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鹰扬天下-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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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萧鼓,酒气脂香,水边丽人,曼睇轻频卑,莺嗔燕叱,谑浪笑骂,真正是云里雾里,不知为天上为人间?即使是英雄豪杰到此,能不改变者几稀……”柳怕斋还在骂咧咧地泄忿,马公子听了小肪上那人的话却微微一震,这口音是十分熟悉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工夫刚说话的对面那汉子道“王气嘛2本来是有那么一点,这几年却被那‘四脚万’(马)和‘大耳万’(阮)折腾得差不多了!要说剩下来的,大概也只有脚气了:
他奶奶个熊:师兄你算是说对了,过去的大英雄到了这儿也变成狗熊哩!”这工夫柳怕斋向小画肪上挥挥手道:“娘的!哪里来的野种在马公子船边联噪?还不快点滚开!”那小画肪上的中年人向船娘打个手势,就很快离远了。
马公子望着小画肪上二人,出了一会神。
小画肪上的年轻汉子道:“师兄,俺就不服这口气,这小于最拿手的就是片儿场,卖友求荣不当一回事,你说这个……”中年人干了一杯烈酒,咧咧嘴,道:“你就是这样,凡事尚未盖棺,不可论定。如果是他,迟早可以弄清,如果不是,可要小心点了!”吸进了两通清涕,以衣袖抹了一下,道:“师兄,俺的看法和你不一样,如果这个是他,咱们更要小心了!”点点头,中年人道:“听口音是他的成份很大,现在不妨试试看。你要知道,他身边有个蓖片,碍手碍脚,甚不方便,这也许正是他暂时不敢相认的原因吧?”夹了一块大排骨送人口中,含糊地道:“师兄……要怎么试,你看着办!”中年人道:“叫船娘上岸,加倍付租金,就说我们爱自己玩画肪,先付租金,一个时辰后交还画肪。”伸伸脖子吞下一块水晶肘子,年轻人道:“师兄有什么点子?可不可以先对俺透露一点?”中年人并没有说,却对船娘说了并预付了租金。船娘让他们表演了一下划船的技术,竟比她还高明,立即答应。
像这种便宜事她当然干了。租金高,还可以甩手不管,在岸上看蚂蚁上树呢!
韦天爵这辰光可真是乐不可支,偷眼向另一大画舫上望去,发现毫无动静,他内心更是有了底哩!这个马公子的脾气太好,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也许是乐极生悲,就在画肪深入已枯的深长芦苇中时,突然震动了几下翻了过来。这秦淮河底没有暗礁,怎么会震动?
这当然瞒不了韦天爵,他知道水底有人。可是在水下只看到船娘和一个执壶的小婢在喝水挣扎,他把她们救起。
待他再下水去找华素素时,却是遍找也不见了。
但在此同时,华素素却在另一艘豪华画肪附近浮出水面,大呼“救命”!原来这位名歌妓根本不会游泳。
船娘和小婢急忙用篙子伸出,让她抓牢救上船来。由于天冷,小婢急忙扶她下舱更衣,那是她换上了小婢的衣服,而小婢只好迁就着穿船娘的衣裳了。
半个时辰之后,这画肪上传出了琵琶声和妙曼的歌声。
而韦天爵正在遍寻无着,感到沮丧时,突闻熟悉的歌声,一看之下,肺都快气炸了。
可是他也知道,不是马公子本人弄翻了他的船,以他的水性,居然未见敌踪,也未找到华素素,而她居然在小马的画肪上。这弄鬼的人水性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噙着森厉阴鸷的冷笑,韦天爵喃喃地道:“咱们走着瞧,姓韦的不能叫你难看,那就白混了……”韦天爵含恨而去,不久马公子和柳怕斋也尽兴而归。但掌灯时分,柳怕斋却在一家专卖蟹黄包子铺中和韦天爵碰了头……。
