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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形形色色的案件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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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看过证件,向旁边桌子上的一本蓝封面、贴着白色标签的簿子点了点头。

  “请吧!您要找哪一号房间?”

  “嗯,就从这里开始吧。”萨沙用手指指天花板说。

  他坐到一张空桌子旁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揉皱了的小本子,又翻开了户口簿的第一页。

  萨沙尽力抄下领救济金者的姓名,终于写到使他感兴趣的那一所住宅了。哈,这里住的也是领救济金的人。真有意思。这所住宅总共住了四个人:瓦列芙斯卡雅·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一八八七年生,领救济金者,从一九二五年起就在这幢楼里住。在她这儿临时寄宿的是斯维特洛娃·叶卡杰琳娜·瓦西里耶芙娜,一九三二年生,女大学生,在莫斯科航空学院学习。好,这儿就是他,这个坏蛋,姓库普采维奇,名字和父称是雅可夫·费多罗维奇,一九一四年生,原来也是个领救济金的人,哪儿也不去工作,从一九四九年起便在这儿住了。最后是他的妻子绥切娃·安东尼娜·巴甫洛芙娜,一九一二年生,理发师。这便是该住宅全部居住者的大概情况。

  萨沙抄写完毕,交还户口簿,道过别,便走了出来。他在出口处站住,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地向一面昏暗的壁镜望去,瞧了瞧自己的影像。出口处仍如来时一般阒无一人。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一盏电灯发出昏黄的光辉。

  库普采维奇居住的那所住宅在一楼。一位高身材的胖老太太打开了门。她仪容端正,只是显得肥胖了一些,有着一双黑眉毛和一对富于表情的大眼睛——这表明了她年轻时是很漂亮的。她的肩上披着一块绒布花头巾。

  “您是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吗?”萨沙问道。

  “我就是。”老太太出人意料地用低音回答说,“谁打发您上我这里来的?”

  “我从社会救济处来,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我想和您谈谈。您生活得怎么样?还缺什么?”

  “太感谢了!”她快乐地说,“请进,孩子,请到我房间里去。十分欢迎。”

  瓦列芙斯卡雅住着两个不大的房间。房里摆满了笨重的旧家具。墙上挂着彩色头巾、照片和几张小油画。在铺着漆布的桌上还放着吃剩的早点。

  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请萨沙在一把不很舒适的深圈椅上坐下,随即往桌上瞥了一眼,仿佛解释似地说:

  “今天我和卡佳早饭吃晚了。她是我的房客。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在伊尔库茨克,而她却在这里念书。她今天没有课,所以白天听音乐会去了。我也是忙活了半天。梦里面我看见自己的脖子很脏,所以今天一连洗了三遍。”

  她在圈椅上坐下,展平裙子上的褶子,津津有味地接着说:“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准是着了凉!孩子,我可能是得了流行性感冒。”

  “您睡得好吗?住宅里不吵吧?”萨沙关心地问,他谙熟和老太太谈话的技巧。

  “我和卡佳是挺安静的。各自往床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可是只要我们的‘老爷’和‘太太’一发作呀,那你就听吧,那个叫嚷,那种咒骂,祖宗八代什么都不要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老爷’哟?”萨沙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一个邻居,”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挪叹了一口气说,“称他‘老爷’是因为他什么事也不干。中午十二点钟光景他才睁开眼睛,起来吃吃东西,吹吹口哨,听听广播,如果没有客人来的话,他就又躺下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头养得又肥又壮的水牛,夏天到他自己的别墅里栽种水仙和芍药,只是干吗还要给他发放救济金呢?”

  “他家常有客人来吗?”萨沙笑着问。

  “说不上来,孩子。最近这些日子一个也没有见着。以前可是不断有人来。到这里来住宿、洗澡,时常把浴室弄得那么脏,过后给他们刷都刷不干净。我什么气味都闻到过,真叫人恶心。”

  “他对您怎么样,没有欺负您吧?”

