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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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掉手套,对绅士更亲近些;他也会玩点别出心裁的花招,好靠近她;不过这些努力都只会给他们带来些新手套。
我们得让这一整出戏早点结束。我们需要她逐步建立信任,所以我得按她的习惯引导她。可是,尽管我千方百计地暗示她——比方说,瑞富斯先生是什么样的绅士,多么英俊多么有教养,她舅舅多么欣赏他,她自己又多么欣赏他,他也多么喜欢她,而且如果一位女士想过结婚的事,难道她不认为找个瑞富斯先生那样的绅士正合适吗?
——尽管我千方百计地制造这样的机会,想开启她的心扉,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天气又转冷了,然后又暖和了。已经到了三月份。都快四月了,李先生的画在五月份之前得装订好,到时候绅士也得走了。而她还是不露口风,他隐忍着不给她压力,怕稍有闪失会吓退了她。
我等得越来越烦躁。绅士也越来越烦。我们都象密探一样沉得住气——莫德会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不安地忙碌着,当报时钟声传来,她会微微一震,看她这样我也一震;如果到了绅士看望她的时间,我就会看到她神色犹豫,倾听着他的脚步声——当他的敲门声响起,她要么跳起来,要么惊叫一声,要么失手打翻茶杯。到了夜里,她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躺着,睡着后她还会辗转反侧,发出喃喃梦呓。
所有这些,我觉得,都是因为爱情!以前我从没见谁这样过。在镇子上,我曾设想过这么一个计划该如何进行。我觉得莫德所做的一切,也是一个平常女孩子会有的反应——只要这个女孩象莫德一样,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小伙子。我想象着,如果有个绅士那样的男人喜欢上我,我会做些什么。我觉得,我可能会把她拉到一旁,告诉她这些事,象姑娘们之间分享心事那样。
然后,我以为,她也许是嫌我粗俗——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不过还是发生了一些事,僵局终于打破了。这出戏要剧终了,我们所有的等待都终将见分晓了。
她让他吻了她。
没吻在嘴唇上,而是吻在一个更让人心醉的地方。
我都知道,因为我都看到了。
那是四月的第一天,我们来到河边。对于四月份来说,那天的天气太热了。灰色天空下,阳光格外明亮,每个人都说天要打雷了。她衣服外面穿了件夹克和一件斗篷,她很热:她把我叫到身边,帮她取掉斗篷,然后又脱掉夹克。她坐在未完成的画作前,绅士在她身旁,微笑着看她作画。
阳光让她眯缝着眼:她总要不时地抬手遮住眼睛。她手套上沾了不少颜料,脸上也沾了些。空气温暖潮湿,厚重凝滞,可地上还是冷冰冰的:土壤里仍蕴藏着冬天所有的寒气,和河流所有的潮气。
画的气味很难闻。还有一种声音,象是锁匠在挫一把锁,绅士说那是牛蛙。那儿有长腿儿的蜘蛛,还有好些甲壳虫。那儿有芦苇丛,芦苇上都是茂密饱满的新芽。
我坐在芦苇旁那个倒扣着的小船上:是绅士帮我把小船拽到围墙旁边来的。他尽可能地把我搞到离他和莫德最远的地方。我看住一个蛋糕篮,免得蜘蛛爬进去。莫德作画,绅士在旁边微笑地看着,有时还把手放在她身上。我的工作就是看着蛋糕篮。
她画着画,灼人又恼人的太阳渐渐西落,灰色天空里开始出现红彤彤的晚霞,空气变得更厚重了。
然后,我就睡着了。我睡着了,还梦到蓝特街——我梦见艾伯斯先生在他的火盆边烤手,咭里哇啦地嚷嚷着。他的叽里哇啦吵醒了我。我从小船上站起来,有一秒钟没回过神来,不知身在何处。然后我看看周围,哪儿都没看到莫德和绅士。
她的椅子在那儿,那副差劲的画也在,她的画笔——一支笔掉在地上——和颜料都在。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笔。我觉得应该是绅士,他拥着她回了屋子,丢下热得冒汗的我,丢下了所有东西。