马公子一返家就在暖阁中接见了孙七。神色凝重地报告了一件大事,道:“公子,派出的人到下游去找,一直没有消息。”长眉紧蹙,马公子道:“按理说,在下游五七十里之内可以找到浮尸,尤其他穿戴不俗,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百姓。”肃然点头,孙七道:“而且去寻找的人还放出空气,找到尸体一定要交出来,不然会有麻烦。公子,我有个想法……”挥挥手。道:“请说。”孙七道:“公子,在当时两人皆被对方击中落下绝壁,掉落大江之中,虽然公子说对方被击中伤势较重,但他也会泳术,会不会没有死而在某处疗伤?”起而负手踱着,马公子良久才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要小心提防穿帮泄底。他如果在养伤暗中窥视,也必在附近。”孙七道:“公子说的不错,说不定他就在我们的附近,候机而动呢2另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向公于报告。”马公子在窗前漠然道:“是不是关于铁梅心的事?”折服地笑笑,孙七道:“正是,有人在踩她的线,我真想不通,她怎么敢回到金陵来?伤心渡的事,她也是被灭口的对象之一呀!”马公子道:“我也想不通。”孙七低声道:“公子,柳怕斋不仅仅是个帮衬的蓖片,据我暗中观察打听的结果,他非但也会武功,而且身份神秘。”兀立不动,马公子道:“怎见得?”走近,在马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马公子面色略显凝重。他现在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又像过河卒子有进无退。
冬夜,朔风呼号,像要下雪。在夫子庙后一片光秃秃的柳林中,有两人正在张望等人。年轻的缩着脖子道:“师兄,八成要黄:他奶奶的,要来早该来了!”中年人操着手,道:“别这么没有耐心,才二更多天,他说要来的,除非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抽不出身。”年轻人鼻尖冻得红红的,两通清涕在鼻孔中伸缩不已,道:“师兄,穷日子过腻了,一旦吃油穿绸,恐怕连祖宗八代都忘了!”怒瞪年轻人一眼,斥道:“你给我住口,高大侠绝不是那种人。以后说话要斟酌好了再出口。”说着,说着,已来了一人,像一阵风很快扑入林内,低声道:“是江兄和李兄吗?”江振禄看了李乾一眼,意思是说,你太沉不住气了,这不是来了:他道:“正是在下和师弟,高大侠真是信人。”来人道:“在下来迟了些,不知二位有什么重要的事见告?在下出来一次不易,主要是四面八方的眼睛太多。”双方相距六七步,发现高凌宇略瘦了些,道:“高大侠,据在下所知,韦天爵正在迫铁姑娘,而铁姑娘到金陵来,可能是找高大侠的,你们有没有见到?”高凌宇道:“有……有是有……”江振禄道:“高大侠难道看不出铁姑娘已怀了身孕?她来此极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向高大侠说明的。”冷冷一笑,高凌字道:“谁能证明那是在下的骨肉?”李乾道:“高大侠,你这话俺可就不服贴了!铁梅心瞧得起你才会婚前委身,他奶奶的!你吃了甜头想甩掉她,就胡言乱语,败人名节,你要是再说这种话,俺可要骂人咧!”江振禄挥手叫他少说话,李乾道:“怎么,你叫俺不说话?门儿也没有,俺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握着个驴鸟乱甩,甩完了不负责任那种货……”耸肩苦笑着,高凌宇道:“李兄,你骂得好,如我确有不是之处,你尽管骂,可是据我所知,和她近乎的男人有好几个呀2”李乾大声道:“俺不知道她有多少相识,只问你和她有没有那回事儿?要是有,在没有确实证据证明她和别人不清不白之前,凭什么派她的不是,怀疑她不贞?”摊摊手,高凌宇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李乾兄,在下很佩服你的忠实和坦直,有件事我想请问,韦天爵是不是二位把他们弄到河里的?孙七有没有和二位连络过?”李乾道:“姓韦的下河变成落汤鸡,当然是我们二人弄的,他奶奶的!除了我们师兄弟,还有谁成?至于孙七……”江振禄扯了李乾一下,叫他不要多舌。
高凌宇道:“李兄,怎么不说了?”眯着眼再走近两步,江振禄道:“尊驾真的是高凌宇高大侠吗?”俏皮地笑笑道:“我不是高凌宇又会是谁呢?”江振禄是老江湖,也不以为高凌宇在此时此刻会以这种戏谑的神色和他说话,也就更加怀疑。他本就十分小心,因为他对他们师兄弟二人在陆地上的身手有自知之明,他道:“高大侠别介意,为了慎重,不得不如此。”高凌宇道:“江兄说得是,慎重是对的。”抱抱拳,江振禄喟然道:“再次遇见高大侠,江某极感快慰,人生遇合虽然前定,有时却也不可思议,高大侠,听说你见过铁姑娘,她的近况如何?她在何处?”