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0-微尘-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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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些分到土地的农民真是把共产党感激到命里去了。
清匪反霸已经过去,该枪毙的都枪毙了。如果遇到有不服气的小地主和富农捣乱,意气风发的民兵就会把他们抓起来,不由分说就关到乡政府去。在这个时候,土改工作队的阶级阵线一定要非常鲜明,苟二是赤贫雇农,工作队安排了两个队员住在他家。苟二分了三间地主过去的厢房外加一个柴屋,还分有一口放在柴屋里的棺材。苟二拼死拼活要工作队员各住一间屋子,自己一家四口就甘愿挤在柴屋里。这安排谁也执拗不过他,他说,自己宁愿睡柴屋里的棺材!是啊,苟二怎么也弄不懂,他本来想能吃饱肚子就行了,可现在居然会有这么年轻好看的媳妇,这媳妇还竟然是县委书记的小姨子!这他妈真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显了灵哩。工作组每次叫他做事,他都会兴奋得发抖。有几次他甚至喊走了嘴,把工作组的同志喊成了“老爷”,弄得工作组长老肖都笑他:“苟二是受了大半辈苦,看来已改不过来啦。”
苟二是评产员,每天和工作组天不亮就出去,带上麦粑红苕到很晚才回来。探梅也是够勤快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仅上午管地里的活,下午拖着两岁小儿苟木生和八岁的苟玉玲生火煮饭还要上山打柴火。
第三部分:炼狱“土改模范”
没过多久,听说住在苟二家里的工作队出事了。村里人传说,其中一个工作队员偷看了探梅的白屁股。有人说,不要看他们一本正经,背地里“那个”得很哩。有人说,你知不知道,苟家的那个年青队员,每天夜里都要去偷听苟老头吭哧吭哧干那小婆娘的事。听得他心里发慌,听得他六神无主,听得他下面那东西一阵阵地发痒。你想想,那么漂亮的小婆娘尽让那臭老头干,能舒服吗?有人说,就在那晚上,小娘子在柴房里洗澡,那个年轻的工作队员早就躲在里面偷看,这就吓坏了那个小婆娘。也有人说,那晚上他们就干成了。于是,有人推理说,要不是那小婆娘,苟二能分到那么多刨财吗?又有人说,那小白脸是个大学生,还不是看上了那小婆娘的姐姐和姐夫在回龙县里当大官,能把她弄过来,以后就等着提拔哩。
这些话一当传开,自然是最能煽风点火的。弄得那工作组没法开展工作,更弄得那青年的工作队员抬不起头来。工作组的组长老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对如此破坏工作组威性的谣言虽不知底细却也火冒三丈。他马上请探梅到队里来,当着几个贫农代表要一定要问个明白。
探梅一听这事,顿时就大骂起来。她已经顾不得什么情面了,旧恨新恨全都弄进了她的叫骂里。只听她骂道:“日他八代老祖宗,那些狗日的整天造谣,烂眼睛!烂嘴巴!烂肠子!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闹得满山鸡飞狗跳,闹得周围几百里都不得安宁。她心里恨哪,觉得自己跟苟二老头睡觉,已经是苦不堪言。自己又为了什么?不就是弄个贫农的身份吗?压在心里的怒火猛地喷发了出来,那是什么都顾不了的。她学着那些泼辣女人的模样从屋里一路骂到院坝,从院坝又一路骂到山梁上。她像疯了一样反复大叫:“是坏分子烂了舌头根子,是地主分子有意破坏,是那些臭嘴巴灌了浓,是那些反革命分子想翻天!我查探梅是革命家属,谁要再欺负我,人民政府就要专他的政!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敢当面说,没那回事!人家天天给大家分地,就这么没有良心,谁要再烂舌头,我革命家属就要跟他拼命!”
探梅真是扬眉吐气了,从这以后,几个曾经捆逼过她的贫农代表也到处为工作队辟谣,到处说探梅的好。工作组的老肖也说:“自从探梅去见了她的姐夫和姐姐之后,革命觉悟是天天看长,提得是比对面的山还高。你们知不知道,她姐夫和姐姐是什么人?是共产党的大官!
