忧。罗什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青铜色的脸被汗浸得发光,他一直想唱赞歌。老头儿的双颊和鼻子都成了浅红色,他无声地嘻嘻笑着,露出歪斜的、锐利的牙齿,时不时向罗什金挥手示意。皮特一点儿也没有醉,但尽力表示出他也很快活。

  他们喝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来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午夜,“老爷子”一觉醒来。罗什金打着鼾,时而咂一下嘴唇,从他那半张的口中,不时发出嘶哑的喊声。皮特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而轻快。“老爷子”轻轻起身,像影子似地滑到大柜子跟前。他已经抓住了一个抽屉的把手,忽然,在他背后响起了低沉的、命令式的喝斥声:

  “我劝你别开玩笑!”

  “老爷子”惊得向后一跳,离开了柜子。皮特的嗓音十分清晰,似乎他根本就没有想睡觉。

  “我还要劝你记住,”他继续说,“我的眼睛不会放过你的。此外,凡是我对你说的话,假如有第三者知道了,以致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就该你倒霉。老爷子,我们是实事求是的人,该是明白的时候了。”

  这时的“老爷子”早已掌握住了自己,懒洋洋地回答:

  “你想到哪儿去了,阁下,我不过打算挪到床上去。”

  “这点请便吧,”皮特讽刺地说,“你得保重老骨头哟,还会有用的。”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老爷子”睡到床上,久久地揣测着他的客人睡着没有。结果始终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却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他们坐下来谈正事。

  “你所说的这个残废军人,抚恤金领取人,甚至是勋章佩戴者,他叫什么?”皮特问。

  “库普采维奇。雅可夫·费多罗维奇·库普采维奇。”老头儿因为头疼,皱着眉头回答说,“是他的朋友。”他向头发蓬乱、睡意未消的罗什金摆了摆头。

  “我的!”罗什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笑说,“我把他连同他的抚恤金和别墅一起买进、卖出。哎哟,老天爷!”

  “凭什么卡住他呢?”皮特又问。

  “卡住他?”老头毒辣地说,“岂止是卡住他,还可以把他的心肝五脏一起掏出来,送到阎王爷那里去。喂,算算吧。”

  他开始弯下细细的手指头,算起账来。等到十个指头都数完后,他问:“怎么样,你觉得够了吗?”

  “够了。”皮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不过,现在那儿出了件怪事,敬爱的。”老头儿又说,声音里流露出疑惑不解的语气,“老实讲,我把那个地方给冻结了。先是有个什么人到那儿去了一趟,这家伙好像说了些什么,要他去……现在他面儿也不露,钱也不要,电话也不打。我琢磨,不可能有什么事追究到他身上:他什么案子也没有参与,很清白。他自己也不会主动投案。可总归有些……”

  皮特一声不吭地听着,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决。

  “我们这样吧,”他终于宣布说,“你和罗什金还是到那儿去一趟。只是要等到明天。今天应当从各方面把这所房子嗅一下,派一个人去。如果一切正常,明天你们再去。”

  “既然这样,我派米佳去吧。”老头儿不大乐意地说,“小伙子很机灵,什么都嗅得出来。”

  就这样他们作出了决定。

  后来,老头儿走了,罗什金和他那神秘的“主人”又躺下来睡觉了。

  他们直到傍晚才醒,老头儿已经回来了。他转达米佳的话说:“一切都很干净,没有‘垃圾’。库普采维奇明天三点等待客人们。信号台亮着。要摸一下邻居。”

  “好吧,我们摸一摸!”罗什金意味深长地笑笑说。

  第二天,皮特给他们作了最后一次指示。

  老头儿默默地听他把话说完,披上一件脱了毛的旧皮大衣,一只手抓住了门把手。

  这个时候,在白俄罗斯车站附近的一幢高砖墙楼房里,全部埋伏已经准备就绪。

  格朗宁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沃龙错夫双手塞在衣袋里,不耐烦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大家都默不作声。

  谢尔盖站在自己的房门旁,紧张地倾听着。早就熟悉了的那种搏斗前的感觉抓住了他。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一阵阵思潮在脑海里像旋风似地翻腾着:“野兽要入陷阱了……是最危险的……千万别把它放过……”谢尔盖焦灼地等待着预定的信号。表上的短针已逐渐接近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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