  “他刚来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要吵吵闹闹。厨房、走廊、浴室,什么地方都要两家分开。这两年不知怎么倒安静下来了,甚至都不大肯露面了。”

  “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是一九四九年在疗养所与安东尼娜认识的,在索奇或是在加格拉,我就弄不清楚了。喏,两个星期的时间他就把她缠上了。她吗,年纪已经够大的了,挑挑拣拣已不可能,好歹总算找到了一个丈夫。而据说,”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狡黠地笑了笑又说:“后来他们在一张什么申请书里写着,说他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她是他的战友,这不是蒙人吗,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么,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又愚蠢又吝啬。嘿,可吝啬啦!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肯帮一把。跟我们总是套近乎,喜欢上我家来,东张张,西望望,回去再跟他丈夫叨叨。唉,老天爷怎么会弄来这样的邻居呢!”

  很显然,波里娜由于客人的造访并有机会和他闲聊而感到高兴。她畅谈自己的疾病,做过的梦以及讨厌的邻人,并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情谈到自己的房客卡佳。在她的谈话中,萨沙注意到了一个情况:邻居的“客人”见不着了。这使他很扫兴。

  正在和老太太谈得高兴的时候,萨沙忽然听见隔墙有人大声地打了一个呵欠,还拖着重重的尾声,接着推开了房门,于是走廊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老爷’起床了。”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皱起眉头说,“他马上就要吹口哨了。”

  又过了约摸二十分钟,萨沙起身告辞了。

  “现在上您的‘老爷’那里去拜望拜望。”他笑着说。

  “他可最不喜欢旁人上他家去。”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说,“他总要从门缝里先把你打量一番。”

  “没关系,老太太,他会让我进去的。”萨沙快活地回答说,“我们可是他所需要的人。”

  萨沙走到过道里,敲了敲邻室的门,屋里传出拨动收音机的声音。

  “是谁?”门内响起了粗暴的男低音。

  “我是找您来的,社会救济处的检查员。”萨沙回答说。

  房门没有立即打开。看来,库普采维奇在考虑:要不要让这不速之客进屋。不过,门终于打开了。

  萨沙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又高又胖、外貌还年轻的男人。那人穿着汗衫和睡裤,袒露出肥胖得下垂的大肚皮,松软的胖手臂像一对没洗刷过的火腿似的。滚圆的大脑袋上长着稀疏的棕黄色头发。一双小心翼翼的亮眼睛阴沉地打量着来人。

  明白了救济处检查员的来意之后,库普采维奇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萨沙的肩头,说:“哎呀,老弟,鬼知道我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快进屋!现在我们先想想弄点什么吃的,还可以听听走红的唱片,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玩玩牌。依我看,你是个自己人,大概也当过兵吧,对吗?”

  “对呀!”萨沙快活地答应说,“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他跨进了房间。

  一股沉闷的、浑浊的空气向他迎面扑来。

  在这个宽大的、昏暗的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冰箱旁边放着一只又笨又沉的大箱子,再过去是一个镶有穿衣镜的衣柜。在衣柜后面,电视机的荧光屏闪着暗淡的绿光。在抽屉柜上放着一架金黄色刻度板还亮着的大收音机。房间中央的圆桌顶上,吊着一盏贵重的枝形吊灯。

  铺好桌布的桌子上,摆着一把茶壶和一个启封的罐头,一包茶叶和一块切成两半的带葡萄干的长形面包。萨沙还看见靠近房门放着一张宽大的、还没整理的床,床上的褥单既皱又脏。

  库普采维奇气喘吁吁地探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没喝完的白酒,接着又从床下拖出一架崭新的留声机。

  萨沙推托不会饮酒,库普采维奇便一面开动留声机,一面自斟自饮起来。

  萨沙开始询问他的生活起居、健康状况和日常工作。库普采维奇兴高采烈地回答,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嘲笑,还夹杂着骂人的话。从他的谈话看来,他仿佛是个淳朴、善良的人,身患重病,热爱大自然,没有朋友。

  “啊,您受过伤。”萨沙看了库普采维奇的救济金领取簿以后说,“您在谁的手下服过役?是在哪个师团?”

  “在各个师团都服过役,记都记不住。老弟,我在各处都流过鲜血呀。”

  “您是在部队财务部门工作的,怎么会跑到前线去了?”