可我想象不出,她会一个人乖乖地跟他走。我几乎为她担心起来。我象个真的女仆一样,为女主人着急起来。然后我听到她的说话声,她在窃窃私语。我循声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他们了。
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河岸拐弯靠着围墙的地方。他们没听到我过来,也没看这边。他们肯定是沿着芦苇一起走过来的;最后,我估计他在跟她说话。这是第一次,他在没有我旁听的情况下,跟她讲话——他讲了些什么话,能让她象这样贴在他怀里,我很好奇。
她头靠在他衣领上,裙子后面翘起来,几乎看得到她的膝盖。但是,她努力地把脸从他的脸旁边别过来,她胳膊吊在他身上,象洋娃娃的胳膊。他嘴唇移到她头发上,轻轻说着什么。
接着,就在我偷看的时候,他拉起她一只柔弱的手,慢慢地把手套褪到一半,然后,吻上了毫无保留的手心。
到那会儿,我知道他已经征服她了。我想他会松一口气的。我想她也会松一口气的——我看到她身子软下来,依旧贴着他,然后颤抖了一下。她裙子翘得更高了,露出她长袜袜口,还有白色大腿。
空气象蜜糖一样浓稠。我衣服贴身的地方都汗湿了。这种天气里,哪怕是一支铁棍,裹上一件衣裳也会出汗。大理石雕像的眼睛也会象我的眼睛一样,在眼窝里滴溜溜乱转。
我没法移开视线。他们这个场面——她的手,被他的胡须反衬得格外白皙,手套仍旧褪在手指关节处,翘起的裙子——紧紧抓住我的视线,象是给我施了魔咒一样。
牛蛙的咕噜声空前地响,芦苇丛里河水翻卷起来,象舌头一样。我看着这一切,他埋下头,又轻轻吻了她一下。
看到他做这些,我应该开心的。可我并不开心。取而代之的是,我想象着他胡子摩擦着她的手心,我想到她光洁白嫩的手指,柔软细白的指甲。——那天早上我给她剪过指甲。我给她穿衣裳,给她梳头。我守护着她,把她的样貌收拾得优雅时尚——都是为了这个时刻。都是为了他。现在,靠在他黑色外套和头发上,她看起来那么整洁——那么渺小,那么苍白——我觉得她会碎掉。我想他会把她活吞下去,或者把她捏坏了。
我转过身走开。我感觉到天气的躁热,空气的厚重,芦苇的恶臭,这些感觉太强烈了。我转过去,偷偷地,轻手轻脚地回到她画画的地方。一分钟后,空中传来阵阵雷鸣,之后又过了一分钟,我听见裙子的声音,然后莫德和绅士快步沿着蜿蜒的围墙走过来,她挽着他的胳膊,手套扣上了,眼睛看着地面;他握着她的手指,头朝她侧着。
他说道:“苏!我们不想吵醒你,我们去散步,看着河水就忘却一切了。现在光线不够了,我想我们要淋雨了。你帮你的小姐带外套了吗?”
我没说话。莫德也沉默着,她眼睛哪儿都不看,只盯着自己的脚。我给她披上斗篷,然后收拾起画、颜料、椅子和篮子,跟着她和绅士往回走,穿过围墙上的门,回到了李宅。
绅士为我们开门。当他关上大门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雷声。然后天开始下雨,大颗的灰暗雨点倾泄而下,天地一片浑浊。
“正逢其时!”绅士轻轻地说道,他盯着莫德,任她抽回自己的手。就是那只他吻过的手。她肯定还沉浸在他的吻里,因为我看到她从他身边转过去,那只手放在心口,指头摩擦着手心。
第五章
雨下了一整夜。大雨使河水漫到地窖门口,漫进厨房,储藏室和餐具室。我们不得不中断晚餐,好让魏先生和查尔斯垒沙袋。
我跟斯黛尔太太一起站在后楼梯窗口,望着飞溅的雨点和闪电。她抱着胳膊,盯着天空。
“海里的船员们最可怜了。”她说道。
我提前上楼,回到莫德的房间,就在黑暗里坐着。她回来时不知道我在,她站着,双手捂着脸。然后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了我,惊得跳起来。
“你在这里?”她说道。
她眼睛大大地瞪着。刚才她跟他舅舅和绅士在一起。我想着,“她要跟你说了。”可她就是站在那儿瞪着我,当雷声响起,她转身跑开。我跟她进了卧室。她站着让我帮她更衣,跟在绅士怀里时一样柔弱。她微微扬起那只他吻过的手,仿佛想护着那只手。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脑袋在枕头上不时地抬起来,倾听连绵不断的雨滴声,那是雨点落在一间阁楼上的声音。
“你听到雨声吗?”她说道;然后,她声音放轻柔了:“雷声走远了。”我想起浸满水的地窖。我想起海上的船员。我想起镇子。大雨令伦敦的房子不堪重负咯吱作响。我憧憬着,萨克斯比太太是不是躺在床上,周围房子在咯吱作响,她在思念着我。
三千镑钱!她说过的,我的天啊!