一连三个问题,高凌字被问得有点招架不住,道:“见是见过,不过她一向是真真假假,使人捉摸不定,她今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江振禄暗叫一声“好险”!道:“高大侠,江某不记前嫌,为她运功疗伤,而她却能恩将仇报,这样的人,的确要多加注意。”高凌宇顾左右而言他,讷讷道:“是……是啊……这种以怨报德的人,自然要提防一手,不可推心置腹了。”江振禄道:“高大侠你可能误解了吧,你可知我说的恩将仇报者是谁呀?”这一手只有老油子才能临时想出来,高凌宇好像是一根鱼骨噎在喉头似的,不上不下,现了原形,冷冷一笑,又十分笃定而神采飞扬地道:“江振禄‘渔鹰’之名,在武林中小有名气,但本公子前此还没听说过,也算是一个无名小卒了。而你们居然敢在金陵咋咋唬唬地戏弄韦天爵,协助叛贼铁梅心,真正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了……”伸手一指,李乾跳着脚大骂,道:“操你妈!我就知道你除了闹片儿汤,动嘴皮子,就全是假的了!奶奶的,你高凌宇在陆上混了个白骨断肠刀之名……”江振禄把他推开,打断了他的话,道:“此人不是高大侠,这位是高大侠同父同母、同胞手足、同一血统,六七年前被当作人质留在贼窝内的弟弟高凌云。六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有志气的人来说,不要说六七年,就是六七十年也不会变。可是有些意志不坚的人就不同了,变节可以吃京米白面、山珍海味,可以穿续罗绸缎、呢绒皮裘,出有车,呼奴唤仆。至于认贼作父留下千古骂名,那就是在所不计了……”大头晃动,八字眉连连轩动打量这个高凌云,李乾扯着破锣嗓子道:“嗷!你他奶奶的就是高凌云?我们常说,八成是高家祖坟上冒了黄烟,才出了一位高凌宇高大侠。如今高家又出了你这么一块四六不成材的料子,高家祖坟上八成冒的是七彩浓烟吧!”一阵低沉的冷笑,这些话句句是实,但作恶的人,也伯人家说实话揭疮疤吧!高凌云道:“你们两个可算是死得其时.死得其所,你们死后,可以在碑记上大书特书:联手之下,死在宇内青年顶尖高手‘轮回刀’高凌云的手中,必然是虽死犹荣,提升了二位的身价……”“呛啷啷”李乾撤下了星月双环,道:“奶奶的1反正吹牛不犯死罪,你要是死了,我李乾必然每年在你的忌辰之日,到你墓上去大笑三声,吐浓痰三口,以志不忘!”笃定地负手对江振禄道:“你能认出我的本来面目,果然是个老油子……”李乾大声道:“那可不是吹牛,就是一只蚊子从他面前飞过,他呀,都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哪:像你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公母难分,说不定在官场中是以小相公的姿态出现哪……”江振禄不欣赏他的一口脏话,即使对那些邪派人物也不例外。挥手制止,也撤出了双环,道:“高凌云,事至今日,江某知道任何劝善之言对你都是马耳东风,但又不能不说。令尊死于阉党之手且死状极惨,令堂不久又悲忿而亡,而你又被人家硬生生地隔离,使骨肉无法团聚,像这些人间奇惨之事全集一身,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而你居然统统忘掉……”大声制止,撤出了窄窄的长刀。江振禄也就不必说了,向李乾交待了几句,无非是紧要关头叫他走就必须走,不要管他。师兄弟二人一志同心,患难与共,底子差,却是奋不顾身,高凌云的刀法凌厉诡奇,却也不愿和他们玩命。
他们二人的打法是,一个万分危急,另一个就只攻不守,反正要死也要找回点本钱。朔风呼啸,乌云飞驰,双环寒芒闪烁,却被那窄长的刀焰搅成片片断断,像削落了漫天的银屑。
李乾刚才骂得最凶,他得到的回报也最多,棉衣被划裂了七八处,棉絮飞舞,鲜血透衣而出。江振禄好些。也受了三处伤。
这还是高凌云大伤初愈,体力尚未完全康复,要不,恐伯二人支持不了三十招就要被摆平了。
刀在吼啸中飞泻于他们的躯体之间,体会到生与死、团因和零碎之间的时间不过一瞬;高手和庸手之间相差竟是如此悬殊。“呛榔榔”声中,李乾的门户大开,第一刀在他的大腿上切开一尺多长,江振禄为了挡这第二刀,人环硬往上闯。有赚就好,生死在其次。
哪知相差太多,只攻不守要赚也不容易,高凌云一个车轮似的旋转,窄刀在狂啸中扫到,抡环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