就说苟二吧,他不是也提高了觉悟,为了工作组能睡大床,苟二就宁愿去睡在棺材。这样有觉悟的一对革命夫妻还被人造谣,你说可恨不可恨?再这么乱说,不是坏分子就是反革命!
”
工作队的大队长也非常欣赏探梅,他在全乡的干部会上说:“我们要向贫下中农学习,我就非常看好查探梅的觉悟,她就能够一针见血地说:‘是地主分子有意破坏,是坏分子烂舌头根子!是那些反革命就想翻天!’你们不要小看了这几句话。它说明查探梅有立场、有觉悟、有思想!她不愧是革命干部的亲戚,更不愧是我们的贫下中农的代表!”
与此同时,还因为查探梅知书识理有文化,经过上报,不仅得了“土改模范”的奖状,还很快叫她去当了乡里的财务协理员。
第三部分:炼狱肆无忌惮地训斥
三妹问梅在留用人员干训班里学习,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县委书记何大羽的小姨子。年轻的教导员江流涌几次向县里汇报的时候都提到她,说她在解放前就帮助过地下党;说她不仅思想单纯,遵守纪律,还有文化;说下面有文化的基层干部非常紧缺,应该马上调她到区里或乡里去。
然而,每当这提议拿上去都被组织科查心梅给卡住了,因为她从另外一些人那里听到了不太一样的反映。她听说那个年轻的教导员喜欢查问梅,还有人亲眼看见过他们在操场里说话,不仅只是两个人,还是在月色朦胧的晚上哩。
这事情虽然来得蹊跷,可因为问梅是自己的妹妹,就只有先放一放,等结业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分配。何大羽也听到了这件事,回到家里对心梅说:“考虑这些事应该讲政策,退一步说,即使江流涌喜欢问梅,人家都是单身汉,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们学习班里已经调了好几个人到基层工作了,问梅有这个条件,应该和大家一样公平。”
然而心梅却皱着眉头说:“那怎么行,这也应该注意影响。我本来考虑安排她去山区当小学老师,文教局也来过报告,教师队伍也应该充实。但人家反映的情况也不能不引起我们注意。任何干部都不能和学员谈恋爱,这是纪律。如果安排了问梅的工作,人家更会说我们在徇私情。”
大羽说:“你看,这是不是叫偷换概念,人家只是‘喜欢’,你就说是在谈‘恋爱’,我说 ‘即使’你就马上定性。我问过江流涌,他们也只是谈些工作和理想的事情。我知道你从来就
胆小,现在好像怎么就越来越胆小了?我说心梅啊,胆小不仅会是非模糊,还能把人家一生都毁掉的。”
心梅说:“你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我看特别是在这些原则问题上,胆小总比出问题好。”
大羽看到心梅有些生气,走过来笑着说:“是啊,胆小和勇敢都只是一种心理问题,可那要看是什么事情。问梅也不小了,有人喜欢她,我看也不是坏事。我觉得那小伙子还很不错,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参加了党组织,喜爱文学,充满激情。我跟他谈过,他承认喜欢问梅,可也向我保证说,现在根本就没谈恋爱,只是希望能和问梅有那么一天。我看这些事你也不要看得太重,不要相信那些七嘴八舌的事情。”
心梅沉默了一下,回过头来也有些感动地说:“问梅的确也可怜,我也知道她胆小心善。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头,连妈都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教堂对她的影响太大,我想她现在心里还是主啊、主啊的。问梅沉静,其他倒没什么,只怕他在原则上把握不住。”过了一会她又说:“我就不放心探梅,她就是胆子大,也不知道哪一天又会搞出叫我们害怕的事情。”
没过几天,留用人员干训班的教导员江流涌调到专区去了,由县里调来了刘芳去接任。刘芳那时刚离开“妓女教养所”,查心梅认定她根正苗红,作风正派,最适合做改造人的工作。刘芳刚来,大家看到她的眼睛大大的,嘴是小小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像个品性端正思想单纯的中学生。然而当她第一次给大家讲话的时候,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只见她脸上毫无表情地说:“我今年十八岁,是从革命的熔炉中成长的。组织上交给我这么重的任务,我就应该像一个坚定的革命战士那样去工作,去战斗!我曾经在‘妓女教养所’工作过。我知道,你们都是从旧社会来的,要改造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是非常艰难的。我应该告诉你们,我的作风是严格,这严格是对你们好,是希望把你们尽快教育成有用的新人!共产党的伟大就是要摧毁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让我们共同努力去迎接崭新的世界吧!”