莫德又抬起头,屏住了呼吸。我闭上眼睛。“来了,她要说了。”我这么想。
可她什么都没说。
我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莫德躺着,象牛奶一样苍白:早餐送上来了,她不吃,推到一边。她轻言细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她的样子和举动不象个恋爱中人。尽管我觉得她会用恋爱腔说些什么。我以为是她的感情令她不知所措。
她一如既往地望着绅士度步,吸烟;他去见李先生后,她说她想散步。太阳升起来,天空又是灰蒙蒙的,地上都是铅色泥浆。空气清新如洗,这让我肝火旺盛。可我们还是出去了,如往常一样,我们去了树林,冰室,又去了礼拜堂和墓地。我们到她母亲的墓地后,她坐在旁边,凝视着墓碑。
天色昏暗,快下雨了,墓地间的小草稀稀疏疏,都耷拉着。两三只大个儿的黑鸟逡巡在我们周围,它们在捉虫子吃。我看着鸟儿啄食。我想我肯定是叹了一口气,因为莫德看着我,她的表情——原本坚忍,随即变得柔和了,尽管还皱着眉。
她说道,“你不开心,苏。”
我摇摇头。
“我觉得你不开心,”她说道。“这都怪我。是我一次次带你来这个孤零零的地方,我只想着自己。不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拥有母爱,然后又失去母爱。”
我眼睛看着别处。
“还好呀,”我说道。“不要紧的。”
她说道:“你真坚强……”
我想起我妈妈,她毫无惧色地死在绞刑架上;忽然间,我希望——以前我从没这么想过——莫德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平平静静地生活,一直到死。
莫德仿佛猜到我在想什么,她轻声说道,“另外,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样问——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我稍事思考。最后我说她误服了一枚别针,就被别针憋死了。
我还真不知道有哪个女人是让别针憋死的。莫德凝视着我,手捂着喉咙,然后她目光转向她母亲的墓。
“如果那枚别针是你放进去的,”她安静地说道。“你会有什么感觉?”
这是个古怪的问题;可是,当然了,这会儿我已经习惯了她说一些怪里怪气的话。我跟她说,我会感到非常羞愧非常伤心。
“你会吗?”她说道。“你看,我很想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出生,我妈妈才去世。她去世,别人都怪我,好象是我亲手杀了她似的。”
她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的手,手指尖上沾了点红土。我说道,“那都是无稽之谈。谁让你这么想的?他们应该跟你道歉。”
“没人让我这么想,”她答道。“是我自己想到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因为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更明白事理。一个姑娘家能决定她自己是不是该出生吗?”
“我希望我没有出生!”她说道,她几乎在叫喊。一只黑鸟在墓碑间飞起来了,翅膀呼扇着空气——听上去,象窗户里扔出来一块地毯。我们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那只飞鸟;当我又转过来看她时,她眼里含着泪水。
我思忖道,“你有什么可哭的事?你在谈恋爱,你在谈恋爱呀。”
我试着提醒她。“瑞富斯先生,”我开腔了。可她一听到这名字就抖了一下。
“看那天空,”她很快地说道。天空更昏暗了。“我想天上又要打雷了,看!新雨来了!”
她闭起眼睛,听凭雨点落在她面庞上。只过了一秒钟,我就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了。
我走上前,拍拍她的胳膊。“披上斗篷,”我说道。这会儿雨点落得又急又密。她任我把她裹起来,帮她系好斗篷,象个孩子一样。
我觉得,如果我不把她从墓地拽走,她还要待在那儿,全身淋湿。我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小礼拜堂门口。
小礼拜堂的门紧锁着,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