  “你想不到吗?会的,什么事都会发生的。最好还是来吃点东西吧。”

  “谢谢,吃饱了。唔,战前您干什么工作?”

  “你怎么啦,老天爷,这么吹毛求疵的?你们那里不是有我的登记表吗?上面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咳,官僚主义玩儿到我头上来了。”库普采维奇发火了。

  “不过是随便聊聊吗,我干的是这种工作。”萨沙息事宁人地说,“瞧您酒喝得多多,也许您的朋友都这样?没有人劝过您吗?”

  “我哪有什么朋友!扯谎!大概是他们跟你瞎说的吧?”库普采维奇向邻居那边点了点头,“我要让他们……你想想,一年里不过来个一两次人。”

  “是战友吗?”

  “嗯,怎么说好呢……很明显……”库普采维奇慌乱起来,他又朝邻室瞅了一眼说:“我是得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我劝您还是别这样。民警会来的……”

  “我才不怕呢!他们没有权力抓一个战士,一个残废人……我把他们全买通……我许是受过内伤吧?”他突如其来地说道。

  萨沙发觉库普采维奇对某些问题避而不谈,显然有些事情隐瞒着不肯说出来。他还发现库普采维奇脾气暴躁,容易动怒。而脾气一发作便可能乱骂一通,动手打架。在那种状态下或许会失言说出些多余的话来。萨沙决定证实一下自己的观察,反正他也没打算和库普采维奇建立友谊。

  “我见着你就想,”他叹息一声说,“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病,该找点工作做做。”

  “哼,你知道什么!”库普采维奇一下子就冒火了,“你管不着,我有证明!”

  “什么证明?你该扪心自问。干吗当寄生虫,靠着老婆过活呢?”

  库普采维奇顿时气得两眼一翻,毛茸茸的拳头在桌子上重重地捶了一下,含糊不清地破口大骂,叫喊着说,他坚决不去工作,只要他本人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连他老婆也不例外。

  “她那个劳动者,我多稀罕哟!”他嘲讽地叫道,“她自己才是靠我过活,骑在我的脖子上呢!六百卢布的工资!哼,我才看不上眼呢!”

  他满脸的汗水,鼻子发白。

  “钱要会赚才行!你还想教我怎样生活吗?可我……”

  库普采维奇突然闭口不说了,不安地看了罗巴诺夫一眼。但对方的脸上只露出了善意的惊异表情。于是库普采维奇急忙补充说:

  “从前,我有些积蓄。复员的时候又领到一笔钱。所以现在理当休息休息。这是用在前线作战、受伤流血换来的啊。苏维埃政权对我非常关怀。哎哟,伤处又疼起来了,疼哪!……”

  萨沙看出库普采维奇被他自己发的脾气吓坏了。吓得什么也不敢再说了,只是竭力为自己作辩解。

  “好,随你的便吧。”萨沙站起身来,善意地打断他说,“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库普采维奇劝他再多坐一会儿,萨沙托辞说自己还有公事,便走了出来。

  在回刑侦局的路上,萨沙在脑子里把这次费力的访问过程仔细过了一遍:库普采维奇这个人显然是不大清白的。有许多令人生疑之处。

  他就这样走完了整个路途,直到刑侦局的门口。他习惯地在进去之前先不露形迹地向四周张望一下。他突然看见,刚才走过的巷子那头出现了一个又高又胖、身穿灰大衣的男人。

  萨沙凭直觉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于是依然慢吞吞地向前走着,经过刑侦局,来到大街上。他在拐角转弯的当儿,瞥见穿灰大衣的人也走得很慢,仿佛散步似地尾随着他。萨沙看不清那人的面貌,这更加重了他的疑心。

  “应当等他走近些看看。”他拿定了主意,于是转弯之后便不慌不忙地拐进一家大门。萨沙指望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会从这里走过。但他白等了十五分钟,那人始终没有过来。萨沙当即穿过大门和屋后的小门,走进一个院子,再穿过院子和另一座房子,走进相邻的一条胡同(萨沙非常熟悉本区的情况)。这儿有一座新的可以穿过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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