刘芳的讲话充满了期望和战斗的激情,然而,几乎所有的学员都感到这小女子和江流涌完全不同,除了有受辱的感觉之外,还感到了一种不知所措。
刘芳的工作的确是雷厉风行。她首先认定这里的问题比妓女教养所更加复杂。前一个礼拜,她几乎不说话,每天只调集所有人员的档案,不仅要掌握每一个学员的底细,还要研究他们灵魂深处的问题。
一个礼拜过后,她开始说话了,并认定自己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的。在一次早操的时候,她指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你刚才为什么打哈欠?我观察你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我发现你每天唱国歌都很不严肃。你在国民党的时候当过小学里的教务主任吧?以前带领学生大唱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可能不是这样吧?我看这还是骨子里的反动本性所决定的。”
她侧脸看着一个老头说:“你看看你刚才做体操,为什么手都不伸开?你当过反动派的会计吧?你应该经常想到,自己手里经手过多少民脂民膏?要改造自己那双罪恶的手指头,必须有决心才行。”
她又看到一个刚洗过头发的年轻女人说:“我知道你当过人家的姨太太,怎么还在这里卖弄风骚,你要知道,那是很羞耻的!”刘芳看见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又大声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不留情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轻怎么会这样严厉?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告诉你们,‘干训班’是对接受改造的人说的,要改造就必需脱胎换骨,必须时时刻刻把自己过去对人民犯下的罪恶记在心里。我是希望你们尽快参加到革命的队伍里来,如果有人不老实,革命的铁拳是不容情的!”
刘芳肆无忌惮地训斥别人,绝不仅仅是满足心里的舒坦,她确认自己肩负着划时代的历史使命。她从心里发誓要继承革命先烈和父辈开创的事业,绝不能让新世界的红色政权有丝毫的玷污,就好像一个地道的洁癖一样,处处担心有细菌攒到新社会里。果然,在这干训班里,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凡是看见刘芳来了就规规矩矩。她发现查问梅见了自己却毫不害怕,就感到很不舒服。当她知道问梅是从教堂来的,这教堂里的洋奴才不仅是县委书记何大羽的小姨子还是黄彩的好朋友,就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怒火。别看刘芳小小年纪,搞弄起人来却是毫不留情。没过几天,她就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叫问梅站起来,说:“查问梅,你没挑过粪吗?我看你今天洒了那么一点在裤腿上,就像个大小姐一样急着去洗。你就那么鄙弃劳动?鄙视劳动人民?”
问梅觉得这说法莫名其妙,真还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第三部分:炼狱放荡不羁的朱家三妹
过了一天,刘芳又当着大家更严厉地说:“查问梅,你以前是帝国主义的奴才吧?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幻想帝国主义能打回来?”
问梅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一句话不说。刘芳是要到处找她的问题,而问梅虽面对一次次侮辱性的挑逗也感到难受,却从不申辩,还面无表情。这倒让刘芳显得尴尬了起来。
她想,这个查问梅真是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这软乎乎的东西反而把她弄得有失尊严还无可奈何。心梅知道刘芳每次向县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都要谈问梅抗拒改造的情况,虽有些困惑不解,可她处处都说的是革命话,连何大羽也拿她没有办法。
又过了几天,不知刘芳从哪里打探到查探梅和冯家的事情,这就更让她来了劲。她当着大家的面训斥问梅说:“你二姐和恶霸地主冯文超是什么关系?你不就为这事跑到山上教堂去投靠帝国主义的吗?你能瞒得了我吗?我早就怀疑你和地主是一个裤裆的!”这话一出,像轰天雷一样在问梅心里炸开了,她感到一阵昏眩,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
问梅实在受不了了,竟突然倒了下去。